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中奇聞(下)
此時,正是樹木生長旺盛的季節(jié),可在田思思的心底,林中的樹葉開始凋落了。田思思奔入樹林中,停下,伏在一株樹上,哭得就像一個小孩子般,是那么令人心碎。她的肩在抖擻著,已流下好多淚?;ㄒ烈辆尤粵]有跟上來,居然沒有來安慰她……
其實,花伊伊比田思思愛得更深,面對風(fēng)鈴時,她能壓抑著痛苦,忍受著痛苦??梢怀鼍茦?,她的心立刻碎了……田思思沖出酒樓,像一只受傷的小鳥飛入林中不見了。花伊伊想追上去安慰她,可她覺得自己渾身也是那么的無力,雙腿像是灌滿了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像霧一般地消逝在人群中。她,也許更需要人來慰撫……
“你……很痛苦?”語音深沉,飽含滄桑。說話的人應(yīng)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睿智飽學(xué)的老人。田思思一驚,忙用衣袖拭干了淚痕,轉(zhuǎn)過身來。她仔細一看,的確是一個很不平凡的老人站在面前。可田思思一看到他的臉,面色驟變,立即感到有一種不祥的陰影在等著她,等著將她吞噬……并不是這位老者長得恐怖嚇人,只因這人是“獄書”,幽靈月宮四大護宮長老之一的獄書。幽靈月宮中的“血琴魂棋獄書劍畫”四大老長一向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但此刻卻只有獄書一人……
田思思看到他似乎又想起了前幾日那個訓(xùn)蛇的僵尸,僵尸也是幽靈月宮的人。那晚,僵尸本要殺了她和花伊伊……
獄書看出了她目中的痛苦已變成了恐懼之色,便笑道:“不用怕,我是來幫你消除痛苦的?!碧锼妓济嫒缢阑?,顫聲道:“你……你是來殺我的?”獄書看著驚惶不安的臉,獰笑道:“不,你是一個漂亮女孩子,我怎會做男人都不愿意做的傻事呢?”田思思的恐懼之感在劇增,心跳如脫兔,她舔了舔早已干燥苦澀的嘴唇,冷冷道:“你要如何?”獄書嘆息了一聲,仿佛是看到一顆輝煌燦爛的流星劃破夜空,隨而消失了一般……
也許,他嘆息的是一朵嬌艷的花朵即將凋零!
忽然,一尊鐵塔似的身形從獄書身后的一棵大樹后走了出來。當田思思看到這人的臉,胃就開始痙攣,有一種要吐的感覺。這人滿臉肥肉,嘴里流著長而黃的口涎,眼睛似射出貪婪、淫邪的目光,目光如釘,緊盯著田思思嬌軀。田思思變色易容,她的胃在翻騰,她真的要吐了,如果有可能,她會連胃都吐出來。只可惜,她什么也吐不出來,此時,她身體早已被恐懼填滿,連一滴血一滴水也容不下。
獄書平靜地望著她,道:“風(fēng)鈴不要你,還有很多人要你,天下的男人很多,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甭曇粢埠芷届o,就像是在跟田思思講道理一般。
田思思立刻明白獄書的意圖,好在她的反應(yīng)不慢。纖手一揚,滿天寒星電射而出。幾乎同時,她腰身一扭,欲飛身逃離。只是,她還年輕,臨敵的經(jīng)驗不豐富。她射出“快意針”時,心中已有逃走的念頭,手中勁力的運用自不如平時那么巧妙??煲忉樦阅芰钐煜掠⑿勰懞?,只因它射出之后比任何暗器都難躲閃,更難擋開。勁力的神妙運用使得快意針如同幽靈鬼魁,你永遠也不知道它將射向你何處,你永遠也猜不到更想不到也看不到它有多快。田思思若是足夠鎮(zhèn)靜,能夠沉住氣,全心全意地射出快意針,縱使是獄書,也不敢硬擋,唯有躲。田思思不是田十七,獄書可能躲得開滿天寒星,但絕不會躲得很輕松,這個時候,才是田思思逃遁的最佳時刻。
可沒想到的是獄書也犯了個錯誤,他竟然拉過那尊肉塔擋在面前??v使這人肉多油厚,但數(shù)十點寒星快疾沒入肥肉中,肉塔很快倒下了,甚至連哼也未來得及哼一聲。獄書猛地飛出一腳,踢在肉塔上,肉塔像一個大沙包被踢得飛起,更如同一座小山壓向已在三丈開外的田思思。
背后呼呼作響,田思思心機靈敏,步法忽變,飄逸快疾地在林間穿梭盤繞?!翱\”,一個清脆的聲音清晰有致地傳入田思思耳中。是肉塔撞在樹上,樹干消受不起,折斷的聲音。田思思已縱出了二十余丈,她心中略定,稍稍吁了一口氣。這時,一道灰色閃電如匹練自天而降,田思思一驚,猛一頓足,隨即又退了二步。獄書冷漠地望了她一眼,厲聲喝道:“明月宮主要殺的人,即使想跑?也只能在地府中跑……”
田思思倒吸了一口冷氣,喝道:“你們要殺我,只因我是田十七的女兒?如果你殺了我,你也會必死無疑,因為我爹……一定會殺了你為我報仇?!豹z書嘿嘿笑起來,道:“也許是吧!可身為幽靈月宮的人根本不在乎死,我們在乎的只有一件事。”田思思本是個好奇的女孩,忍不住問道:“什么事?”獄書沉聲道:“任務(wù)!也就是明月宮主的命令,沒有人能違抗宮主的旨意?!碧锼妓己闷娴溃骸皬臎]有人違抗過?”獄書陰惻惻地笑道:“也許死人可以,但你即使要死,也得找個恰當?shù)臅r間,否則,縱然你想死,也死不了。”
田思思又覺得胃在痙攣,她知道,遇到這樣的人,你也無須多說什么。所以,她十分干脆地道:“你若要殺一個人,最好不要告訴她太多事,也不要和她多說話……”這句話,每一個殺手都懂。話說得太多,殺人的勇氣也消減得越多。
獄書沉默了片刻,他在咀嚼著田思思的話……忽然,他嘿嘿一笑,道:“我不說……”他既已明白田思思的話,就不愿多費唇舌,“我”音還未完全發(fā)出時,他已動了。狼毫大筆猛揮而出,一個“贏”字瞬間有形,閃電般封住了田思思三方退路,也罩住了她身前八處大穴,九處要害。這雷霆一擊發(fā)出時,“我”音方畢,那“不”音才始。田思思見他嘴唇略略一動,知他有話要說,卻未想到話音里藏著殺招。當她想到時,對方嘴里的“不”音將逝,隨即她覺得身上一麻,頓時被對方制了穴道?!罢f”音將起之時,一條魁影忽閃而來,掌影似乎比鬼影更先欺至。
獄書是一流高手中的杰出者,他猛然覺察到危險,卻來不及躲,也來不及擋,更來不及反擊。他只有硬挺。他將勁力在瞬間凝聚在背脊處,因為偷襲者只一掌只拍向他的后背??烧泼嬗|及他背脊之時,他的心忽然一跳,也在那一刻,他徹底地絕望了!他太熟悉這一掌的氣息了,他甚至有點憤恨。因為這一掌,應(yīng)該永遠也不會打在他身上的……可惜,他連憤恨的時間也沒有,那一掌已結(jié)結(jié)實實地印在了他的背脊上。一股炙熱的勁氣立即傾入他的骨脊,將他護體真氣沖散,同時,他聽見“喀嚓”的一聲響,這聲音他似乎聽過……
是的,獄書剛剛才聽過,肉塔被他踢得飛起撞中樹干時也發(fā)出了同樣響聲。但這悅耳的響聲此刻已成了他的喪鐘聲。一個少年緩緩收回左掌,冷漠的眼眸只淡淡瞥了獄書一眼,便移目望著田思思。田思思也睜大了眼睛在看著他,眼睛亮如朗星,眼神中卻藏著驚奇和不解。她怎么也想不到救她的人會是他,幽靈月宮少宮主--月無血。
月無血目光已移開了,他遙望著蒼穹,他的眼睛卻比夜空還要肅清空洞。他冷冷地道:“我救你,只是為了風(fēng)鈴?!边@句話田思思不懂,卻使得她浮想翩翩,心悸不已。
其實,懂這句話意思的人普天之下,會有幾個?不會多出五人。
田思思雖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卻還可以說話。她的嘴唇剛稍稍一動,月無血又開口了:“你不需說什么,你只要聽好就夠了……”他的眼睛還是遙望天際,可他卻沒有接著說下去。
于是,田思思是開口了,但她的第一句話卻是:“風(fēng)鈴怎么了?你……”月無血厲聲道:“你只需聽好,我知道有人要殺你,也明白她本不該殺你,所以我來救你了!”他話里卻未提到風(fēng)鈴,似乎風(fēng)鈴與這件事沒有絲毫關(guān)系。
田思思有滿腹疑問,但她沒有問,因為她看出月無血根本就不會回答她提出的任何問題,更也不會讓她提問。等了好久,月無血卻仍沉默著。她終于忍不住道:“你至少應(yīng)該先解開我的穴道……”話音未落,月無血手指輕輕一拂,田思思被點的穴道猛地一痛,她能動了。月無血微微斜眸了她一眼,冷漠的聲音又起:“你最好也不要動?!碧锼妓脊徊粍樱蛇^了好久,月無血還是沉默著。田思思已忍耐不住,她扭身便走,并大聲道:“你最好不要跟來,我也不會謝你,因為你不是來救我……”田思思的手臂忽然被一只鐵鉗般的手掌抓住,手臂的骨骼似要被對方捏碎了。她仿佛聽到了骨骼裂開的聲音。她疼痛難忍,欲開口臭罵??伤€沒有罵出聲來,月無血開口道:“我說過,你最好別動,否則你一定會后悔的……”這冷酷的聲音可冷凍很多人的心神。田思思臉色一變,怒道:“呸,我不能說也不能動,像一只木偶站在你面前,那和死有什么區(qū)別?甚至還不如死,你干脆殺了我算了。”
月無血憤怒至極,使得瞳孔陡縮;他最不喜歡別人反對他,便一字一字地道:“你信不信,我會捏斷你的手臂,切斷你的腿?”田思思身體已僵硬,只因她感受到了那股攝人心魂的冷。此刻她才明白,在月無血面前,她真的唯有服從。這下,她真的沒動了……
月無血松開了手掌,這一次卻沒讓她的耳朵等太久,便聽到他的聲音了:“聽著,你立即回血殿?!碧锼妓茧p睛怒凸,直瞪著月無血,厲聲道:“不,我不回去!”她說得異常堅決,任何人聽了都知她心意已決,絕不會更改。更何況她還想到了花伊伊,不知她此刻是否安好。
月無血一字字道:“那你便只有死……她是不會放過你的?!闭Z聲變得刀一般冷厲。聞言,田思思嘶聲笑起來,那笑聲卻有說不出的凄驚、幽怨。許久,她幽幽地道:“她?是說明月仙子嗎?你敢背叛她?”月無血捏緊了拳頭,手骨噼啪噼啪作響,手背上青筋突起,仿佛一條條青蛇。
田思思看到了他的憤怒,也看到了他的痛苦,幽嘆了一聲,道:“你可以殺了我,那樣你就不算是背叛她了。”月無血冷然側(cè)目,望著田思思眼睛。她似乎很平靜,眼睛里沒有懼色,目光還溫柔。月無血看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想死?”田思思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黯然道:“誰想死?只是,背叛明月仙子對你來說,是最大的痛苦……”她頓了一頓,悵然道:“我剛才也品嘗了很深很深的痛苦,那滋味兒實在不好受,我不想你品嘗那種痛苦……”月無血空洞的眼眸似乎有了一絲光亮,目中的冰雪似乎有些溶化。他凝視田思思良久,忽道:“你要去哪里?”田思轉(zhuǎn)身望著月無血眼睛,月無血沒有閃躲。田思思不解地道:“你會跟著我嗎?你……要保護我?”月無血冷冷地點了點頭。田思思苦嘆一聲,默然無語。她怔怔地望著天空,神色黯淡。良久,喃喃自語道:“可惜,現(xiàn)在我還沒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該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