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汀大陸·多羅城
公主大喜之日將近,全城上下張燈結(jié)彩,縱是夜幕低垂,黑夜仍被街上這絢麗燈火照得五光十色。焰白與夙川挑了一處戲園小酌了幾杯,聽完一曲,夙川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魔界的酒比起天界還要洶涌幾分,不過這戲本倒是大同小異,沒什么看頭,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回去歇息。”
夙川平時閑暇得久,喝酒聽?wèi)虼蟮殖闪巳粘?,可焰白軍?wù)繁忙,除了家宴以外從來不曾像這樣消遣過,此時他還津津有味地盯著戲臺子,直到夙川站起了身,焰白才回過神,雖然意猶未盡,卻還是跟著站了起來。
兩人剛往前踏出一步,夙川只覺背后被撞了一記,回頭一看,一個醉醺醺的女子倒在地上捂著腦門:“哎喲!是哪個不長眼的石頭墩子……”
夙川歪過腦袋,這女子的樣貌落在他眼里,生生將他定在了原地。只見她唇紅齒白,臉頰上的兩朵紅暈猶如抹在白玉上的胭脂,甚是可愛。天界仙子紛紛,整日圍在月旎宮門口的窈窕仙蛾們哪個不是仙姿佚貌?饒是如此,夙川也未曾心動過。偏偏此時不知是不是飲了些酒的關(guān)系,眼前這魔物的面孔,竟惹得他心扉動蕩,呼吸都急了幾步。
焰白見狀,像是想上前將那妮子扶起來,不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在原處:“這……這魔物喝醉了,隨她去吧。”
夙川故作正經(jīng):“魔界民風(fēng)彪悍,可我天界不該丟了禮節(jié)。讓這醉了酒的小妮子獨自躺在這里,實在說不過去?!闭f罷,他在那妮子身邊蹲下,伸手就要將她抱起來。
焰白摁住他:“不妥不妥!這……這有失體統(tǒng)!”
夙川反問道:“她是撞上我才暈過去的,若放任不管,豈非不義之舉?”他也不管焰白仍在阻撓,一把將那妮子抱了起來,一路回到了二人的住處。瞠目結(jié)舌的焰白勸了一路,夙川卻都置若罔聞。
直到夙川將那妮子安置在了床上,焰白一把將他拉到了一旁,厲聲說道:“你貿(mào)貿(mào)然地把這女子帶回來,也太……也太不合適了!何況這是魔界,萬事皆要注意分寸,小心惹來麻煩?!?p> 夙川又看了一眼他床上正呼呼大睡的丫頭,轉(zhuǎn)頭對焰白笑道:“你緊張什么?是怕我吃了這丫頭,還是怕這丫頭吃了我們?”
焰白緊皺的眉頭略見舒展,他這弟弟他了解得很,反復(fù)無常,肆意慣了。于是焰白反問道:“你幾時干過這樣好心的事?我還不知道你嗎?肯定是見這丫頭長得漂亮,動了荒唐心思。”
夙川哈哈大笑起來:“原來——你也覺得她漂亮???”
“我!……”焰白一時語塞,神情卻閃閃爍爍,當(dāng)下走到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懶得跟你說?!?p> 夙川也跟了過去,繼續(xù)揶揄道:“怎么還害羞了?”
焰白惱羞成怒,正欲開口,卻不知怎的一陣暈眩,腳下一軟,險些跌到地上。夙川也慌了慌神:“怎么了?”
這時,一旁的女子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她轉(zhuǎn)著那雙月白色的眸子打量著周遭環(huán)境,正看見夙川扶著焰白在對面的床鋪上坐下。
這不是把自己撞倒在地的石頭墩子嗎!
此女正是魔界公主銀翮——當(dāng)晚,她溜到戲園子里借酒澆愁,多喝了幾杯,酩酊之中正往外走,剛出廂房,腦門一痛便摔到了地上。她捂著腦袋剛想站起來開罵,卻見眼前之人身形竟比父君和哥哥還要高出一籌,他身后站著的男子也是氣宇軒昂,看來不是可以隨便招惹的角色。于是干脆眼睛一閉又躺了回去,想等兩人走后再打道回府。誰曾想這一躺竟真的醉倒過去,如今酒醒,怎么這石頭墩子還在眼前?這另一位也喝醉了?
銀翮從床上躥了起來,先到桌邊連喝了好幾杯茶解渴。夙川和焰白見她醒了,都愣在了那里。銀翮也不管他們審視的目光,放下茶杯便向著兩人走了過去,一邊裝模作樣地嘀嘀咕咕著:“好端端的我怎么暈過去了?”接著又恍然大悟似的看著夙川,“噢!是你撞了我!”
夙川好氣又好笑地冷哼一聲:“難道不是姑娘喝醉了酒,自己無端撞上來的嗎?”
銀翮自知理虧,便牛頭不對馬嘴地接道:“不過看在你沒有把本姑娘丟在戲館子里丟人的份上,我便不與你計較啦。”她又看著臉色蒼白的焰白問道,“這位公子也喝醉了?”
焰白運了運氣,卻還是暈眩乏力:“不知是不是飲了酒的關(guān)系……”
銀翮又細細打量了二人一番:“二位公子面生的很,想必是從城外來的吧?來湊我……我魔界公主大婚的熱鬧?”
焰白與夙川對視一眼,并未作答,銀翮也不追問,只是從懷里掏出一顆淺藍色的丹丸向焰白遞了過去:“多羅城的酒雖美,但多是拿黑葉藤釀的,比別處的酒還要兇猛幾分,不常飲酒之人喝了難免氣息紊亂,更有中毒之風(fēng)險,你把這顆解酒的丹丸服下,便可復(fù)原。”說到此處,她又白了夙川一眼,“你這石頭墩子倒是身強體壯?!?p> 夙川撇撇嘴,滑稽地看著她。
銀翮此時拿著丹丸的手還懸在那里,見焰白遲疑,當(dāng)下努了努嘴:“這丹丸是拿凈心泉中的花草煉的,性溫和,敗重火,不但能解黑葉酒,還有益氣養(yǎng)息之功效。我是好心,你若不想領(lǐng)情,繼續(xù)暈個幾天也不是不能緩過來?!?p> 焰白見她不像別有用心之人,便接過丹丸,服了下去。果然,丹丸入體,眨眼工夫,便有清新之感涌至全身,方才的暈眩之狀立刻見好,精神也更飽滿了許多。焰白這便起身向銀翮拱了拱手:“多謝姑娘?!?p> 銀翮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無妨,無妨?!?p> 夙川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銀翮忽然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像是想到了什么煩心事似的,露出了苦惱的神情。夙川還欲開口詢問,她卻匆匆行了禮,一邊徑自往門外走去,一邊說著:“記得之后別再貪杯啦,本姑娘先走一步,再會,再會啦!”說罷不等身后二人做出反應(yīng),她便一溜煙地跑沒了影。她這一系列動作,明晃晃地是在挽回顏面,夙川看她裝腔作勢地溜了,被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銀翮走后,焰白也總算自在了許多,他見夙川還站在原地注視著門口,忍不住調(diào)侃道:“意猶未盡?”
夙川收了收神:“方才倒不見你如此滑舌?!?p> 二人又相互玩笑了幾句,便各自歇下。躺在床上,枕間仍留有那丫頭留下的香氣,夙川閉著眼睛,思緒萬千——這凈心泉乃魔界圣泉,這丫頭竟能取泉中花草煉丹丸以解酒,想必是皇族中人;又聞魔界公主沉魚落雁——想到這里,那丫頭的模樣又浮現(xiàn)在夙川的腦海當(dāng)中——莫非?……
遐想連篇之中,夙川終于沉沉睡去。次日,二人又在多羅城中閑逛了一日,十六日一早,便攜禮赴了那沉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