第二十二章 養(yǎng)生羹湯
陸嘉言在家每日都有一個習慣。
往常如果當日需去杏林坊幫忙,那么回到家吃飯、洗漱完畢后,速度快的話也需得到酉中,方能得時間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無須去杏林坊的暫且不提,若當日不得閑,有事情耽擱了,當晚,陸嘉言就用上一兩個時辰,靜下心來,寫上文章一二。
因為家就在炎城,陸嘉言沒有像其他學子進學那般,選擇了在學館中宿著,而是走讀。
誠然,在學館中住著總是要更好些,單館中莘莘學子那學習氛圍就是頂好的,遇到疑惑處也還能隨時得個人可討論一二,陸家祖父就曾勸過陸嘉言在學館宿著,也可免了每日往返之辛苦。
但是陸嘉言有自己的考量,家中也就他們祖孫兩人,多了也就一個劉婆婆。祖父年歲也已是知命之年,自己著實放心不下,多走兩趟權當鍛煉也未嘗不可,因此,祖父偶爾勸說,陸嘉言也都堅定婉拒。
陸嘉言是個極其自律之人,自六歲蒙學以來,讀書一事上從未讓自家祖父操過心,別家娃娃幼時在追雞攆狗的時候,小小的陸嘉言乖得不行,跟著祖父采藥制藥,到了上學的年紀,別家娃娃乖的偶爾還得讓先生說上一說的,陸嘉言也從未有過。
每每散學、沐休還常到杏林坊幫忙一二,十分懂得勞逸相結,基礎的藥理、醫(yī)理也跟著祖父學,未落下過。
自然,自陸嘉言去歲首次下場就一舉考中童生之后,陸家祖父見此,也就聽之任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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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陸嘉言端坐于房中案桌前,桌上燭火搖曳。
前方擺著館學中先生給自己的八股題,左手扶著的硯臺中已經加了水,右手持墨條在其上緩緩研磨,眼神就在那題目上,借著研墨的間隙,思索著破題與行文的方向。
思索至思緒開朗處,提筆就書,破題剛寫了一半,就耳聞有人進來了。
陸嘉言不喜屋內氣悶,故往常無事都會將門窗大敞,劉婆婆年歲大,也是農家出身,干活是倒是一把好手,一門心思也都在干活上,多年習慣使然,若看門大敞時不時的便會忘了先敲門示意,大概也是照顧這一家許久,看陸嘉言總有一種顧著自己孫兒之感。
心中分神猜想,這個時辰劉婆婆大概是給自己送羹湯來了,前幾日聽聞自己咳了兩聲,祖父便問了幾句,祖父帶了藥劑回來他是知道的,家中四季皆有食應季養(yǎng)生羹湯的習慣。
于是陸嘉言筆下不停,道:“劉婆婆,您將湯羹放下罷,我待會兒得空了就會喝的?!?p> 來人未再有聲響,也未聽到劉婆婆出聲回應,想的是莫不是劉婆婆有事情要與自己說?
恰巧破題已經寫完,陸嘉言就將筆擱下,抬頭看向來人的方向。
來人不是劉婆婆。
正是剛才跟劉婆婆搶活兒不成,被分派來給陸嘉言送羹湯的楚霓。
陸嘉言抬頭,入眼的便是一笑意盈盈看著自己的女子。
她身穿的一身青灰色常服,款式跟劉婆婆往日穿的很像,后才想起,自己交代過劉婆婆為楚霓尋幾身衣裳的。
穿著的衣服式樣老氣,但是一點都不減她的貌美。
她一頭長發(fā)披散著,僅往后梳籠未束起,一側頭發(fā)別于耳后,看樣子應該是剛沐浴過,發(fā)際邊緣帶著濕意。
她此時眉眼舒展,帶著水光的桃花眼,眼下臥蠶飽滿,目光流轉。暖黃色燭火的映襯下,不見絲毫瑕疵,她的肌膚仿佛是剝了殼的雞蛋,瑩白且?guī)е鉂伞?p> 不知怎的,陸嘉言就恍神了,腦中畫面就剩下那日城外他暫歇處,被水聲吵醒后見得的潭中那一抹白色。
“我...打攪到你了嗎?”
放緩了語調,越發(fā)顯得溫軟甜美的聲音,讓陸嘉言回了神。
意識到到自己在想的是什么,當下面上一熱,紅了臉頰,所幸燭光此時能為自己遮掩一二。
略帶慌亂站了起身,就伸手去接楚霓手中的食盤,忙道:“不不,我方才在寫文章,思緒一直在如何行文上,一時竟忘了回話,楚姑娘勿怪?!?p> 伸手伸得慌忙,差點沒扶穩(wěn)食盤。
楚霓眼明手快,一手托住,手扶穩(wěn)的地方正是陸嘉言的手。
楚霓是沒啥感覺的,此刻的她還沒有什么男女大防的下意識。
陸嘉言卻是有。
雖楚霓扶穩(wěn)后就離手了,面上也無其他表情,仿佛不過稀松平常如穿衣吃飯之事,陸嘉言卻是即使楚霓已經離手了,仍覺得內心動靜如戰(zhàn)亂擂鼓一般,攪得自己心緒不寧。
稍微穩(wěn)下,反應過來了,立即發(fā)言:“楚姑娘,怎么是你端來羹湯?你找我可是有事?”
楚霓剛才進門,看陸嘉言忙著,也不出聲打擾,已經環(huán)顧了四周,見陸嘉言房中家具擺設皆如其人,干凈簡單,這時聽見他的話,答道:“哦,我原想幫劉婆婆干活,她大約是被我煩著了吧,就讓我給你送羹湯來了?!?p> 想起自己每次說要幫忙劉婆婆的表情,楚霓就想笑,順口補了一句:“你趁熱吃了吧,劉婆婆方才還叨念你咳嗽的事情呢。”
“你呢?用過了嗎?”陸嘉言問。
“我吃過了,溫度我見剛好入口才端來的,你趁熱,快點?!闭f罷,自來熟一般,移了個凳子就坐在陸嘉言書案旁邊。
見此,陸嘉言也只得坐下用完羹湯。
待他用完,楚霓便開口道出此行目的了:“我來,也是有事要說與你聽的,讓你幫我參詳一二。”
陸嘉言聞言,便移身向楚霓一邊,表示傾聽。
“你明日是沐休結束,要開始去學館了是吧?”陸嘉言點頭,晚間祖父說起的時候,楚霓應該是聽到了。
又聽她說:“是這樣,我著實記不起其他的了,雖與你相遇,得你帶回有處可住,但你與我非親非故,我也是怕與你家住會添麻煩,所以我就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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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隱約傳來打更的鑼聲,隔著墻外隨著銅鑼響起:“天干物燥~小心火燭~”,戌時了。
與楚霓方才一番談話,待她走了,陸嘉言腦中就開始不斷有各種畫面穿插,擾亂思緒,一會兒是那水潭中的聲音,一會兒是鬧市馬蹄下,一會兒又是方才燭光中的臉龐......
回過神來,見燭火搖曳下,本該今晚寫完一篇的文章,只堪堪寫了破題兩句,上書:‘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毯?,陸嘉言執(zhí)起筆來,擺好姿勢想將這文章寫好,卻再也想不起剛才自己是如何想出的這破題,承題是想寫些什么來著?
半晌,無果。
無奈,遂作罷。
時霓
上文破題那兩句,引用優(yōu)秀八股舉例,王鰲《百姓足,孰與不足》(論語·顏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