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早飯,安排黃鳳、翠玉、沁蘭照顧好母親,按時煎藥,惜靈帶著如意和飛翎飛躋,拿了爹爹的舊衣物去了郊外。
被皇帝下令斬殺的人是不能進(jìn)入墳?zāi)沟?,只能化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p> 他們?yōu)轫n世宏立了一個衣冠冢。
碑上不敢寫任何頭銜,只有照惜靈寫的字樣刻出的幾個清麗脫俗的字:忠良韓公之墓。
愛妻菡汝,孝女惜靈,敬上。
幾人對著衣冠冢磕了幾個頭,灑了點(diǎn)紙錢,就算是完成了儀式,坐上馬車匆匆離開了。
馬車在城內(nèi)的天香樓放下了惜靈和如意,她們已在馬車內(nèi)換好了裝束,女扮男裝是行走江湖的必備招數(shù)。
飛翎飛躋則駕著空馬車候在路邊。
惜靈仰頭看看天香樓的金字招牌,大步走了進(jìn)去。
天香樓,是京城第二大酒樓。
這里并沒有許多的達(dá)官貴人,倒是江湖中人在這里絡(luò)繹不絕地出現(xiàn)。
往來商賈,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這種地方,達(dá)官貴人自然是不愿屈尊降貴的。
而正因?yàn)槿绱耍@里便成了全城最大的信息交流場所,如果想知道什么最新的消息,來這里,準(zhǔn)沒錯。
二人由店小二招待著來到二樓靠墻的一個偏僻的桌子坐下。
“客官,您二位用點(diǎn)什么呢?”
小二在一旁笑著。
“老醋花生,三兩牛肉,涼拌金針菇,半斤好酒?!?p> 惜靈迅速答道。這樣的菜單,也是江湖常備菜單。
因?yàn)樽祓?,以前總是換了男裝偷偷帶著如意混跡各個館子,江湖規(guī)矩,多少還是懂點(diǎn)兒的。
果不其然,只等了一刻鐘,說書先生便上場了。
“今日,講的是——一代將軍變身叛國大逆賊,各位看官,且聽我一一道來?!?p> 惜靈心頭一凜,身子不由坐正了。
“話說有位將軍,帶兵打仗那是一絕。大大小小戰(zhàn)役無數(shù),他那是有如神助啊~從未失手,陛下恩寵有加。這一回,他來到了邊關(guān),向氐人蠻子要回失地。在戰(zhàn)場之上,這位將軍身著鎧甲跨騎高頭大馬,身后是三十萬兵馬,看起來那叫一個威風(fēng)凜凜。兩軍相對,將軍對敵將喊道:‘大膽氐人蠻子,今日吾已兵臨城下,你們還不速速丟盔卸甲,束手就擒!’而對方一陣?yán)湫φf道:‘殺就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打到這里了,哪還有不戰(zhàn)而降的道理?你若要我項(xiàng)上首級,盡管來取便是!’這將軍便回道:‘好你個氐人蠻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jìn)來!無需多說,不服,來戰(zhàn)!’兩軍就這樣殺將起來。突然,有兩隊(duì)人馬從邊側(cè)包圍氐人蠻子,三面夾擊,頃刻之間便將他們打得是落花流水,屁滾尿流……”
“好!”
下面的看客聽到興起,不由得高聲撫掌喝彩:“先生講得真好,這位將軍,打得也精彩!”
“多謝客官。就這樣,這位將軍帶兵連續(xù)收復(fù)失地,將氐族敵將斬于馬下。誰料,勝仗回朝,竟然有人在將軍的營帳里翻出了千兩黃金,還有兩封他與氐人的通信。信上說道,氐王欣賞將軍的本領(lǐng),若能為他效力,必許他一個更好的前程!”
“這將軍怎么可能答應(yīng)呢,將軍已經(jīng)是一品武官了,仕途到頭了還能有什么更好的前程呢!”下面有人不服,立刻反駁。
“正因如此,那氐王許諾他的,是將自己的親妹妹嫁給他,讓他做國舅,而且,滅了我大煥,氐王便讓他做一品宰相,從此不必再征戰(zhàn)沙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盡享齊人富貴?。 ?p> “這么大的誘惑,是我,我也會同意的??!”
惜靈右手端茶,左手緊緊捏著桌角。
如意心里著急,輕輕將手撫在她的手上。惜靈慢慢地,松開那只手,回握一下,然后將手收回腿上,繼續(xù)聽書。
“哎?這說的,不就是昨日午時,在午門斬首的那位韓將軍嗎?他平日里倒是有好名聲的,只是這次,怎的如此糊涂,做出了叛國這等事情,陛下倒是天恩加持,只殺了他一人,這可是莫大的恩澤呀?!?p> “你懂什么,樹倒猢猻散,這將軍都沒了,我看這將軍府啊,也就快沒了。皇上殺不殺他們嘛,都一樣的。京城,我看他們是待不下去了?!?p> “活該,誰讓他放著好好的將軍不做,貪心不足,終于還是把自己給賠進(jìn)去了。”
“哈哈,你說的是……”
一干看客邊喝邊聊,嬉笑怒罵可不愜意。將別人的人生和悲痛當(dāng)成笑話踩在腳下肆意踐踏,惜靈看了這些人,突然就生不起氣來。
“狗屁不通。走吧?!?p> 惜靈吩咐完,迅速起身下樓,如意緊跟在后,去掌柜那里結(jié)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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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翎飛躋看到小姐出來,立刻將馬車趕過來,讓小姐和如意上了車,然后快速趕回府中。
剛進(jìn)了大門,越過石壁走向內(nèi)堂,只見仆人丫鬟跪了一地,忠叔氣急敗壞地道:“你們這幫人,將軍平日待你們不薄,那時候你們都說什么來著?進(jìn)了將軍府,是畢生修來的福氣!現(xiàn)在倒好,你們,你們這都是要……!哎呀,氣死我了!將軍、夫人和小姐,平日都是怎么待你們的?現(xiàn)在這時候,咱們大伙兒,不是更應(yīng)該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嗎???”
“管家大人,您說的都在理,可現(xiàn)在老爺沒了,外面又傳得風(fēng)言風(fēng)語,奴才們實(shí)在是怕死啊!大人您就行行好,分一點(diǎn)銀兩,讓我們都散了吧……”
“你!”
管家氣得上前一步,揚(yáng)起手就要打他耳光。
“慢著?!?p> 惜靈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攔住了管家要揮下的手臂。
“忠叔,事已至此,您不必動怒。去把所有的下人都召集過來吧,我有同他們講?!?p> “這……小姐……”
“不必等的,快去做吧。”
“……是?!?p> 半刻鐘,所有的丫鬟婆子,仆人廚子,全部集中到了內(nèi)院之中,整齊地跪了一地。
“小姐,人都到全了。”
管家忠叔望著惜靈,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
“好。忠叔你也過去。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想必你們也知道是為什么。老爺昨日在午門被斬首示眾,這意味著將軍府的榮耀從此不再,你們也將低人一等。況且,現(xiàn)今我們沒有了收入,畢竟也是用不了這么多人了。各位,惜靈在此,感謝你們往日對我將軍府的盡心盡責(zé)。請受惜靈一禮。”
說著,她伸直雙臂,雙手抱拳,向眾人行了一個九十度的禮,并停留半刻。
底下的下人都是嚇壞了,心里也不禁有些難受。
但,終歸是要養(yǎng)家糊口的,人不可能只靠著人情來活一世。
幾個頭腦活絡(luò)的下人之間眉來眼去,用眼神交流著復(fù)雜的信息。
“所以。愿意離開韓府的,去管家那里領(lǐng)了這個月的例銀,就可以走了。我會讓忠叔再多給你們半月例銀,算是對你們一直以來辛勞的感謝,和我無能為力的抱歉?!?p> 幾個頭腦活絡(luò)的下人聽了這話,紛紛面露喜色,抬起頭望了望惜靈,然后快速站起身來,對著惜靈說:“多謝小姐?!?p> “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就可以去賬房。忠叔,你清點(diǎn)一下人數(shù),然后讓他們過去領(lǐng)錢吧。”
有這樣‘識時務(wù)’之人的帶頭,很快,下人們陸陸續(xù)續(xù)走了一半。
卻仍然有一小半跪在地上,低著頭默不吱聲。
“各位,我韓惜靈明白,你們都是對我韓府忠心耿耿的人。請?jiān)偈芪乙欢Y?!?p> 說完,又是一禮,定格在空氣中。
陽光照著她的側(cè)臉,勾勒出一個女孩,堅(jiān)毅的輪廓。
“我深深感謝你們。盡管如此,我仍然是那句話,愿意走的人,現(xiàn)在就可以去賬房。我絕不會以任何方式阻攔你們離開。而且,我會因?yàn)槟銈兊闹艺\,讓忠叔再多支你們一個月的例銀。拿了錢,回去好好生活吧。要知道,我韓府已不似從前了,盡管對諸位有諸多的不舍,卻也無力再承擔(dān)各位的生計(jì)。拿了這些錢,去為自己和家人尋一條新的活路吧,不要綁在我們這棵快要斷掉的樹上?!?p> 下人們聽了這話,紛紛面露難色。
但是很快就有人下定了決心,向惜靈重重磕了個頭,大聲說道:“感謝老爺一直以來的善待,奴才沒齒難忘,望小姐從今往后,照顧好自己和夫人!”
然后毅然起身,向著賬房位置去了。
陸陸續(xù)續(xù),人走得幾乎就剩下十來個。
惜靈看著面前剩下的丫鬟婆子和隨從,重重地嘆了口氣。
婆子,是從父母成親就在府上的張婆婆和李婆婆,二人的針線活都做得不錯。
丫鬟,則都是在府上超過八年的丫鬟,分別是翠玉,沁蘭,黃鳳和如意。
隨從,一個是爹爹從戰(zhàn)場上帶回來的遺孤祁越,另外兩個個則是爹爹從集市上買回來的賣身葬母的兄弟倆飛翎、飛躋。
再就是,管家忠叔,惜靈的師傅郭景宗了。
偌大的一個將軍府,一夜之間,竟然就只剩下十一個下人了。
“忠叔,以后家里的賬,你來管。母親和惜靈,今后全仰仗您老人家了?!?p> “小姐哪的話,什么仰仗不仰仗,說這些太見外了。您交代的事情,老奴一定盡心盡力辦好,請小姐放心。”
“別老奴老奴的,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什么奴才,咱們就是相依為命的家人?!?p> 惜靈上前一步托著忠叔的手,環(huán)視著大家。
“阿鳳,你的廚藝不錯,又懂點(diǎn)藥理,以后大家的伙食,就交給你了。需要幫忙的時候,盡管向別人要求,其他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絕。”
“是,小姐?!?p> 黃鳳重重點(diǎn)了點(diǎn)頭。
“翠玉,沁蘭,往后,就由你們二位負(fù)責(zé)母親的起居。”
“是,小姐?!?p> 翠玉沁蘭二人盈盈一拜。
“張婆婆,李婆婆,您二位年事已高,以后不必做什么粗活,就是打掃打掃衛(wèi)生,做做針線,惜靈今后就為您二位養(yǎng)老了。”
“謝謝小姐照拂,我們離不開韓家呀?!?p> 張婆婆李婆婆邊說著,邊用粗糙皺紋的手抹著淚。
“祁越,飛翎、飛躋。你們手底下都是會功夫的,以后,我們大家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p> “是,小姐!”
三個向前邁出一步,左手握劍,右手搭在左手上抱拳答道。
到了郭景宗面前,惜靈恍惚間又想起了有爹爹和師傅陪著練武的那些歡樂的、一去不復(fù)返的日子,不由心里一陣酸澀,差點(diǎn)控制不住自己。
郭景宗急忙道:“靈兒,我呢,我能為韓府做些什么?”
“師傅,你會有大用場的,不要著急?!?p> “哦……”郭景宗似懂非懂地答道。
這場事情來得突然,但他做韓世宏部下多年,深知其為人,也想要為其沉冤昭雪,因此不愿離開。
再說了,他就像韓世宏的兄弟一樣,如今兄長撒手人寰丟下凄女寡母,他若離開,這個家,也許就塌了。
“大家回各自的崗位吧,我想去看看母親。”
“是。”眾人應(yīng)道。
等惜靈離開,大伙兒才紛紛散去。
夏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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