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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叩法門

第四十九章 解 悶

三叩法門 半葉棠 2203 2019-08-03 08:00:00

  【淳化三年·臘月三十?元旦】

  淳化三年的元旦對青州百姓來說,來得頗為不易。

  秋末暴雨,臘月驟雪,小年之夜父母知州又被查辦,每一件事都發(fā)生得如此猝不及防又極不尋常,這一年中的樁樁件件無不給青州百姓心里陰暗加重了成色。

  屢屢歷經(jīng)這些災(zāi)患后,除舊迎新的元旦就成了萬眾期待的珍貴念想。

  過年所需一應(yīng)用什、果蔬蜜餞、裱紙祭品早已在多日前由家里娘子置辦妥當(dāng)。

  行商店家今日也將打烊的幌子高高挑起,外鄉(xiāng)伙計(jì)各自揣著一年掙下的辛苦銀錢回家團(tuán)圓。

  偌大的青州城,轉(zhuǎn)眼萬分冷清,只有幾個披發(fā)幼童趁父母不注意順手抄拿土地老爺?shù)呢暺?,在家門口的石道上追逐爭搶著。

  時至申時,家家戶戶開始張羅起團(tuán)圓飯,從煙筒里冒出的柴草生煙混合了鍋灶間的熱氣變?yōu)槿榘谉熿F,積籠在青州城上空。

  站在城墻角樓遠(yuǎn)遠(yuǎn)望去,整個青州城像是盤踞一條條的蛟龍,微風(fēng)起處,煙霧沉浮,搖頭擺尾。

  靠近城北門堍有家住戶卻有些不同,煙筒頂頭防雨瓦片依然積留殘雪,眼及之處皆四壁清冷,顯然幾日未曾生火煮飯。

  這家住戶主人姓劉,名字已經(jīng)無人記得。因?yàn)榧依锱判欣先?,鄰里街坊就喊他一聲劉三兒?p>  劉三兒這人也不計(jì)較,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左右都是個叫,劉三兒也挺好。又不會耽誤了賭錢、玩蟲兒。

  世上的事本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鄰里叫著方便,他聽著順耳,就這么一來二去的叫開了。

  劉三兒祖上本在汴梁城經(jīng)營一家煎茶鋪?zhàn)?,祖輩為人忠厚,?jīng)商有道,煎茶配料量足,火候精細(xì)恰當(dāng)。

  時間長了,慢慢兒地在汴河兩岸的御廊中有了些名氣,名聲出去了,買賣自然就不差。

  幾十年生意做下來,劉三祖上在青州城內(nèi)買了房、置了地。

  日子雖沒有大富大貴,但是日常用度卻比普通人家優(yōu)渥不少。

  祖上煎茶的手藝傳到了劉三兒父親這輩時,生意開始大不如前。

  一是汴河兩岸的煎茶鋪?zhàn)釉诙嗄觊g,如雨后春筍般牛毛林立。

  二是盡管劉三父親起早貪黑,開源節(jié)流,一門心思全撲在了生意上面。

  終究敵不過煎茶配料日益上漲的物價,買賣毫無起色。

  幸然還有一些老主顧幫襯著,鋪?zhàn)用銖?qiáng)維持。

  前年,劉三父親操勞過度離了人世,臨終前握著劉三一雙手囑咐:“你兄弟三人,老大老二幼年夭折,以后茶鋪就全靠你老三了!無論如何都要把鋪?zhàn)颖W“?。?p>  只是劉老才撒手,劉三兒沒等過守孝期就把鋪?zhàn)淤u了,帶著錢重回到青州老宅。

  要是回來后本本分分地過日子,就算不做什么營生,這筆銀子也夠他安穩(wěn)過完下半輩子。

  可這犢子偏偏沾染了賭癮,沒撐過一年,不僅將賣店鋪的銀子敗了個精光,還把城中的老宅更名易姓,換了主人。

  如此一無所有的劉三兒心里竟還覺得不甘,只是親朋好友早在他典賣鋪?zhàn)訒r就無來往,更遑論借他銀子賭博了。

  無可奈何之下,劉三兒只得扛起鋤頭把祖上留下僅剩的幾畝薄田耕種起來。

  畢竟要活下去還得吃飯,有了力氣活著才會有希望,才會有機(jī)會再把錢贏回翻本。

  劉三兒扛著鋤頭頂著烈日,站在田間地頭下,看著腳下如骰點(diǎn)一樣綠的莊稼苗如是盤算著。

  但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秋天無情的暴雨與狂躁的南陽河水澆滅了劉三兒僅有的這點(diǎn)念想。

  本就因疏于農(nóng)事,種下的莊稼枯黃干癟產(chǎn)不了幾顆米粒,如今遭洪水一沖,莊稼統(tǒng)統(tǒng)埋進(jìn)了淤泥中,一點(diǎn)兒不剩。

  今日是淳化三年最后一天,早三天前,米缸里最后一點(diǎn)碎米殘屑已被劉三和著清水送進(jìn)了胃里。

  此時他正躺在冰冷的土坯炕上,雙眼無神,面目黑黃干癟。饑餓儼然已經(jīng)超越了寒冷帶來的痛苦。

  ‘嘶…嘶……’劉三的鼻孔輕輕動了動,他似乎聞到了一股久違的,只屬于深遠(yuǎn)記憶中的飯菜香味。

  他撐開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面上露出巨大的滿足??墒嵌亲映惺懿蛔∠銡鈳Ыo他的短暫欺騙,隨之而來的便是翻江倒海,難以忍受的饑餓感。

  劉三支起身子,順著香味的來源,步子蹣跚又堅(jiān)定地向前挪動著。

  隔壁家的主人正在廚房忙碌,以致劉三摸到堂屋,整個身體撲在了飯桌上,都沒人發(fā)現(xiàn)。

  他眼睛里綻放著如野獸一般的精光,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向眼前的豬蹄……

  當(dāng)隔壁男主人看見堂屋內(nèi)有一怪物正披著黢黑干硬外衫,散著蓬亂臟發(fā),佝僂身體趴在飯桌上狼吞虎煙,專注地發(fā)出囫圇咽食的嘖嘖聲時,完全被眼前景象驚傻了眼。

  不一會兒,男主人從‘野獸’身上收回了視線,回過神來怒色上涌,橫眉立目地大喝一聲道,“哪里來的叫花子?竟敢偷上門來了,快給我滾出去!”緊隨著話音已抬腳踹到了偷食者的后腰眼處。

  劉三兒幾日沒有進(jìn)食,適才不管不顧地只知道吞吃,全然忘記是在別人家中,更沒注意站在身后的男主人。

  驀然間挨了一腳后,身體彎呈反弓形,仰面倒地!

  也不知是吃得太急噎住了喉嚨,還是被驚嚇過度,嘴里尚沒來得及咀嚼的飯菜,流入氣嗓一口氣竟沒上來。

  眼睛胡亂翻動兩下后,雙腿抽搐一蹬,死了!

  年無好年,總要發(fā)生點(diǎn)事情。劉三品性再如何惡劣低下,那終歸是他自己的事,偷吃了一點(diǎn)飯菜,也是罪不至死。

  踢死他的男子,臉色蒼白,望著倒地的尸體早已六神無主。

  到底是老實(shí)人,男子緩過神和娘子一番商議后,還是報(bào)了官。

  如此一個大活人,死在了自家堂屋里,終究是說不過的。

  “寇知府,有人報(bào)官!不過……”當(dāng)差衙役對著寇隼施禮支支吾吾道。

  “嗯?不過什么?”寇隼放下手中書籍詢問道。

  “回大人,報(bào)官之人告的是自己。”衙役表情怪異地回道。

  寇隼聽后,沒有感到驚奇,反而面色微微一喜。自來到青州后,人生地不熟,除卻昨日與白都丞和葉念安交談過幾句后,再也沒有說過話。因上任匆忙,家眷尚在京都。

  今兒又是元旦,身邊沒個說話人兒,街上也沒個熱鬧去處。

  城中百姓都在家里熱鬧團(tuán)圓,而自己的府衙里頭卻是冷清孤獨(dú)。

  悶坐了一天的寇隼,乍一聽有人報(bào)官,立馬來了興致。

  審案好啊,能解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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