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敲了十三下的鐘
晨光熹微，鐘敲了十三下，破曉時的天在明與暗之間交融混沌。他穿著藍色絲綢睡衣，坐在陽臺上抽煙。
淡紅的火星在指尖閃爍，明明滅滅。
他側著臉，透過玻璃門看著酣睡的白嘉。
睡著的樣子可真像十五歲的她。
什么都不做，就這樣看著她就好過很多。這樣的日子還有多少呢？他想到。
手機鈴聲將他拉回現實，蘇亦桀看著來電顯示，莫名煩躁。
“爸。”他壓低聲音道。
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如洪鐘一般鏗鏘有力，“你憑什么用DS的資源捧她？”語氣十分嚴厲，開口就是責問。
“DS原本就是她的。”他淡然地回道，看著臥室內躺著的女孩，眼里沒有一絲波瀾。他的內心也認同是父親奪走了原本屬于她的一切。
“混帳！”伴隨著瓷器被砸碎的響聲，蘇天明怒罵道?！袄咸煊醒圩屘K珊死了，我辛辛苦苦把家業(yè)做得像現在這么大，你說這種混話？！”
“蘇阿姨的死，不是老天有眼。白海東才是?！?p> “今天中午你帶她來我這吃飯?！?p> 傳來一段忙音……他輕嘆一口氣，移步到書房，對著電腦一坐就是一上午。
他沒想到自己會頂撞父親。
身在權力中心的漩渦，手握的那份早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野心，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面目全非的自己。
他們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夜晚肆意滋長蔓延。
他想起昨晚白嘉的賭注，微微仰頭，雙眸緩緩瞇起。這場博弈，沒有輸贏。
如果真的要論，蘇亦桀愿意輸給白嘉，但他還是要當贏家。想要兩全，可真是件難事。
九點半，白嘉頂著疼到炸裂如一團漿糊的腦袋，緩慢從床上爬起?？粗慌詻]有溫度也沒有的枕頭，沒有褶皺的床單，竟有些失落。
她睜眼看到燈那一刻就知道在哪，大約有一兩年了，臥室燈陳設仍然一成不變。
家里平時是沒有傭人的，一般只有被允許的情況下才能進來做飯做家務，而且結束后就得立即離開。
這是蘇亦桀定的規(guī)矩。
她看到餐桌上擺著五花八門的早餐，卻沒了胃口。
“過來?！碧K亦桀頭也不抬，慢條斯理地用著早餐。
她這才緩緩挪步。
他盛一碗濃香撲鼻的海鮮粥推到白嘉的面前。
白嘉撇撇嘴，拿起勺子隨意攪和兩下，“我不愛喝海鮮粥?！?p> “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
未等他說完就被冷冷打斷。
“現在不喜歡了?！彼€是舀起一勺送入嘴中。
想起了以前在白家做飯的林媽媽，她是專門給媽媽和自己做飯的。最拿手的就是自己最愛的黃油司康，和媽媽喜歡的海鮮粥。
不管喝多少，都沒有以前的味道，所以就不喝了。
林媽媽在媽媽死后也自殺了。
“我爸讓我們去他那吃個飯。”
白嘉一震，原先拿在手中的司康掉到地上，滾到蘇亦桀的腳邊。
“我不想去?！?p> “就是簡單地吃個飯，結束后我陪你回來?！?p> 她不情愿地起身，上樓之際又想起，停下問道，“我的衣服你扔了嗎?！?p> 他聳肩，“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挑了一件簡單舒適的藏青色棒球服，黑灰色牛仔褲配上一雙yezzy500。比起平日的濃妝艷抹，禮服與高跟鞋，這才像23歲的白嘉。
“我送你的戒指呢?！?p>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鮮少說話。他早就看到她空空如也的無名指，思慮很久才忍不住開口問她。
“換衣服的時候我摘了?！彼齻戎槍庫o地看向窗外，良久才露出笑容，“是我沒資格戴。”
有什么資格呢？她從不愿承認自己是他見不得光的情人。
她連自己都無法保全還要顧及蘇亦桀。
我孑然一身，可以被全世界唾棄，可以一無所有，但蘇不行，我舍不得他跟我一樣。
她時常這么想。
“不喜歡的話，那我重給你買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掩飾住了原先有些沮喪的情緒。他有意忽略了白嘉的第二句話，幻想和現實間漫步，恨不得自己死在夜夜相同的夢中。
白嘉想哭卻又笑了，回過頭看著他專注開車的樣子，成熟冷俊的側臉輪廓，完美得無可挑剔。
忍不住貪戀幾眼。
蘇天明格外喜歡中式建筑，莊園別墅設計采用傳統(tǒng)工藝風格。整體青磚碧瓦，典雅高貴。庭院一處的竹林郁郁蔥蔥，多數植被豐富珍貴，奢美程度足可媲美小型皇家園林。
會客廳內也是金碧輝煌，價值連城的古董也不過隨意陳設在各個區(qū)域。
“爸。”
白嘉不知道該喊他什么，在她眼里，蘇天明不過是喪家之犬，蘇家可憐他給他一根骨頭，讓他姓蘇，現在卻反咬一口。
蘇天明朝兩人微微頷首，面色還算和悅?！白伞！彼聪虬准?，有些打量的意思，臉上閃過微乎其乎的輕蔑，在他的眼里，白嘉才是喪家之犬，“小嘉應該不認識吧？這是亦桀同父異母的弟弟，衍睿。”
估摸著是十八九歲的大男孩，一身價值不菲的潮牌。與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氣質截然不同。
蘇家父子三人的眼神其實是如出一轍的冰冷、野心勃勃，如野獸般原始。
但蘇衍睿卻像是在刻意隱瞞著什么。
他在說謊，一舉一動都在說謊。微表情都在虛偽演繹，充滿著不真誠。
他起身，笑得燦若暖陽，禮節(jié)性伸出右手。
白嘉也起身，和蘇衍睿觸碰到的瞬間感到他明顯用力了幾分，四目短暫相視，她察覺到此人不可小覷。
蘇衍睿身旁端坐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脖子上掛著一串寶石項鏈，身著深紫色絲絨連衣裙?？雌饋碛喝萑A貴，貴婦氣質十足。
唐黛她涂成大紅色的嘴唇微微上揚，傲氣凌人，抿嘴笑時更顯刻薄之態(tài)，“我是衍睿的媽媽?！?p> 白嘉眼神快速飄向蘇亦桀，只見他沒什么反應，危坐在身旁。只好敷衍一笑。
她沒見過蘇亦桀的母親，更沒聽他提起過。不過在很早之前聽坊間的傳聞說是被蘇天明的情婦活活逼死。
“我們從倫敦飛回來辦點事，其次也是想你們能熟悉。”唐黛又轉頭看向蘇亦桀，“亦桀啊，你弟弟在國內念書，我和你爸不在身邊還得你多照顧?！?p> “唐阿姨，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蘇有一個這么大的弟弟呢?！彼舆^話茬，天真地看著唐黛，讓唐黛感到十分不適。
唐黛無措地扶鬢，下意識瞅一眼蘇天明，皮笑肉不笑地解釋道，“衍睿跟你和亦桀不一樣，他十九年來都跟著我在國內生活。”
她意味深長地哦一聲，“蘇今年26歲，那跟這位相差就是……”
白嘉竟掰著手指頭算了起來。
蘇亦桀慵懶地靠在椅子上，隨口道，“七歲?！闭Z罷，他漠然地看向蘇天明。
白嘉噗嗤一笑，目的挑明了蘇衍睿不過是個上不了臺面的私生子。
唐黛氣得臉色發(fā)青，找了個借口就回房間休息。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臨行前，蘇衍睿特地送兩人出門。
“白嘉姐還得多靠哥你照顧啊。”他低頭輕笑，意味深長說道。
“那是自然。”他看人的眼神依舊是毫無溫度，唇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容。他側過身，抬手覆在蘇衍睿的肩上，青筋暴起。
老橡樹吸引了白嘉的注意力，孤苦伶仃的老橡樹在園林中格格不入，晷刻漸移，在漫長歲月里漸漸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