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既然回來了,方芷柔也只好離開林啟的屋子,她不回方府,與紫蘇在客棧訂了一個房間安頓。
林啟向徐峰道了謝,徐峰擺擺手道:“一點小事而已,可惜那秦氏酒行沒有一個能打的,我都沒能出手?!?p> 說著,徐峰竟有些遺憾起來。
兩人說了一會話,徐峰倒頭便睡,不一會兒又是呼嚕聲大響。
衛(wèi)昭與彭暢的小床鋪在邊上,也是各自安歇。
夜色靜謐。
幾人睡了良久,衛(wèi)昭翻來覆去,久久無眠。
他只好爬起來,躡手躡腳走過來,坐在林啟的床邊,也不知在想什么。
月光透過窗縫,照著他不安的臉。
呆坐了一會兒之后,十二歲的孩子嘆了一口氣,對睡夢中林啟輕輕喚了一句:“林大哥……”
見林啟熟睡未應(yīng),衛(wèi)昭反而安心下來。
“林大哥,我今天殺人了……”
“其實,我真的沒想殺他,但看他想欺負(fù)顏大哥,欺負(fù)白姐姐,我就想到了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將那人殺了。”
“我跟彭暢說我不怕的,但其實,我心里還是有些不安。林大哥你說,想要保護(hù)身邊的人,就一定要?dú)⑷藛幔俊?p> 衛(wèi)昭說著,看著窗外的月光,有些迷茫起來。
他一慣是不同于別的小孩愛玩愛鬧,他往日里是有些沉穩(wěn)堅毅的。
此時卻終于有些像個孩子了。
過來一會,他忽然聽林啟說道:“可能現(xiàn)在的世道就是這樣吧,但我相信,以后總有一天,想要保護(hù)身邊的人,是不需要靠殺人的?!?p>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沒事,這兩天睡得也太多了?!?p> 衛(wèi)昭又問道:“那靠什么保護(hù)身邊的人?”
“以后,可以靠律法,可以靠道德,可以靠輿論……”
衛(wèi)昭問道:“那為什么現(xiàn)在不可以呢?”
林啟想了想,說道:“原因很多,比如律法還未成熟,社會秩序還未完善,生存條件也不好。那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來實現(xiàn),你我有生之年,大概沒辦法看到吧。也許在這個時代,保護(hù)別人,只能靠自己手里的刀了,但你要記得,你的初心。”
“初心?”
“最開始執(zhí)刀那一刻的意愿,是想要保護(hù)別人,而不是殺戮帶來的快感,知道嗎?”
衛(wèi)昭點了點頭,用力按了一自己的腿。
微弱的月光里,孩子的眼眸亮了亮,眼神里那種堅毅再次顯現(xiàn)出來。
他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小胖子彭暢,又暗自里沉思起來:“彭小胖子為什么就一點也不害怕呢?”
“我會不會又被捉起來?”
“再被捉,我可就是二進(jìn)宮的老油條了,但我才十二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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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中,顏懷用熱毛巾敷了敷臉,疼得自己哇哇直叫。
待敷完臉,他自言自語道:“沒看出來,衛(wèi)昭這小孩厲害的很,才多大年紀(jì),就敢捅人了。干掉一個,嚇跑兩個,嘖嘖。”
“今天要不是他,你少爺我可就完蛋了?!?p> “唉,你說這些人,做什么不好,非要做這強(qiáng)搶民女的勾當(dāng),枉送了一條性命?!?p> “還有那白繡娥她爹,我聽說,這已經(jīng)是第二次把女兒賣了,你說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爹?”
“要不是我機(jī)靈,將她的賣身契摸了回來……”
“以前在蘇州不覺得,如今出門游歷一趟,只覺得這世道真亂,我今天都是第二回被打了……”
“不過好歹也救了一個人,要是把小丙也救了,我可就圓滿了……”
“唉,這世道真亂……”
胡蘆不理他,心想,我就不覺得世道亂,每天有吃有喝有覺睡。你被打,那是因為你愛胡鬧。
顏懷自言自語絮叨了好一會,又笑嘻嘻地看向胡蘆,問道:“我聽說,你哭了?!?p> “我沒有。”胡蘆應(yīng)道。
“你就是哭了,他們都給我說了?!?p> 胡蘆不搭他話,反而問道:“少爺你今天帶回來一個小娘子……總之你不能看上她,你可是有婚約的。夫人說了,我陪你出來就兩個任務(wù)。一是能把你完好無損帶回去,二是不能讓你跟別的小娘子打交道?!?p> 顏懷笑嘻嘻地說道:“對啊,等你完成這兩個任務(wù),我娘就給你找個媳婦?!?p> 見胡蘆又不說話,顏懷就說道:“你且放心,白姑娘我自有安置。至于婚約,我說了,我不喜歡女的……”
胡蘆臉上露出詫異驚恐的表情,往后退了退。
顏懷趕緊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霍去病我與你說過吧,‘匈奴未滅,何以為家’。遙想當(dāng)年,漢武帝封霍去病為驃騎大將軍。率領(lǐng)一萬騎兵,從隴西出發(fā)……”
顏懷津津有味得說著,胡蘆卻打斷道:“這個故事你給我說過許多次了,夫人說了,你雖然出門在外,也要多看一些經(jīng)義文章,少看些雜書。葉先生也說了,少爺你的文章,做的實在是不工整?!?p> 顏懷:“好了好了,你不愛聽故事我還不說呢。總之你知道‘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就行?!?p> 他說著,自己也覺得口干,打算休息一會兒再與胡蘆絮叨別的。
胡蘆見他停下嘴來,松了一口氣,往床上一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像顏懷問道:“少爺你說,等回到蘇州,夫人給我挑媳婦,能挑個像紫蘇姐那樣漂亮的嗎?”
顏懷奇怪地‘咦’了一聲,笑道:“你竟然還有主動找我說話的時候。”
說著他瓣著指頭算起來:“我算算啊,有兩三年沒有過了吧?!?p> 見胡蘆不答,顏懷嘻嘻一笑,好奇道:“你覺得紫蘇漂亮???”
可惜胡蘆眼睛實在太小,顏懷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也實在看不出什么來。
只好自己又絮絮叨叨說道:“那你可別想了,雖說江南女子好看,但我娘給你挑媳婦,定然是在她那幾個侍女里面挑。你看我們顏家,有哪個丫鬟是漂亮的?”
聽顏懷如此說,胡蘆便泄了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了。
“你說你,你少爺都失蹤了,你一點也不急,還去管人家姑娘漂不漂亮。”
胡蘆心想,失蹤了才好呢,省得整天與我喋喋不休。
顏懷見他睡下,便在枕頭底下把《后庭記》扒拉出來,摸了摸封皮,嘆道:“這可真是本好書,你說那陳叔陵,怎么就那么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