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馬路牙子邊上一個公交站后不久,開往楊橋村的大巴車便從前方駛來。
林澤不放心地說:“我送你吧?!?p> 陳浥塵說:“不用,太麻煩了,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吧?!?p> 林澤說:“你至于一口氣拒絕四次嗎?”
陳浥塵:“……”
林澤揉揉她腦袋,輕笑道:“學(xué)校見?!?p> 陳浥塵看了看越靠越近的車,又看他,試探著說:“你朋友?”
林澤說:“你是想說,為什么他長得兇神惡煞,卻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名字,對嗎?”
陳浥塵搖頭:“不可愛。”
林澤呆了一呆,瞇起眸子瞅她,“學(xué)壞了啊?!?p> 陳浥塵:“他們來做什么?”
林澤:“玩。”
黃色的大巴車靠站停。林澤透過車窗看了看,車上人不多,還有空位。他把書包塞回陳浥塵懷里。
“小心點,別睡覺,到家了響一下我電話?!?p> 陳浥塵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轉(zhuǎn)身上車,投幣后,她回頭。少年挺拔的身影佇立站臺上,晨風(fēng)輕撫他發(fā)絲,輕吻他傷疤。他在看著她。
陳浥塵頓時感到疼痛似的亢奮,她抱緊書包,在車門關(guān)閉前一刻囑咐他:“小心點,別受傷?!?p> 車門關(guān)上,車開動。
車窗外,林澤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爸爸都在新房子看裝修,星期天下午,陳浥塵按照媽媽給的地址,找到爸爸。爸爸說上面灰塵大,會弄臟衣服,沒讓她上去。
陳磊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帶女兒到附近的小食店吃飯。
店面是露天的,也就是擺街。五點多,人不多也不少。
父女倆找到一張空桌坐下,點了一個炒粉,一個炒肉。陳浥塵說夠了,她不餓。她還給爸爸帶了自己做的燒仙草,因為和冰袋一起放,還很涼。爸爸幾口就喝光了。
“這么好喝嗎?”
“主要是渴?!?p> 陳浥塵冷靜地看著爸爸。
陳磊咽下嘴里的食物,啊啊兩聲:“好喝,好喝,哇,比甜品店賣的更好喝,我閨女手怎么這么巧,做出這么好喝的東西……”
陳浥塵總算笑了。
陳磊抹了抹汗,用筷子頭敲了敲女兒的頭,笑了出來,“你啊……”
陳浥塵笑著幫爸爸倒了一杯水,又把桌子上兩盤吃的推到他面前,“吃吧?!?p> “你也吃?!?p> “我真不餓。在家吃了東西?!?p> “那爸爸吃了啊?!?p> “嗯?!?p> 吃完了飯,陳磊手機響了,是工人打來的,好想要他買點什么線回去。陳浥塵心里有點不舍,嘴上還是體諒:“爸爸你忙吧,我回學(xué)校了?!?p> 住進(jìn)新房子后,這片區(qū)她始終要熟悉。陳磊也想讓女兒提前體驗一下自己一個人坐公交車,就沒說送她。確定了她認(rèn)路,知道坐哪路公交車后,塞給她一百塊和幾個鋼镚就離開了。
陳浥塵目送父親的背影沉沒在街頭,垂首看了片刻手里的錢,揣好,悄悄嘆了口氣。
“陳浥塵!”
猛地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陳浥塵嚇得心咯噔一下,倏地轉(zhuǎn)身。在對面街一家燒烤檔前,陳浥塵看到了三個轉(zhuǎn)學(xué)生。
許志楠站起身,朝她招手:“過來!”
陳浥塵怔怔地哦了一聲,看了看兩邊馬路,小跑過去。
桌子上有一大堆烤串,菜的,肉的,什么都有。沈西希正吃得歡,看見陳浥塵,抬了抬手就當(dāng)打招呼了。
陳浥塵輪番看了林澤和許志楠的臉后,不露神色地坐下,一聲不吭。
“一早看見你們了,不想打擾你們父女,才沒過去打招呼?!痹S志楠說。
桌子和凳子都很矮,陳浥塵雙手搭在膝蓋上,沉默地凝視著虛空。
“吃吧?!痹S志楠遞給陳浥塵一串雞翅。
搖頭。
“你剛剛好像沒吃?!?p> 搖頭。
“怎么了?”
搖頭。
許志楠皺著眉和林澤對視一眼。林澤摸了摸后脖,說了句“我去買點東西”,就站起身朝前走去。
“這個角度可以?!鄙蛭飨0央u翅叼在嘴里,捧起脖子上的小相機,對著陳浥塵“咔嚓”一聲。
陳浥塵抬頭看。沈西希眼睛一亮,趕緊又拍了一張。
陳浥塵將臉扭向一邊。許志楠沖沈西希說:“別鬧了。”
沈西希側(cè)身拍許志楠,一面拍,一面傻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許志楠放棄了跟神經(jīng)病爭論,拿起可樂仰頭灌入喉嚨。
過了片刻,陳浥塵從書包里拿出一個袋子,遞給沈西希,“衣服,洗干凈了。謝謝你?!?p> 沈西希啊了一聲,接過擱到空椅子上,“這個啊,我也有?!彼畔驴敬?,拿起一邊的時裝袋遞給陳浥塵。
“扔洗衣機里就忘記了吧,我大外甥幫你晾了,我?guī)湍闶樟??!?p> 陳浥塵如雷轟頂,想象那一幕,瘋了。
“哈哈哈哈哈……”沈西希捧腹大笑,“陳浥塵,你這表情,也太逗了吧……”
“沈西希,你一天不演你會死???”許志楠忍不住罵一句,轉(zhuǎn)眼又對陳浥塵說,“陳浥塵,你別信她,是她晾,也是她收。林澤沒碰過?!?p> 沈西希被拆穿了也不收,反而像被戳中了笑穴一般,笑個不停。
陳浥塵一頭霧水地看著沈西希,真想不出自己何德何能成為了她的開心果,心想:名字果然是門學(xué)問,還真是神兮兮。
林澤回來了。把小凳子踢到陳浥塵近前,面向她坐下,把手里的袋子塞給她。
陳浥塵打開袋子才知道他剛才走開是去買藥,原來他也知道自己臉上傷得不成樣。她心底好氣又難受,把袋子扔到桌子上,冷冷地吐出一句:“我怎么知道你哪疼,自己涂……”
林澤看了看袋子,又看她一眼,低下了頭。
那表情,那眼神,陳浥塵想起了自己買糖給鄰居小孩,分到肉乎乎那個,故意逗他說沒有了,那糯米團子舔舔嘴巴,可憐巴巴卻又不敢言的樣子。
小膠凳實在太矮,林澤坐上面,身體自然弓成一只大蝦,頭低著,脖頸線條流暢干凈。他就這樣干坐著,默默無言,讓你自行領(lǐng)悟。
陳浥塵真要有什么脾氣就是作孽了,她咬了咬唇,從袋子里挑出一盒藥膏,沒好氣地說:“抬頭?!?p> 林澤立馬抬頭,要笑不笑地看著她,說:“輕點?!?p> 陳浥塵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閃過一絲隱痛,隨即,一臉“淡然”地開始涂藥。
右手食指剛一觸上他臉上那道已經(jīng)結(jié)疤的刮傷,林澤的手按在她另一只手上,沉沉的、涼涼的感覺。
“疼?”
陳浥塵下意識地問道。
林澤搖了搖頭表示不疼。他看著她的眼睛,用唇語對她說了三個字。
“我也是……”陳浥塵無意識地在心中回答道,她按捺住心緒波動,假裝聽不明白他說什么看他一眼后撇開目光,手上動作再怎么輕柔都嫌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