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倉來了之后,才知道于三后頭的東家是朔風(fēng)客棧那個跑堂的,他心里是有些膈應(yīng)的,那跑堂壞了良心,向吳天獻(xiàn)計收衛(wèi)生稅。
他與另兩戶人家合住一個院子,每戶要交三百多文的衛(wèi)生稅,他交不上來,便被縣里的捕快狠狠的打了一頓,雖說鄰居將錢給他墊上了,但平白無故又欠了三百文。
遠(yuǎn)遠(yuǎn)望了一眼正和周嬸說說笑笑的林啟,馬倉低下頭,暗想這小子年紀(jì)輕輕一肚子壞水,偏偏自己要給他做工。
再看到有些被挑出去干活的人說說笑笑地回來領(lǐng)饅頭,馬倉心里極是羨慕,若自己也能去,除了保底錢還能再領(lǐng)一日的工錢,比起以前還多兩頓飯。回家的時候就有余錢給女兒帶糖葫蘆了。
小丫頭嘴上沒提,但每次聽到門口的“賣糖葫蘆嘍”的叫賣聲,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想到女兒,馬倉咬咬牙,決定再去求求于三。
他早上便去求過張成,問再有活的時候能不能挑他去。
當(dāng)時張成皮笑肉不笑的應(yīng)道:“你以為我不想讓你去?也看雇主要不要你。都三天了你一個工都沒出過,要不是于頭攔著,我早把你趕出去了?!?p> 馬倉找了一圈,望見于三盤腿坐在一棵樹下,手里捧著一本書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
馬倉望了望天,奇道:太陽還沒打西邊出來呀,這于三,竟還會看書。
如此想著他便過去,聽到于三嘴里念咒似得吱吱呀呀著什么,他也聽不懂,在于三身邊坐了一會。
過了良久,于三依舊聚精會神地盯著那冊子,嘴里時不時吧唧著。馬倉等不住,不由開口道:“于頭,修仙呢?”
于三頭也不回,道:“有事說事,沒事別煩老子?!?p> “于頭,您看能不能給我也派個活?”
“誰家能肯要你啊?肖掌柜腿都被你打斷了,說起來肖掌柜還真是慈悲為懷,沒找你麻煩?!?p> “于頭,您怎么能幫著他說話,那天雖說是狗娃生病灑了貨,他們也不能拿鞭子可勁抽呀……”
“我是讓你做事前想清楚,這還是人家肖掌柜大人不記小人過,不然看你怎么辦?不為你自己考慮也要考慮你家小丫頭還要吃飯。”
“我知道錯了,于頭能不能給我派個活?你今天不是挑了幾個人到客棧的廚房干活嗎……”
于三咧開嘴笑起來:“馬大老實(shí),我看你可一點(diǎn)都不老實(shí)。東家那客棧里的活既不累人,工錢給的也是最厚,你這就瞄上了?你知道多少人求著讓我挑?”
“工錢可以少給我些……”
馬倉還待再磨一下,于三擺了擺手:“你閉嘴?!?p> 拿著炭筆在冊子上劃拉了一個筆,于三說道:“你加入公司的保安隊吧?!?p> “保安隊?”
“嘿,這可是個美差。懂事長說了,一個公司最重要的就是保安隊了”
“啥美差?”
“這么跟你說吧,公司就是一張餅,大家一起吃,那你想啊,一張餅,最重要的是啥?”
“啥?”
于三拿著冊子在馬倉頭上重重一拍。
“蠢貨,大餅懂嗎?大餅肯定有人要來搶,保護(hù)好這張大餅的就是保安隊!”
與此同時,看起來不太懂事的懂事長林啟正一手端著空蒸屜,一手?jǐn)v著周嬸往客棧慢悠悠地著走。
這幾日客棧生意日漸好起來,林啟又把所有勞力們的早午飯承包在客棧。周嬸便忙得有些興奮過頭,雖說林啟安排好幾個婆子幫忙,但她嫌婆子們做事毛燥,一直在廚房前前后后的忙活,不小心便摔了一大跤,走路便有些瘸瘸拐拐的。
“林兄弟,你這歸攏了有上千人吧?”雖已經(jīng)看了兩天,周嬸還是忍不住嘖嘖嘆道。
“也就是把勞務(wù)市場從汾拱橋搬過來罷了。”林啟道。
周嬸想了想,還是有些支吾說道:“有些事啊,峰哥兒是個毛糙的可能沒想到,姑娘又是個不愛說話的。嬸子問你啊,你現(xiàn)在也算發(fā)達(dá)了,這跑堂的活計,你要是礙著情面不好開口辭了,我去和姑娘說……”
“嬸子是想開除我?”林啟玩笑道。
“不是不是,嬸子就是怕給你掉了面子。那李公子天天嚷著要你搬到李府去住,顯然也是瞧不上我們這兒……”
林啟笑了笑,問道:“嬸子覺得我和李公子是一類人嗎?”
“那當(dāng)然不是,你是個好孩子,他哪能跟你比?!敝軏鸺钡?。
“所以嘛,比起住什么樣的地方,跟合得來的人呆一塊才更舒服嘛。”
林啟說著,周嬸臉上便浮現(xiàn)笑容,眼邊的皺紋卻更深了些。林啟看了她頭上的白發(fā),嘆道:“以后嬸子你就別在廚房忙了,交給那些婆子就好?!?p> “唉,操持了一輩子了,哪能說放就放。”
“總得給那些阿姨們鍛煉的機(jī)會嘛?!?p> 周嬸笑著道:“好,好,以后啊,我就多陪陪姑娘也成。”
她看了看林啟,又說道:“提起姑娘……”
欲言又止了一會,她忽然問道:“林哥兒,你是個好人吧?”
好人?算不上什么好人吧。林啟想著。
周嬸嘆了口氣道:“縣里有人說羅乙貴是你殺的,嬸子是不信的,但就算是你干的,其實(shí)也沒什么,我那死去的夫家以前跟著徐老東家走南闖北的時候,手下也有過不少人命,多是些契丹人,但也有些漢人的。這些他以前也不太與我說……總之他一直對我好,我便覺得他是個好人。”
她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客棧幡布上的“朔風(fēng)”二字,有些懷念地瞇了瞇眼,方才又說道:“嬸子知道你跟吳天李員外這些人不一樣,雖然你也跟他們打交道。但總比峰哥兒那樣毛毛燥燥地得罪人好,若是……”
“若是什么?”見周嬸并不說下去,林啟疑惑道。
“沒什么,”周嬸搖搖頭,“對了,林哥兒你想過回家的事嗎?”
“既然記不起來,不想就是了。”林啟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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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大堂里,李茂之已經(jīng)枯坐了一上午,頗有些不耐。見林啟端著空蒸屜到后院去了,他便端起面前的小木箱跟了過去。
“林公子?!?p> “哦?李大公子還未走,不如在這里用午飯吧?!?p> “不用不用,家中還有事。對了,早上那個白秀娥的賣身契給你,還有這個……”李茂之說著遞過契書,和一個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