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很少有這樣出來體驗生活,他也突然有點享受這樣的日子了。每天追著兔子鳶黎,回來還能擼擼各種小動物,非??旎?。
自他跟著鳶黎到過人類部落以后,又去了好幾次,其中有個長發(fā)的小姑娘和鳶黎十分談得來,每次約莫能講上半個時辰。天帝也會覺得無聊,但總又覺得,他可能還是會失去鳶黎。
偶爾他也想,要是他沒有來,也許小鹿小狡小蛇就有女老大了,但他來了,那鳶黎至少做不了老大也許會聽聽他的。
他的預(yù)感很準(zhǔn),南端的獸族部落對人類部落強取豪奪有許久了,人類部落開始反抗,對面領(lǐng)頭的正是和鳶黎每次都能講上半個時辰閑話的小姑娘。身上溫婉的氣質(zhì)被殺伐決斷取代,高高束起的馬尾,襯得她越發(fā)英姿颯爽。天帝一直以為他是無所不能的,唯獨這次他獨自知道了這些,卻不知道該不該同鳶黎說,能不能同鳶黎說。
南端的獸人節(jié)節(jié)敗退,這是以往從沒有的事,天帝同鳶黎還有小蛇他們卻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整日蹲在山洞里,兩耳不聞窗外事。天帝很好奇鳶黎他們的無動于衷,終于在夜晚來臨,升起篝火時開了口。
“鳶黎,難道你們不關(guān)心獸人和人類打仗嗎?”天帝用一根木棍撥了撥火堆,火焰映在他眼里有些妖冶。其實在天帝來之前,大家是不生火的,畢竟他們都是獸人,有毛皮保護,特別像蛇這種冷血動物更是不需要。但天帝來了后,大家為了照顧他特意從人類那偷了火種,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習(xí)慣了晚上生火,其實確實更溫暖。
火星濺了一顆到天帝身上,須臾間又熄滅了,天帝抬手抖了一下,其實他是天帝,哪里需要火呢,凡人的火,自是比不過天宮里最烈的三昧真火,他也從來不用火取暖,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天帝。
他盯著火,突然有些恍惚,正在天帝游神的時候,鳶黎淡淡地說了一句:“是的?!?p> “我記得你是兔子不是蛇吧?”天帝有些不懂了,兔子不是最可愛最暖心的嗎。鳶黎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眼里映出火苗躍動,“兔蛇都一窩了,獸人之間有些事本來就不清不楚的,別家恩怨,莫論長短。”
天帝又撥了一下火,順手將棍子也扔了進去,“你知道人類的領(lǐng)頭,是誰嗎?”鳶黎沒有回話,整理了一下床上鋪的獸毛,躺了下去。他翻了個身,像是被石頭硌了一下,又坐了起來,掀開了獸毛,彈掉了石子以后,他突然開口,“你猜這獸毛,是哪來的。”
天帝愣了一下,他看著鳶黎的臉,在篝火的映襯下,鳶黎突然勾起了一個笑,天帝穿過這張臉,透過重重的光陰,似曾相識。下一刻,鳶黎又躺下了,又是漠然的神情。天帝也不再說話,反正他可以不睡覺,死死地盯著鳶黎的臉,想看出些什么,卻又什么都沒有。鳶黎打了個哈欠,睡著的時候,兔耳就不見了。
沒有兔耳的鳶黎,越發(fā)的像個人,天帝不可避免的又有些恍惚。果真時過境遷,難以回頭。
在戰(zhàn)爭以獸人失敗告終的那天,鳶黎終于領(lǐng)著大家一齊出了門,天帝想不明白,這時候挺危險的,還好他可以保護鳶黎。鳶黎帶著人一路撿了很多獸毛和武器,還有些能吃的食物。來年鳶黎準(zhǔn)備種些蔬菜,過點隱居的日子。
鳶黎打算遁世,世卻不讓他遁。天帝感嘆他的預(yù)感果然準(zhǔn),他們和人類領(lǐng)頭,那個小姑娘撞上了。鳶黎的耳朵大大方方露出來,鳶黎看到了她,只一眼他就繼續(xù)撿起了他的食物和武器,小姑娘身后的人類也面面相覷,畢竟老大不發(fā)話他們也不好擅動。
小姑娘低下頭,神色晦暗不明,視線所及,只有撒過鮮血的地。等她抬眼的時候,鳶黎剛好撿起一把人類的武器,是把大砍刀。他抬起刀,突然發(fā)狠往地上一插,天帝皺了皺眉,鳶黎的虎口裂開了,正在流血。
鳶黎仿佛不覺疼,輕輕撩了撩自己身上的衣服,蹭了蹭血,默默地背著東西轉(zhuǎn)頭就走了。人類也一臉懵逼,路人登場又以路人退場。
天帝終于紆尊降貴地拔了那把刀,扔在了一邊,在鳶黎看不見的地方,化成了灰。
回到洞里,眾獸人也是面面相覷,他們被鳶黎撿回來,從來沒想過作為獸人要有什么自覺。只要跟著鳶黎跟著老大就行了。鳶黎給大家分了吃的,自己獨自睡下了,天帝又?jǐn)]了擼小鹿的頭,小鹿一邊美滋滋啃著吃的,一邊在天帝手里蹭蹭,十分享受。
其他幾只幽怨地投來眼神,天帝于是又?jǐn)]了個遍。有時候他會看著這幾只發(fā)呆,可他是天帝,這些生靈最后難說能和他呆多久遠,即使他愿意,但并非所有人和他一樣長生萬載,他作為天帝,也沒有太多時間。
“是我?!睅字欢妓铝耍斓劭戳丝葱∩?,滅了火,沒想到鳶黎突然開口了。另外幾只缺了火,有些不安分的開始擠在一塊,原來長時間擁有溫暖,此后很難離開。
天帝于是重新燃起了火,并不在意鳶黎的話。鳶黎得不到回應(yīng),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也是人類,如何沒有情緒?”
“所以你們的獸毛是這樣來的嗎?”天帝也躺下了,另外幾只也不再抱在一起。天帝心想躺著果然舒服。鳶黎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毛茸茸的感覺,“他們的是,我的這個,是那個雌性的?!?p> “她是獸人?!?p> “她爹是人類,她母親是獸人。和我一樣,是兔子呢。她爹拐騙了她娘,強迫了她娘,她娘逃回來生下了她,總之她娘放干了全身的血,讓她褪下了這身獸皮。”
天帝沒有說話,鳶黎臉上也沒有表情。
“我從小就認識她,可我不是她,也永遠,不會成為她?!?p> 天帝打了個哈欠,沒想到他也有覺得困的時候。
“嗯,睡覺吧。”
“人類?!?p> “?”
“明天同我種蘿卜?!?p> “叫爹?!?p> “我自己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