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的春天,石玉舟帶著一雙兒女,和傭人們一起回到了上海。
石玉舟歡天喜地找房子,安置家人,一心一意地等著妻子的回心轉(zhuǎn)意。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忙著這一切的時候,妻子和妹妹卻在和另一個男人歡樂地生活在一起。
就在他們一家人焦急地數(shù)著日子等姑嫂二人回歸的時候,她們兩個不僅和別的男人瀟灑地到英國的湖區(qū)去旅游,而且就在那次旅行之后,丁緋瓊還懷孕了。
接下來,三個人自然又是手忙腳亂地商量著如何處置后事,然后又是各種找醫(yī)生,最后總算把這件丑事給擺平了。
丁緋瓊?cè)玑屩刎?fù),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沒有任何的包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然后跟石玉舟提出離婚的要求了。
因為她已經(jīng)從方化雷那里得到承諾,只要她一離婚,他馬上就會娶她。
方化雷在碩士畢業(yè)之后,按照家里人的要求,又考取了美國哥倫比亞研究院的博士生,需要赴美繼續(xù)攻讀博士學(xué)位。
丁緋瓊和方化雷兩個人約好,她回國之后,先把和石玉舟的婚姻關(guān)系給解除了,等方化雷拿到博士學(xué)位后,兩個人馬上就結(jié)婚。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之后,姑嫂二人便一起登上了回國的渡輪。
輪船到達(dá)上海這天,一大早,石玉舟就準(zhǔn)備到碼頭去接她們。
八歲的石季婉嚷嚷著也要和父親一起去。
已經(jīng)整整四年沒有見到媽媽和姑姑了,她太想她們了,很想急切地知道,她們現(xiàn)在究竟是什么樣子。
石玉舟卻不同意:“碼頭風(fēng)大,不準(zhǔn)去?!?p> 石季婉辯解道:“表姐們都去了,難道她們就不怕風(fēng)大嗎?”
這幾個表姐是舅舅的女兒,比她大好幾歲——舅舅一家人都去了。
石玉舟覺得女兒簡直就是在無理取鬧,不再理會她了。
臨走的時候,他讓吳媽看好她,便和其他人一起出發(fā)了。
石季婉眼睜睜地看著大家去接媽媽和姑姑,而她自己卻沒有這個份兒,心里真是委曲到了極點。
可是父親又太過嚴(yán)厲,她只好把這份委曲咽到了肚子里。
一直等到下午,卻始終沒有見人回來。
后來,只見幾個仆人押了十幾個大箱子回來了。
吳媽問道:“人呢?”
領(lǐng)頭的仆人回答道:“被舅老爺給接走了?!?p> 丁緋瓊和石文珊在弟弟的家里一直呆到深夜,在和弟弟敘完舊之后,才回到石玉舟在上海租住的家。
她們兩個一進(jìn)門就問:“小婉和小涵呢?”
吳媽說:“太太,他們已經(jīng)睡下了。”
丁緋瓊不假思索地說:“去把他們叫起來。”
石季婉迷迷糊糊地被吳媽叫起來穿衣服:“媽媽和姑姑回來了,快起來?!?p> 聽到這里,石季婉一下子醒了:“我要穿那件小紅襖?!?p> 橙紅色的絲綿小襖已經(jīng)穿舊了,但是她覺得配上黑色絲棉的褲子很俏皮。
她覺得自己穿上這身衣服最好看——她要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現(xiàn)給媽媽和姑姑看。
但是,已經(jīng)四年沒有見到她們兩個了,她忽然又有些害怕起來。
吳媽幫她穿好衣服,另一個保姆林媽幫弟弟穿好,兩人一起被帶進(jìn)了樓上的客廳。
客廳里燈火通明,姑姑和媽媽燙著波浪卷發(fā),都穿著黃褐色的連衣裙,只不過一個顏色深,一個顏色淺。
兩個人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傭人們都擠在門口看著她們,滿臉的好奇與笑容。
“哎喲,吳媽,你怎么給她穿這么小的衣服?”丁緋瓊一把把女兒拉過來。
“太太,是她自己非要鬧著穿這件衣服不可?!眳菋屆Σ坏亟忉尩?。
“看,前襟這么繃,還有腰這兒。”丁緋瓊把女兒渾身上下打量了個遍。
“是緊了點。”吳媽陪著笑說。
丁緋瓊不高興地說:“這種衣服早就該扔掉了,怎么還讓她穿?”
“她最喜歡這個,今晚非鬧要穿不可?!眳菋寣擂蔚卣f。
“太小的衣服還要穿的話,會影響孩子的生長發(fā)育?!倍【p瓊依舊不依不饒。
吳媽不停地點著頭,繼續(xù)小心地陪著笑:“太太說的是,以后再也不會給她穿這種衣服了。”
石季婉氣得直想哭。
她早就等著這一天,穿著自己最喜歡的衣服,想讓媽媽好好地夸獎一下的,沒想到一上來就出師不利,附帶地連吳媽也因為她挨了一頓數(shù)落。
但媽媽絲毫也沒注意到她的委曲,依舊自顧自地發(fā)表著自己的高見。
石季婉早上想見到她們的那種急切的心情,一下子全飄到九宵云外了。
石文珊拉過了石本涵:“我喜歡這漂亮的年青人——還記得姑姑么?”
石本涵不吭聲。
她們兩個走時,他才三歲,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印象了。
石文珊笑著說:“哎喲,小涵怕不是個啞吧吧?”
石本涵的保姆林媽馬上拉著石本涵說:“叫姑姑?!?p> 石本涵就是不叫。
石文珊說:“算了算了,以后再叫吧??赡墁F(xiàn)在剛回來,他有些不記得了。”
這時,石玉舟手里夾著雪茄煙進(jìn)來了。
正在熱鬧的客廳,突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一種緊張的空氣似乎正在蔓延。
石玉舟帶著眼鏡,身著長衫,體態(tài)清瘦,書生氣十足。
想當(dāng)年,在外人眼里,他和丁緋瓊也是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一對。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物是人非。
雖然他對丁緋瓊?cè)匀贿€存著愛意,可是丁緋瓊的心,卻已經(jīng)屬于了另外一個男人。
石玉舟向妹妹和妻子點了點頭,然后繞著客廳踱起了圈子——他習(xí)慣繞著客廳踱圈子。
燈光下,他的身影晃來晃去,長衫飄飄。
石文珊向哥哥問起了天津親戚們的情況。
兄妹倆就這么一問一答地,成了這里的主角。
丁緋瓊突然開口說:“房子這么小,怎么能???”氣得聲音都變了。
石玉舟抽了口雪茄,笑著轉(zhuǎn)向妻子說:
“我知道我找的房子不一定會合你們的心意,你們回來后肯定要自己看房子,所以先找了這么個地方將就住著。”
丁緋瓊不說話了。
接下來,兄妹二人又談了幾句話。
石玉舟說:“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去歇著吧,明天早點出去看房子?!?p> 說完便出去了。
簇?fù)碓陂T口的傭人們,也都四散走開了。
丁緋瓊不耐煩地對吳媽說:“好了,帶他們兩個去睡覺吧?!?p> 吳媽忙應(yīng)了一聲,牽著兩個孩子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