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鐘離襄，一個車夫竟有如此風(fēng)采
好聰慧的少年！
惠月冥愣了一下，眼里閃過贊賞，沒有說話。
華少搖頭：“我不知?！?p> 惠月冥：“我是說，如果這些人交給你——歸你所有！如何？”
接嗎？對于今天才見第一面的人，就說送你數(shù)萬人所有權(quán)，你接不接？
他憑什么相信他一個少年，能接下這么重的擔(dān)子？
華少不相信，診治幾個孩子就能得到如此大的回報！
搖頭：“我接不起。”
惠月冥略有一點失望，抿唇不語。
其實也很正常不是嗎？這么突然地說把數(shù)萬人的主權(quán)給任何人，都很令人費解！惠月冥眼前的少年只有十二歲，但絕不能當(dāng)作孩子看待。半天，他嘆口氣：“華公子不信任我？”
華少攤手：“將軍，我現(xiàn)在確實手頭無糧?！?p> 少年雖然言笑晏晏，但是明顯拒人千里之外。想起得到的那些消息，他心里仍然猶豫，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點了好久。
華少靜靜地看著他。
外面梆子“梆梆梆”地響起，滴漏顯示已近子時，華少起身告辭：“夜深了，將軍也該歇息了！”
惠月冥站起來，送至門口，忽然說：“華公子明天可愿意隨河?xùn)|去一個地方？”
華少回頭看他，只見惠月冥面色沉靜，滿臉正氣，眉宇間有一抹堅定，眼睛里有一些期翼，便點點頭：“好?！?p> 次日一早，將軍府馬車掛著厚厚的簾布從府里直接出門，惠月冥騎馬往南，華少和李嬤嬤坐車出門向西，奔馳出城十里，華少和李嬤嬤去了將軍府的一個莊子，之后李嬤嬤乘原來馬車離開回莊子去街市。
華少換乘了一輛新的馬車，獨自離開。車夫換了一個修長高大的年輕人，他脊背挺直，面沉如水，長長的手指白皙，骨節(jié)分明，只是左手背上一條疤痕，幾乎貫延整個手背，顏色已經(jīng)發(fā)白，估計是幾年前落下，應(yīng)是刀劍所傷。他并沒有穿將軍府的下人服，而是一身白色錦袍，一根簡單的錦帶束腰，那一身氣勢竟然叫華少恍惚地覺得有隱隱的王者之風(fēng)。
將軍府不可小覷啊！一個車夫竟然有如此風(fēng)采！
車夫在華少面前畢恭畢敬，聲音縹緲柔和：“在下鐘離，名襄！陪你去海環(huán)山。車?yán)镆呀?jīng)備好吃食，路上可能不停了，華公子有事只管吩咐?！比A少點了頭，鐘離襄即駕車往北疾馳。
馬車?yán)镅b有一只炭爐，火燒得正旺，旁邊有一壺酒，竹篾編的筐子，里面二三十個白饅頭，饅頭用大布巾包了，外面又包了厚厚的棉包保暖，還有一只三層的大食盒，一邊還有個籃子，居然裝滿了干杏、桃條干、榛子、棗脯等零食。車子里鋪了厚厚的毯子，靠近車后端堆了兩條厚厚的棉被，還有一團似乎是個狐皮的大氅。車側(cè)是幾個綿軟的靠枕，最難得的是居然還有幾本游記。
華少大喜，抽出一本《冀州廣志》認(rèn)真地看起來。
兩個時辰后，車子離開冀州越來越遠，開始的小城鎮(zhèn)還有些人煙活氣，之后越過幾個小村落，漸漸地雞犬不聞，人跡罕至，路上越發(fā)地荒涼，漫天的雪花飄揚，路上也是齊腳的積雪，一片白茫茫，不見村鎮(zhèn)不見莊稼，間或一些大樹，也是葉落樹禿，寒鴉瑟縮。直到天黑，也僅僅見到稀稀拉拉的兩三個小村落，小村落極端地小，也就十戶人家的樣子，房子低矮，土坯的泥墻，仿佛不能承受房頂?shù)拇笱?，有的房子塌了一半?p> 華少掀開門簾看著鐘離襄挺直的后背，道：“鐘離師傅，你先吃一點再走吧。”
鐘離襄接過華少遞過去的熱饅頭和半個燒雞，慢條斯理地吃起來，華少看了他一會，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問他：“鐘離師傅，冀州這里有沒有西戎商賈或者其他西戎人官??？”
鐘離襄很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冀州西街夷人倒是有一些，官邸不曾，商賈和游歷的西戎人在驛站偶有之?！?p> “好！”華少心滿意足。
雪再次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寒風(fēng)像吹了口哨一樣獵獵作響。華少從車子里把那件大氅拿了給他：“鐘離師傅，你把這個大氅披了吧，太冷了?！辩婋x襄沒有接大氅，看著他，眼睛里升起一小簇火，有感動有喜悅，他搖頭：“這是給公子準(zhǔn)備的，一會兒上山，更加冷?！?p> 華少堅持把大氅遞給他：“衣裳做來便是為人所用，誰人所穿有何妨？唯盡其用而已。只是——”看看鐘離襄，“這大氅與你可能有點短小了，且披一披吧！”
手堅持舉著大氅不肯縮回，鐘離襄無奈，接了大氅，系好領(lǐng)帶，繼續(xù)駕車疾行。
天漸漸地黑下來，華少從馬車的窗子里看出去，仍然是茫茫的原野，毫無遮擋，但見遠處隱隱地有深色的山影，似乎五指山那個樣子，直直地幾根長長的柱子一樣聳立。頂端是皚皚白雪，與天接壤，分不清山分不清天。
馬車越走越慢，至亥時，華少有些昏昏欲睡，鐘離襄“吁”地勒了馬韁，車子停下，聽見惠月冥在車外輕聲喊道：“公子睡了么？”華少忙掀開車簾下來，鐘離襄快速地過來扶住他，一陣風(fēng)吹來，夾雜著雪花，華少被冷風(fēng)嗆了一下，激烈地咳嗽起來，鐘離襄趕緊地給他拍后背，又立即地解下身上的大氅給他披上。狐皮大氅厚實，又帶著鐘離襄的體溫，華少立即覺得背上熱乎乎的。
他推開了大氅給鐘離襄：“鐘離師傅披吧，我無妨！——這是哪里？”
他們在樹林里一座小小的石頭房子前，林木把四周遮掩的十分黑暗，雖然有白雪的熒光，但是只見清冷，不見人家。
鐘離襄堅持把大氅給華少披上，代惠月冥回了話：“公子，快到海環(huán)山了?！?p> 海環(huán)山嗎？華少看看海環(huán)山果然是清晰多了，估計到了海環(huán)山的山麓延伸帶。
惠月冥兩人兩馬看樣子已經(jīng)等候有些時間，不僅房子里火堆燒得正旺，火上鍋里冒著騰騰的煙霧，侍衛(wèi)樂清晨正拿著鐵叉在火上烤著打來的野物。馬在樹上拴著，搖著尾巴掃身上的雪花。華少進了小房子，蹲在火堆旁烤火。
鐘離襄在房子墻上拿下掛著的臘肉從馬車上拿出了饅頭，樂清晨在火上烤得焦黃，拿酒溫了，食盒里拿出兩碗炒菜和一碟腌菜，在火堆旁小木桌子上擺了，四人就著草墊子跪坐用餐。
惠月冥歉意地對華少說：“華公子，將就吃些！因為收成不好，附近獵戶村民整日來山里找吃的，除了打不動的野物，山雞野兔可是被打的幾乎絕跡了。樹上的果子，山間的野菌，能摘到的也都摘光了。”
向來高位者酒肉穿腸，哪里想到百姓水深火熱食不果腹！
惠月冥給華少介紹著海環(huán)山的山體情況。
海環(huán)山山體巨大，周圍綿延數(shù)百里，并不靠海，高萬仞，五個山頭相連，唯獨半山腰以上如五指遙遙相望，三面皆是鬼斧神工的懸崖，只東南向陽一面有一條九曲十八彎的路延伸出來，且溝壑縱橫，上下艱難。遠遠地看去，山頂似接了天，雪白一片，間或一些蔥綠，繚繞的云霧透出幾分肅殺。
山谷深不可探，雜草樹木和虎狼毒蟲遍布，山上一條溪水終年不斷，是以山腳下積了一個極大極深的譚，潭水碧綠清澈，是山中野物飲水生存的樂園，常有人不小心走到此處被野物所傷。
山腳下分布著幾個村莊，靠山吃山，這些村民幾乎都是游擊獵戶，終日關(guān)門閉戶，官府來了也難以見到人，時間久了，成了一個四六不管地帶。好在沒有什么山匪亂民。這里的獵戶倒也自在。
不知覺地到了卯時，惠月冥：“不睡了，繼續(xù)走吧。華公子可以在車上稍憩片刻?！?p> 望山跑死馬！馬車足足又走了兩個時辰才真的到了山腳下，一條上坡的小路，兩旁都是高高低低的灌木或者槐樹、楊樹，也有柏樹和松樹，路并不直，只看見眼前的路，漸漸地看見路邊一座座木屋或者石頭房，其間一個小酒館，幌子也不掛，門外堆了許多的酒壇子，結(jié)構(gòu)和其他木屋無異，怕只有熟人才時常光顧。
不管是木屋還是酒館，都靜悄悄的，沒人！
馬車進了小酒館旁邊的小路，熟門熟路地到了后面院子，酒館后門走出來一個中年漢子，肩膀上掛個棉巾，接過馬韁繩，把車子停在后面院子里，院子正房七間，西面是五間廂房，東面幾棵千年老槐樹，樹下是一溜馬槽。最大的槐樹有五六人以上環(huán)抱那么粗，枝枝丫丫上壓了雪還掛了一些冰凌子。貼著大樹之間的縫隙，馬棚搭得很是結(jié)實，馬棚之上的樹杈上還滿掛著一捆捆的黍稈，為保護大樹也為存儲馬草。
中年漢子沖惠月冥行禮：“將軍！”
惠月冥“嗯”了一聲，大步向里間走去，到底的一間房和其他房間沒有特別大的區(qū)別，簡單的兩把椅子和一個雕花的茶幾，中年漢子走到房間中間，踩著方磚，左邊走三步，上兩步，右上一步，再后退三步，剛好走到茶幾邊，只聽得“咔咔咔”右邊的椅子和茶幾緩緩地向右平移開，一個洞口出現(xiàn)在茶幾原來的位置，三尺見方，樓梯向下延展，中年漢子留在外面，樂清晨和鐘離襄陪了惠月冥及華少下了地道，看他們樣子，是經(jīng)常來。
樓梯上并沒有燈光，下面黑咕隆咚，不知深淺，洞口外面的光線落下來越來越微弱，惠月冥在前面走，華少摸索著下行，鐘離襄緊跟在他身旁，偶爾伸手扶他一把，走了二十幾階，上面的洞口關(guān)上了，里面是一片死寂的黑。
樂清晨先下完梯子，點燃了一只松香火把，下面的地道寬度可容數(shù)人并行，高丈許。比較寬敞，毫無逼仄感。
四人大步快行了約莫半個時辰左右，前面隱約地出現(xiàn)光明，惠月冥不說話，華少也不問，就是走的有點氣喘?；菰纶そo華少解釋道：“前面出了地道就是山谷了！”
華少“嗯”了一下，繼續(xù)埋頭向前走。
出了地道，洞外白雪刺眼，華少瞇眼適應(yīng)了片刻，開始打量四周，地道的出口隱在半山體，一人多高的雜草和灌木以及冬天衰敗的枯草，把洞口擋了個結(jié)實，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
下面山谷深深，覆了厚實的雪，一不小心掉下去非死即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