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后,謝家暖廳里鼎沸的人聲漸漸淡了。
賓客一一散去,幾個手腳麻利的丫鬟媳婦開始收拾殘局。
傅氏扶著身邊閆嬤嬤的手,淡淡丟下一句話:“你們都到我房中來?!?p> 謝雨薇心中一緊,目光不由地瞟向了謝恒安,謝恒安也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又帶了幾絲嘲弄。
自打回來之后,謝恒安就不怎么與她來往,偶爾互相送些吃食,也都不怎么見面,只靠著丫鬟來互相傳話。
在傅氏處請安過后也是各走各的,沒有順路的意思。
謝雨薇從前只覺得自己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今日卻驚出一身汗來——這棉花果然不是個好惹的!
“鐸兒媳婦,恒安沒回來之前,我就吩咐你給她做些衣裙,衣裙可做好了?”傅氏捧起一杯茶,目光柔和地看著站了一地的小輩。
方氏也不敢亂看,直接上前一步道:“母親,那衣裙都有些小了,恒安穿不得,現(xiàn)在正在趕制下一批呢。”
“是么?”傅氏看向了謝恒安。
“是,一共是十二套衣裳,那繡娘過來,我打開了一身瞧了就知道穿不得,于是都送給二妹穿了?!敝x恒安對著謝雨薇寬厚地笑了笑。
“你穿不得的衣裳,雨薇穿著正好?”傅氏問道。
“母親,這兩個孩子……”方氏怕謝恒安再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來,著急上前解釋。
“鐸兒媳婦,我問的是恒安,不是你。”傅氏放下茶杯,輕輕用帕子沾了沾嘴角。
謝恒安點點頭:“繡娘來時也就說了,說這些衣裳都是按著二妹的身材來裁剪的,看到我才知道不合適。”
頓了一頓,謝恒安又道:“其實也怪不著那繡娘,她未見過我,也不知道我身量如何,我也沒有怪她,只是讓她給我重新量了身材?!?p> “恒安快十三的人了,雨薇才十一歲不到,她二人身材怎么就一致了?”傅氏看看謝恒安,又看看謝雨薇,問道。
方氏覺得自從謝恒安回來之后,自己的倒霉事就一刻未停。
“母親,當(dāng)時實在是不曉得……”方氏一副有苦難言的表情。
“咱們府上缺了十三歲的女孩子么?”傅氏的聲音依舊是緩慢而穩(wěn)重:“為何偏偏要用雨薇?”
屋中一片寂靜。
“恒安這一季的份例是十二身衣裳,既是給了雨薇,那雨薇下一季便不用再做衣裳了。就是想做,也不能從府上的份例出,她自己掏銀子給繡娘,買布買線,一概不許用府中銀錢?!备凳峡粗x雨薇,冷冷道。
謝雨薇垂下了頭,看不清面目。
想不到這姑娘小小年紀(jì),竟能有這般心思,這件事若是不細查,自然也就放過了……好在大姐兒暗地里吃了虧,知道該跟誰聲張。
傅氏心想。
“給恒安做衣裳的錢,也不該府上出?!备凳嫌挚匆谎鄯绞希骸澳愕倪^錯,自然要你來彌補。”
方氏一陣肉痛。
現(xiàn)在府上管賬的人,既有方氏的,也有羅姨太太的,一筆錢要上賬,必然是要兩方管賬的人都在場,商議合適之后再上賬。
如此一來,不管是方氏還是羅姨太太,都沒有了貪污的余地。
方氏從前也沒有太大的動作,只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動動手腳,這些年也私藏下不少東西,貼補在謝雨薇和謝月瑾身上,將兩個女兒調(diào)養(yǎng)地如花一般滋潤。
現(xiàn)在一筆有一筆,看來是傅氏有意要剜她的肉呢!
謝恒安在心里感慨——謝府上個個都是通透的,前世她能上了方氏的道,除了她自己太蠢,也別無其他解釋。
現(xiàn)如今只消她在后頭推兩手,父親和祖母就能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讓方氏無法得逞……
“另外,今日流光閣出了件事,想必你們都聽說了。”傅氏又道。
“不知是哪個喪了良心的糟踐東西,若是給我抓住,一定不輕饒!”方氏惡狠狠地表了態(tài)。
傅氏點點頭:“嗯,叫李嬤嬤帶人上來?!?p> 李嬤嬤沉著一張老臉,帶著芝香和水紋二人進了屋。
方氏捂著胸口在心里嘆氣——這大姑娘果然是招惹不得的瘟神。
“老祖宗,這兩個丫鬟拒不承認(rèn)。”李嬤嬤一板一眼道。
“嬤嬤說不定是弄錯了……”方氏笑道。
“不可能?!崩顙邒咭话牙鹬ハ愫退y的手:“時間短暫,剪衣服的人不可能慢慢來,心里緊張之下,自然會弄傷自己,整個流光閣里,就她倆手上有剪刀的痕跡,芝香的更新。”
李嬤嬤扯著那兩只手送到了方氏面前。
方氏退了一步:“好,好,既是她倆,那就該罰!”
“不……不是的!”水紋驚呼出聲:“此事我一概不知不曉,所有事都是芝香做的,她一天到晚鬼鬼祟祟,挨了打在心里記恨主子,才能做出這等背地里害人的事來!”
水紋掙開李嬤嬤的手,跪在了傅氏面前:“老太太您看!您看我的手,我的手上是前幾日繡荷包的時候劃傷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痂了!”
“混賬東西!”在傅氏身邊伺候著的閆嬤嬤沖過來就是一耳光,結(jié)結(jié)實實招呼在水紋臉上。
那張白凈的面皮登時就腫起了幾個手指印。
水紋剩下的話被噎在肚子里,只能捂著臉不住地在地上抽泣。
芝香面如死灰,一雙眼睛卻不住朝著謝雨薇的方向瞟。
但謝雨薇眼觀鼻鼻觀口,并沒有與她眼神交流的意思。
“你那個手爪子是什么好東西,也敢送到老太太面前獻寶?”閆嬤嬤用腳尖挑了挑水紋的手,丟下一聲冷笑就轉(zhuǎn)身回到了傅氏身邊。
半截入土的人了,身邊的人怎么還如此忠心耿耿?她們也不怕哪一日老太太去了,自己在我手里倒霉?
方氏想。
傅氏對閆嬤嬤點點頭,又道:“芝香,你為何要剪大小姐的衣裳?”
芝香又看向謝雨薇。
謝雨薇沒有任何與她交流的意思。
“是……是綠玉教我這么做的……”芝香眼見得自己逃不出李嬤嬤和傅氏的手掌心,只能咬牙供出了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