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楊世會拎了一箱子的錢到這里,把它交給石季婉之后,石季婉便坦然了許多。
她覺得自己以后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留他在家里吃飯了。
石文珊欣然接受了侄女的建議,并特意做了幾個她拿手的好菜。
下次再來時,楊世會便不再像以前那樣,干巴巴地坐到很晚,然后再空著肚子回去了,姑侄二人早早地就把飯做好了,并邀請他一起吃飯。
楊世會自然非常的高興,他心安理得地坐下來享用他作為客人應(yīng)得的那份待遇。
吃完飯之后,當(dāng)姑侄二人收拾碗筷去廚房的時候,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輕輕地浮現(xiàn)在了他的嘴角。
他想,看來無論什么樣的女人,只要一見到錢,她們就會對你殷勤備至。
不管是最低層的舞女,還是已經(jīng)沒落的這種晚清時舊家族的大小姐,想要她們熱情地對待你,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一個“錢”字。
以前他兩手空空,只帶著他的思想來的時候,即使晚上在這里坐到七、八點鐘左右,也混不到一頓飯吃的。
那時,她們姑侄兩個寧愿餓著肚子,也不會提出讓他留下來吃飯。
而現(xiàn)在,孔方兄一上門,她們的態(tài)度馬上就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zhuǎn)變。
想到這里,楊世會不免又暗自得意起來。
看來所有的女人都一樣啊,想要打動她們,一定要“錢”字先行才對,即使是看似孤傲的這對姑侄兩個。
石季婉今天的心情尤其的愉快。
她在幫姑姑收拾好家務(wù)之后,便坐到了他的身邊,喜孜孜地看著他說:“我好像只喜歡你的某一個角度。”
他俯身掐滅了香煙,微笑著說:“你十分愛我,我也十分知道?!?p> 然后別過頭去吻她。
不久,他又回南京去了。
她寫信給他說:“我還是擔(dān)心我們將來怎么辦?!?p>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他回信說:“至于我們的婚姻,的確是個麻煩,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所有的事情都讓我來承擔(dān)好了。”
她從來不覺得他們有什么對不起吳明青的地方,吳明青那么美,才剛剛二十歲,還怕沒有人要?
她不忌妒那些過去的人,或者將要成為過去的。
再次回到上海的時候,他告訴她說:“我?guī)Я斯P錢給吳明青,把她的事情給解決了。”
她當(dāng)然是高興的。
但是在楊世會面前,她不想表現(xiàn)得太過于興奮,以免讓他覺得她有些太迫不及待了,所以她只是簡單地“哦”了一聲。
“另外我又替她買了輛卡車,她說她要個卡車做生意?!彼a充說。
“你還有一個太太呢。”她微笑著提醒他。
她指的是他那個患精神病的第二個太太。
“外面都承認(rèn)吳明青是我的太太?!彼q解道。
“不過你跟吳明青在一起的時候,并沒有跟她離婚。”她提醒他道。
他的表情馬上嚴(yán)肅了起來:“她那個樣子,要趕她出去是不行的!”
她笑了,丟下了一句“只不過是法律上的手續(xù)”,說完便走開了。
她只想順利地得到她要的東西,至于別人怎么樣,她不愿意去多想。
即使是一個精神病人,她甚至也這么冷漠。
她們石家的女人,或者是與她有關(guān)的女人,從她的母親丁緋瓊,到她的姑姑石文珊,當(dāng)然還有現(xiàn)在的她,一個個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永遠(yuǎn)都是自己優(yōu)先。
她的母親為了自己能夠瀟灑地生活,可以對他們姐弟兩個完全不管不顧;而她的姑姑,從她住起來的那一天起,兩個人就斤斤計較,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彼此之間從來不愿意吃一點的虧。
而到了現(xiàn)在的她,為了得到楊世會,對于他那個患精神病的老婆,她也一樣的漠不關(guān)心。
楊世會坐在沙發(fā)上,一句話也不說,表情有些凄楚,后來他居然掉下淚來。
她知道他是因為吳明青,心里有些不悅,也不去安慰他,任他獨自悲傷去了。
如果他真的愛她,把吳明青打發(fā)掉之后,他不應(yīng)該高興嗎,因為他們兩個終于可以自由地在一起了,再也沒有別人來干涉了。
而現(xiàn)在,他卻表現(xiàn)得像個女人一般,好像又有些戀戀不舍似的,她的心里怎么能夠開心呢。
楊世會一邊傷心,一邊覺得石季婉的心真是狠,看到他這個樣子,居然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對他漠不關(guān)心。
難道他為她付出了這么多,她一點感動也沒有嗎?
獨自難過了一會兒,看見石季婉依然沒有安慰他的跡象,楊世會也只好停止了悲傷。
石季婉看到他恢復(fù)過來,這才走過來,坐到他身邊,笑著對他說“今天我真高興?!?p> 楊世會賭氣地說:“我早就知道你忍不住要說這句話了!”
“為什么不呢?現(xiàn)在完全是我們兩個的世界了?!?p> 楊世會默然不語。
石季婉后來告訴姑姑說:“楊世會很難受,為了他太太?!?p> 石文珊皺了皺眉頭說:“唉,真是——‘銜著是塊骨頭,丟了是塊肉?!腥税?。不過,他給了她那么多錢,這也是他的好處,將來他對你也是一樣。”
她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石季婉的未來,覺得楊世會即使將來喜新厭舊,也不會虧待石季婉的。
至少也會像對待吳明青那樣,送給石季婉一大筆錢吧,那樣的話,石季婉也不算太吃虧。
可是石文珊卻獨獨忽視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時局一直在變化著的。
現(xiàn)在的楊世會似乎還有點權(quán)勢,可以很輕松地弄到錢;而將來呢,恐怕等到那個時候,楊世會能不能自保,還不一定呢,又哪里會再拿得出這樣的一大筆錢來呢。
而且,汪偽政府本來就不是合法的,它能夠堅持多久,誰也說不準(zhǔn)。
而作為汪偽政府中的一員的楊世會,又能風(fēng)光多長時間呢。
但是石文珊姑侄兩個,是想不到這一點的,她們只覺得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很好了,她們想不了那么多。
兩個人結(jié)婚這天,卡特麗娜和楊巧真也來了。
石季婉到姑姑的房間去叫她,但是石文珊卻不愿意出來。
也許是怕萬一將來有什么變故的話,自己作為和石季婉在一起的長輩,要承擔(dān)這個責(zé)任。
如果她不介入這件事情,將來的一切就與她無關(guān)了。
看到石文珊不感興趣,四個人只好作罷。
于是,就由卡特麗娜作為證婚人,兩個人寫下了如下的婚書:“楊世會石季婉簽訂終身,結(jié)為夫婦,愿使歲月靜好,現(xiàn)世安穩(wěn)?!?p> 前兩句是石季婉寫的,后兩句是楊世會寫的。
兩個人簽完字之后,楊巧真便回去了,因為那邊還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她去照應(yīng),她實在是抽不開身來。
三個人便叫石文珊一起出去吃飯,但是石文珊依舊不愿意去。
由于顧及到自己的身份,怕被人給認(rèn)出來,楊世會便提議找一家小飯店,于是他和石季婉,還有卡特麗娜三個人在里面吃了一頓飯,以示祝賀。
這一年,楊世會三十八歲,石季婉二十四歲,比楊世會的侄女楊巧真還小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