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刻,寇隼提著一個木盒碎步而入。見著趙匡義的正臉后,伏地跪揖。
兩米相隔的張遜,身體微微抖瑟,心中早已狠狠罵開。
時隔一年,上是天子,下是政敵,君臣三人于垂拱殿內(nèi)各自思忖。
“臣叩見陛下!”
“嗯,寇大夫深夜進(jìn)宮,可是有甚急事?”
“回陛下,今日臣與三皇子春獵,射得弦月山深林中棕熊一頭。
此熊冬眠出穴,獲取熊白一段。
三皇子見這初春季節(jié)冷熱不定,寒意尤存,聽說用此熊脂泡酒煉服,可治風(fēng)療虛,甚為大補(bǔ)!
念及陛下近日腳疾頻擾,想盡快送到陛下手中,以表孝心。
只不過,前幾日在禁宮等候早朝時,因賈義堂無意說到春獵一事,三皇子被宮中諸位大臣議為爭儲之列,為規(guī)避爾等碎語,故托臣前來親自交到陛下手中。”
寇隼恭恭敬敬提起腳邊的朱漆長方木盒,盒子四周精致的金屬包膜在燭下熠熠閃光,照亮了寇隼的一臉誠懇。
“難為元侃還有這番孝心。有勞寇卿了!朕甚感欣慰?!?p> 趙匡義微微揚(yáng)起的唇角間,迅速瞥過一眼適才進(jìn)殿傳喚還未離開的小宦官,寇隼手中的楠木食盒被牢牢接走。
張遜沒有料到如此深更,官家除了傳他入覲外,還傳了寇隼,心中老大不快,跪在空曠殿堂內(nèi)酸酸說道:“陛下今日召見我等,可是有甚要事吩咐臣等去做么?”
“張將軍果然是朕的心腹之臣。哎……”
趙匡義嘆了口氣,背起雙手起身躍下梯來?!半奚钜姑芤姸?,確實有一事告知你倆?!?p> “昔日救過先帝的打虎英雄,你們還記得么?
前幾日,李老英雄的女兒進(jìn)宮尋朕,告訴了我李老英雄遭受奸人迫害的噩耗。
朕甚為痛心!呼……”
說到此,趙匡義面色沉凝,復(fù)又一臉悲痛地低語道:“李老英雄原持半塊龍符,秘密訓(xùn)練一千佑紫軍。
老英雄殞命,其女兒李月桐已將龍符交還給朕。
朕當(dāng)年讓精工巧匠打造的兩塊龍符,還有半符由張將軍保管著。
今日請張將軍也一并交還給朕吧!對于佑紫軍的安置,朕須要再重新思量思量!”
垂拱殿內(nèi)的兩根落地巨燭,燃盡的燭心正彎曲著沒進(jìn)透明蠟油里,發(fā)出‘啪啪’兩記驟響。
堂下張遜和寇隼二人聽聞官家欲收回保管了多年的龍符,‘嗖’地一驚,同時抬起頭來。
趙匡義滿露感慨的目光聚到張遜身上,霎時,偌大殿堂內(nèi),靜謐無比,靜得只聽到三顆心臟突突的跳動聲響。
顯然,二人四目正在等著他的回答。
張遜是聰明人,當(dāng)然清楚此刻的他沒有任何選擇。他深夜進(jìn)宮,本是想拿春獵一事做點(diǎn)文章,若能挑起一點(diǎn)火藥味自是再好不過。
卻不曾想,李老英雄人死還埋了個地雷,官家竟翻出密辛往事,欲借機(jī)籠回佑紫軍。
想到這里,張遜以退為進(jìn),謙恭回揖道:“回陛下,寇大夫離朝數(shù)月,龍符一直由臣保管。
只是今日離府匆忙,也未將密符帶于身側(cè)。臣明日定會將龍符物歸原主,還望陛下恕罪!”
“張將軍言重了!
你與寇大夫皆是朕一手擢拔的心腹重臣,豈有不信之理。
朕何來罪降?”
趙匡義見張遜這假意表態(tài),也只好順著他的話頭安撫道。
寇隼也沒有干愣著,搭腔道:“陛下,臣不在汴梁這些時日,多虧得還有張將軍替陛下替臣分擔(dān)職責(zé)。
臣愧疚??!”
“寇大夫言重了,此乃本官份內(nèi)之職。全是應(yīng)當(dāng)?shù)??!?p> 張遜并未將寇隼的夸贊聽到心里,反是一句不冷不熱的回話。
“哎!二卿皆我大宋肱骨良臣,就不要再互相折損了?!?p> 趙匡義見氣氛不對,似又竄起互掐苗頭,忙出來打起圓場。
“今兒這殿上也沒別人,朕也就不繞圈子了。
二位卿,對立儲之事究竟是何看法?”
趙匡義復(fù)一轉(zhuǎn)念,竟又殺回立儲之事。
殿下二人原以為官家?guī)拙湓捒偨Y(jié)完,便能退下回府。
此時卻又將心提了起來,凝神屏氣著在心間快速思量著。
寇隼莫名升出一股怨氣,在心底默默咒罵了幾遍元侃。
饒是如此,卻是率先抱拳回了官家。
“回陛下,臣這次隨三皇子同行田獵,卻是看到了三皇子身上平日極難尋到的幾個閃光之處?!?p> “說說看!”趙匡義頗有興致地問道。
“三皇子在弦月山腹追獵糜鹿時,突遇猛虎烈熊,非但沒有褪卻,反倒迎難而上。
在無任何利器輔助之下,將猛獸原地?fù)魯馈?p> 足見三皇子不輸膽識謀略,驍勇善戰(zhàn)又處變不驚的皇室風(fēng)范?!?p> 寇隼口吐蓮花,張嘴大贊,字里字外無不透出其欣賞之意。
“哈哈哈哈……寇卿,你回朝這才幾天,元侃一場春獵就將你俘虜了?
大宋重臣都像你這般沒有立場,朕的江山遲早不保!”
趙匡義聽到寇隼如此干脆又不遮掩的回答,忍不住冷冷戳道。
“看來陛下不太明白臣的處境!
臣回汴梁第二天,人還站在禁宮空地,就已被眾人傳為是三皇子的人。
臣知再多長了十張嘴巴,也不可能解釋得清。
即如此,我寇隼也不忌諱這些誹語了!
在臣心里,立誰做太子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要立一個胸懷天下,為江山社稷考慮的大宋明君!”
寇隼將心中一腔肺腑全部倒了出來,已完全不在乎問話之人會如何看待。
趙匡義聽完,并未言語。
只是將雙眼轉(zhuǎn)向另一邊的張遜,靜靜等待著。
“寇大夫,真是高見!
張某人佩服。只不過,陛下現(xiàn)在耳清目明,思維敏捷,身子更是硬朗健碩。
至于……區(qū)區(qū)腳疾,不過是偶發(fā)舊傷,怎可能動搖陛下龍體?
大宋還是陛下的大宋,這江山也還是陛下的江山!
臣以為,立儲大事不得茲受干擾。
陛下可過些時日,靜心思慮。何必急于當(dāng)下?”
張遜的這番說辭,正持寇隼反面。他直言不諱地夸贊了當(dāng)朝天子,只是語氣口吻聽上去舒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