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圣無心(下)
杜老板冷冷道:“是我!”
朵巴拉和呼巴音齊聲大笑起來,呼巴音道:“你終于后悔了?早知此時處境,剛才為什么不乖乖地挖出無極刀葉獻給佛爺呢?”原來,呼巴音那一招“放下屠刀”只是虛攻,目的是讓風鈴分心來擋,他便施出XZ密宗絕技“斗折蛇行”自守。風鈴立知中了“聲東擊西”之計,欲揀路躲避,可在呼巴音出招的同時,杜老板與朵巴拉也一齊出手了。朵巴拉的禪杖敲中了風鈴的腿肚,而杜老板更是使出了天下獨一無二的異毒暗器“心有千千鉤”??吹竭@暗器,便沒有人不知杜老板的廬山真面目了。
杜老板并沒有用力拉址,風鈴也垂下了雙手,不再反抗。因他知道,被這暗器逮住的人,越掙扎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杜老板望著鉤下的俘虜,冷笑道:“你還不算很笨,知道‘毒圣’的手段?!碧煜聠柲芤远痉Q圣的人并不多,但他們中會使“心有千千鉤”這暗器的人卻只有一個——三色毒手之首“朱無心”。
風鈴苦笑道:“是的,我是很笨,我早就該看出杜老板是‘毒老板’。”
叭!叭!叭!一個青年鼓著掌飄然來到,他仿佛從天而降,落在四人面前。四人均大為震驚,呼巴音、朵巴拉、朱無心緊張地盯著這個青年。風鈴卻開口道:“是你!”聲音有些哽咽。這青年風鈴永遠都不會忘記,因為他是呂丁。
呂丁用一種懷疑、期翼的目光望著風鈴,平靜地道:“有人叫我來救你,所以我來了?!?p> 風鈴黯然地點點頭,道:“謝謝你……”
呂丁搖頭道:“你只需謝他就行了。”
風鈴沉吟了一會兒,才道:“他是誰?”這個“他”,自然是呂丁口中所說的要呂丁來救他的那個人。
呂丁也沉吟了一會兒,道:“酒丐。”“酒丐”對風鈴來說并不陌生,因為酒丐是他的朋友,因為他和酒丐都喜歡喝酒,都能喝酒,都懂得用酒來品嘗人生,用酒來正視生活。一個人喝酒能喝到那個份上,的確不容易,所以酒丐視風鈴為知己,風鈴也當酒丐為朋友。
倘若風鈴知道酒丐昨夜發(fā)生了什么,那他一定會很感動,很震驚!
月無血就要擊下去之時,可掌至中途忽地停了下來。月無血只冷冷凝視著自己的手掌,酒丐也瞇著醉眼望著他的手掌??磥恚聼o血這一掌沒有擊下,不是因為他不忍,也不是因為酒丐面對死亡的那份從容讓他心軟。讓他遲疑的原因是,這時又來了一個人,一個青年人,嘴唇上蓄有兩撒胡須,目光冷淡,鋒利如刀。
這人從容地來到月無血身旁,離他也僅一尺之遙。但月無血仿如冰塑一般,目光似也凝固了,一個高手怎能容忍敵人來到他身邊如此近的距離?來的人莫非不是他的敵人?
月無血冷冷地道:“你來干什么,是想救他嗎?”
來人搖了搖頭,淡淡地道:“這人你不能殺……”
月無血瞥了來人一眼,道:“為什么?”
來人道:“這人是風鈴的朋友,風鈴是我的朋友,而你是……”這人想說什么,但是最后又止住了。
月無血冷冷地道:“你和我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呂丁,你身上有殺氣!”來人正是呂丁,呂丁和月無血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自然只有呂丁和月無血自己知道。
酒丐忽懶懶地問道:“你就是呂???”
呂丁平靜地道:“是!”
酒丐點點頭,笑道:“呂丁就是呂丁,就像酒就是酒一樣,很合我老兒的脾氣?!?p> 呂丁道:“酒丐何嘗不是酒丐,面對死亡能如此從容,諾大的江湖有幾人做得到?”
酒丐哈哈大笑道:“當今天下江湖后一輩中,能讓酒老兒佩服的只三人,你呂丁便是其中之一?!眳味『Σ徽Z,目光向月無血移去。酒丐的目光也停在月無血的面容上,瞇著醉眼望著月無血空洞而淡漠的跟睛。
月無血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佩服……”
酒丐又笑了起來,道:“你剛說‘我不稀罕你佩服’,就已讓酒老兒佩服了?!?p> 月無血眼中無絲毫熾熱,良久,方才問道:“你最佩服的是風鈴吧?”
酒丐點了點頭,道:“那小子讓老兒瞧得喜歡?!庇袝r喜歡一個人便是佩服他,這個道理月無血懂,呂丁也懂。
呂丁也頷首道:“風鈴是一個可以成為朋友或?qū)κ值闹??!痹聼o血和酒丐都望著他,眼中似藏著詢問,呂丁解釋道:“這世上若要找一個讓自己欣慰的對手,那么,我唯有找風鈴,若要交一個值得的朋友,風鈴無疑也是?!彼f這話時,有意無意地瞥了月無血好幾眼。
月無血卻冷然地避開他的目光,臉上神色竟有絲許痛苦,但他心中一直有一句刻骨銘心的話:我月無血沒有朋友,永遠都沒有!月無血望了呂丁一眼,道:“即使你沒有來,我也可以毫發(fā)無損地離開這里?!毖援?,他如一陣幽風飄逝而去。
月無血為什么要這樣說,難道還有高手隱匿在周圍?假如有,為何沒有現(xiàn)身?
酒丐嘆息了一聲,但這嘆息似來自另一個人。又有一個人從黑暗的角落走了過來。這人年紀與酒丐不相上下,背后掛了一個巨大的酒葫蘆,很是惹眼。
呂丁道:“‘醉劍’冬蛇!”
酒丐笑道:“老兒我無論去了哪里,即使天下人都找不到,但這條醉蛇一定能尋到?!?p> 冬蛇也哈哈笑道:“我這條醉蛇即使入地三千丈,也會把你酒老兒刨出來。咱倆是半斤八兩,彼此彼此。”
呂丁道:“久聞冬蛇前輩劍術(shù)高絕,可沒想到前輩忍術(shù)的功夫也是罕見!”
酒丐站起身來,拍拍衣上的灰塵道:“他是冬蛇,可以整個冬天都藏在洞中不吃不喝睡大覺,呂兄弟自是及他不上?!?p> 冬蛇盯著呂丁,冷冷地道:“你來的時候,老夫也剛好趕到,月無血和酒老兒都覺察了出來,既然如此,出來與不出來又有什么區(qū)別?”這個“你”自然指的是呂丁。
呂丁冷瞥了他一眼,向酒丐道:“這人不是風鈴的朋友,晚輩呆不下去了,告辭!”說著,轉(zhuǎn)身邁步即行。
酒丐忽喝止他,道:“呂小兄弟慢走,酒老兒有一事相托。”
呂了止步,道:“何事?”
酒丐道:“風鈴現(xiàn)在很危險,你應(yīng)該去看看他。”
呂丁重重地點了點頭,道:“當然,他是我的朋友……
呂丁走后,冬蛇取下酒葫蘆自己打開喝了一口,遞給酒丐。酒丐斜睨了冬蛇一眼,也不接他遞過來的酒葫蘆,道:“你怎會來到此地?”
冬蛇長嘆息了一聲,道:“無論如何,我和你畢竟相交了數(shù)十年,其他的事,你本知道,又何必多問?”
酒丐重重地搖了搖頭.道:“正因為你我有數(shù)十年的情,酒老兒才奉勸你一句,及早抽身乃是明智之舉。”
冬蛇沉吟良久,才道:“無論如何,你也該喝一口,數(shù)十年來,你從不拒絕我這葫蘆中的酒……”
酒丐也沉吟良久,黯然道:“數(shù)十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拒絕你的酒,但愿它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p> 醉劍冬蛇嘆道:“只有這一種選擇嗎?”
酒丐點頭道:“當你真正涉身事外之時,我會再接受你的酒,還會敬你的酒。”他摸出懷中的葫蘆,搖了搖,道:“嗯,這葫蘆中的酒還夠老酒兒打發(fā)一下肚子中的酒蟲?!闭f著,他醉熏熏地,一步三顛地搖晃著身體,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冬蛇望著酒丐消失的背影,忽仰脖咕咚咕咚地喝起酒來,直至將葫蘆中的酒全部喝光,他才垂喪著頭,粗重地喘息著……忽地,他心頭一跳,猛然回過頭來,身形也暴退二丈,嘶聲道:“你是誰?”一個幽靈,無聲無息地站在燈光下,若非冬蛇瞥見地上的人影,此時恐怕還未發(fā)覺到他身后站著一個人。
那人猶如冷山,但并未瞧醉冬蛇一眼,只是冷冷地道:“我若要你死,剛才你早已死了?!?p> 呂丁平靜地說出了“酒丐”這兩個字,風鈴只微微一怔,隨又想到什么似的,臉色大為喜悅,道:“你來這里也有一段時間吧,她……她還好嗎?”
呂丁點了點頭,道:“我來了是有一些時候了,剛才看到的情景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只有你那最后一句話中有兩個字說的甚好,所以我鼓掌了?!?p> 風鈴露出一點尷尬神色,但他很快恢復(fù)平靜,道:“你這么說,琳兒一定沒有了危險,謝謝你!”
呂丁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想問我為哪兩個字鼓掌嗎?”
不待風鈴開口,朱無心問道:“哪兩個字?”
呂丁微瞥了他一眼,又凝視著風鈴,道:“這個問題應(yīng)該由你來問,但結(jié)果又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他稍稍一頓,接著道:“還好,你知道自己‘很笨’??赡悴⒉皇且粋€笨人,你說‘很笨’這兩字,看得出你還是很聰明的?!憋L鈴臉色黯然下來,此番他已無話可說了。呂丁望著朱無心,笑道:“你樓上的那些蝦兵蟹將已讓我給打發(fā)了。”
朱無心臉上露出懷疑之色,呼巴音卻冷“嗤”了一聲,道:“就憑你一人可以殺我圣殿二十五名高手?撒謊吹牛也要找個對象,免得拆穿了多難為情?!?p> 呂丁嘴角泛起一絲詭笑,道:“我只告訴你們這一句話,只想讓你們識相些,快快離去?!彪y道呂丁的武功真的有如此高,能夠悄無聲息地殺死二十五名高手?
殺死這二十五名高手的究竟是不是呂丁,這不敢確定。但至少這里有一人可以做到,那就是明月仙子,幽靈月宮宮主。
風鈴頷首道:“你們另外的人的確已死光了,否則,至今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朱無心三人面色驟然大變,呼巴音怪嘯一聲,嘯聲傳速甚快,瞬間激蕩在整艘船舫上。
呂丁冷冷地道:“現(xiàn)在你們也該走了吧?”
呼巴音不冷不熱地問道:“閣下是誰?”
呂丁道:“呂丁?!?p> 三人更是一驚,呼巴音顫聲道:“姜十三豆的傳人,呂???”
呂丁冷然點點頭,道:“樓上那二十五名高手死得并不冤。”
呼巴音、朱無心、朵巴拉臉色已烏青,三人互相望了一眼,朱無心伸指在弦上一彈,那“心有千千鉤”在空中劃了一道光亮的倒弧,便隱逝不見了,也不知藏在他身上何處。三人哪敢再停留片刻,出了船舫,乘了一葉扁舟,隨波而去。
面對呂丁灼熱的目光,風鈴臉竟有些紅了,心也微微顯得慌亂,一時竟找不到措詞來敷衍呂丁,神情甚為尷尬。呂丁嘆息了一聲,道:“無極刀葉牽涉的事情實在大多太復(fù)雜,其間亦牽扯數(shù)輩武林中人的恩怨情仇,但刀葉畢竟是天地靈物,其得主也應(yīng)屬于人間英杰……”呂丁沒有說下去了,他似乎在等風鈴開口。
風鈴也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這聲嘆息顯然是發(fā)自他內(nèi)心深處的。他自小便為刀葉所累,一出江湖,數(shù)度險些喪命,雖每次有驚無險,但身心遭到的傷害是不容遺忘的。他沉吟良久,才道:“也許,無極刀葉將被我褻瀆;也許,我不配做它的主人,我……我要上樓去看……看她?!闭f著,心虛地低著頭,從呂丁側(cè)邊繞過,緩緩地向樓上行去。
剛踏上樓梯口時,只聽呂丁意味深長地道:“風鈴,你變了,你一出谷,整個人都變了,便得讓我感到陌生……”風鈴?fù)O履_步,但并未轉(zhuǎn)過身來,也許,他無顏面對呂丁,因為他也知道自己變了,變得不如從前那般自信、自強、自尊、自愛,變得不如往昔那般朝氣蓬勃,那般義無反顧了。
呂丁在等,等他面對自己的說詞,可風鈴默然無語。他只好繼續(xù)道:“你知道嗎?酒丐前輩對你抱有很高的期望,他曾言你是他最敬佩的后輩?!?p> 風鈴心間一動,道:“他沒有出事吧?”
呂丁冷冷地道:“他很好,不好的是田姑娘、花姑娘,還有曲風、向嘯沖,更有……你……”
風鈴闔上眼簾,強忍著將……出的淚水,沉聲道:“我會立即趕去鬼谷,拜見鬼尊門主,也會救出殘血窟中被困的人?!?p> 呂丁臉色溫和了許多,道:“我已當你是半個朋友了,呂丁雖然并不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但他還只有半個朋友,除此之外,他也許永遠都不會有更多的朋友……”
風鈴道:“我已當你是朋友了,請保重!”
突然,呂丁用一種異樣的聲音道:“風鈴,你更要保重。這世上也許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你更需要小心身邊的人……”
風鈴似乎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深意,但他也說出了一句不尋常的話:“姜前輩并不在這條船上,你是如何制服那二十五名高手?”
呂丁淡淡地一笑,道:“幸好你不是朱無心等人,我走了,保重!”說著,他已出了船艙,跳上了一只小船,向岸上劃去。
這船舫停泊在河中央,船舫周圍自然備了許多小船,來住宿或離去的客人均是蕩舟而行。風鈴聽到劃漿的聲音已很微弱了,才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望著艙外,是,除了湖水,他看不到別的事物。
呂丁真的走了,風鈴終于淚眼朦朧……這對一個刀客來說,是極其少見的。刀客們往往只愿流血,也不愿流一滴淚。風鈴自小受到別人做夢都想不到的苦、痛和累,但他依舊笑對塵世,并未憤世嫉俗原來。他是寧愿流盡身上所有的血,也不愿流一點點的眼淚的人,可如今……
“鈴……”一個女子溫柔地喚他。
風鈴一怔,忙用衣袖拭干眼中的淚水,才回過頭望向那個溫柔的聲音。這溫柔的聲音自是月琳溫柔地呼出來。除了她這般溫柔美麗的女人,還有哪一個女人可以呼喚出這般令鐵石都會融化的聲音?
對風鈴來說,或許有,花伊伊一定能,只是她身死未卜……
也許,此時的他是多么希望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花伊伊……
風鈴上下打量了月琳一番,輕聲道:“你沒受到傷害,很好……很好,我……幸虧他來得及時,不僅救了你,也救了我……你跟著我,也許是個錯誤……”
月琳已撲入他的懷中,一只纖手捂住了他的嘴,柔聲道:“你怎么又說出這樣的話來?我不后悔……”
風鈴拿開她的手,異常堅定地道:“那你就跟著我好了,我們現(xiàn)在就趕去天鬼鎮(zhèn)?!?p> 月琳道:“我早就準備好了……”你在這里等著我,我上去拿包袱?!叭缓筠D(zhuǎn)身跑上去了。不一會兒,她便回來了,手中提著包袱,附帶了一壺酒給風鈴??峙逻@世上除了酒之外,沒有什么東西更讓風鈴感到慰藉了。他接過酒壺,連喝了七八口,頓時紅光滿面,力量亦充沛全身。兩人上岸之后,月琳回望了那船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