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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元情詩與劍榜

第69章 你家的畫有聲音嗎?(第二更)

開元情詩與劍榜 長慶二年 2303 2019-09-30 00:19:41

  當(dāng)“四秀”與陳成說話的時候,樓外真的又下起了雨來。

  陳成第一反應(yīng)是,等自己二人離開的時候,雖然江森帶了雨具,可要回船上路途迢迢,免不了被淋濕。

  對方說話也聽得心不在焉。

  等到對方忽然要“和詩”,“和”完了還要自己評價好壞——

  注意力終于被拉回來了。

  東道主又是道歉,又是主動“和詩”,那還能說不好嗎?

  起碼也要幫他尬吹一下,互相抬一下嘛!

  “這是‘宣城四秀’中年齡最小的第四秀,申詩樹——”耳邊忽然有人介紹道:“最擅長依他人韻腳和詩,卻往往有超出原詩奇句!”

  “被他和了詩,有時候原作者卻要下不來臺呢!”

  陳成回頭一看,驚訝道:“靠,老哥你啥時候跑回來了?”

  說話的正是剛剛說“暈車了要出去吐”的蕪湖老哥,陳成原以為這老哥走得不湊巧,剛走樓里就來滿了人,怕是只能留在一樓,擠不進(jìn)來了呢!

  哪知道他還回來得非常巧!

  “嘿嘿,吐好了!”蕪湖老哥抹抹嘴,一副意猶未盡地樣子:“現(xiàn)在神清氣爽!”

  他倆搭著話,那邊四秀申詩樹卻又問了一聲道:“小兄弟?你再聽嗎?覺得我的和詩如何?”

  陳成拍拍蕪湖老哥胳膊,對他向自己介紹“四秀兒”的概況表示感謝,上前道:

  “我覺得——很不好。”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哪來的邋遢少年,說話如此刻??!

  你家大人沒教過你,小朋友出門在外要講文明,懂禮貌嗎?

  何況申詩樹素有“疾才”之稱,這么短的時間里就能依著韻腳“柔”、“游”、“愁”三個字作出另一首詩來,結(jié)合眼前情境,很是不俗——

  更何況這詩本身也作得很流暢自然?。?!

  你怎么能說“很不好”?

  陳成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并不在乎旁觀者的非議。

  一開始他的確是準(zhǔn)備夸夸對方的,只要你寫出來了,我硬要找優(yōu)點(diǎn)難道還找不到嗎?

  只是……

  我為什么要找你的優(yōu)點(diǎn)呢?

  自己今天來,本來就是奔著要贏紹生來的,是要替孟夫子正名的——

  他真正的弟子才華幾許!

  但如果只贏了紹生,與“四秀”相比反而落了下乘,那依然不能說明孟夫子的了得。

  怕什么!

  難得有表現(xiàn)自己的機(jī)會,自己難道還能錯過不成?

  只要不像紹生那么狂傲就成了!

  嘴上說著“很不好”,陳成的禮節(jié)卻仍然很到位,不疾不徐道:“申兄疾才,小弟是佩服得緊的,要我在這么短時間里,立即和一首詩出來,我是做不出的?!?p>  “只是和詩,難免束縛于原詩的固定韻腳,影響詩人意思表達(dá)——”陳成這句說的是諸如“和韻”、“次韻”、“藏頭詩”之類固定了某幾個字的創(chuàng)作形式的通病,并沒有錯,別人也不好否認(rèn)。

  “申兄言陵陽、敬亭之山徑美景,小弟早上上山來,也已經(jīng)見識過了,宛如畫中,流連忘返!”

  “只不過——”

  陳成念到:“‘風(fēng)清嶺翠雨聲柔,拾級蒼苔入畫游’——在場諸君,見畫中‘風(fēng)清嶺翠'尚可說,有誰能見,哪一幅畫還能聽見‘雨聲柔’的呢?”

  眾人為之一滯!

  似乎……

  沒有錯啊!

  哪一幅畫,還能聽到聲音的?

  申詩樹臉色一紅,分辯道:“這——這——,這是‘通感’!見我陵陽美景,已是心醉!目之,聽之,嗅之,撫之,無處不美!說是‘畫’,有何不對!”

  “小兄弟過于拘泥,反而不美了!”

  四秀兒這么一說,似乎也有道理。

  畢竟高中時候一看到那種有毛病的句子,語文老師們總能解釋出一堆花里胡哨的東西,“互文”、“歧謬”、“通感”更是這里面的佼佼者。

  他竟說出“通感”卻讓小陳有些意外,心想唐代人竟然也會“套模板”!

  臉上卻是笑了:“家?guī)熢醒?,‘詩之道,在色相俱空,如羚羊掛角,無跡求也!畫家謂之逸品!’”

  陳成引用了兩句孟浩然寫給他的《詩論》中的句子:“也是說,山水詩,好便好在不留痕跡!不可著‘相’!”

  “申兄既然已經(jīng)聽到雨聲,眼前山景即便再美,也知道它不是畫了!”

  “可為了依韻,仍說自己是在‘畫中’,豈非過分著意了?”

  陳成說得還算客氣,實(shí)際再直白點(diǎn),完全可以譏諷對方揣著明白裝糊涂,矯情十足太刻意,湊字成章的痕跡過于明顯。

  其實(shí)寫詩的時候,裝糊涂也很正常,就像李白寫“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人家真的是覺得銀河掉下來了嘛?

  你信你傻!

  所以人家太夸張了,讀者都能理解作者想表達(dá)的意思,就不會覺得作者裝傻充愣。

  你看看“陳老總”的原詩,就知道為毛陳老總寫得就沒問題了:

  “敬亭山下櫓聲柔,雨灑江天似夢游”——

  人家說的是“做夢”,我做夢難道就不能夢到“櫓聲柔”嗎?(雖然有人說夢里沒有聲音,可在大多數(shù)人的認(rèn)知中,似乎并非如此)

  如果陳老總說的是“畫中游”,那也可以用同樣的問題來挑他刺。

  問題是,陳老總的時代,已經(jīng)有了電影,甚至有聲電影,彩色電影,他就是說他穿越到電影的美景里去了,你也拿他沒辦法。

  可現(xiàn)在,你這就是解釋不清!

  看到陳成那副“抓到把柄”的欠揍樣,申詩樹格外不爽,可也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疏忽大意,這兩句處理得不夠好,只好道:“小兄弟所說……似也有理!”

  “但畫家作畫,若有雨水,便是雨輕雨重也表達(dá)不出來嗎?”

  “畫即便無聲,觀畫者,心中自然是有聲的?!?p>  申詩樹仍然為自己辯解著,陳成覺得好笑,對方的意思就是“腦補(bǔ)”了!虧你說得出來!

  詩人硬要計(jì)較合情合理,即便你能拐彎抹角地說通,卻已經(jīng)落入下乘了。

  陳成不與他計(jì)較,繼續(xù)解析剩下兩句道:“我的詩里問‘小謝詩魂今在否?’我真的是有疑問嗎?我來宣城,想象著謝公當(dāng)年的風(fēng)流,不勝向往!欣喜!期盼!”

  “我是在想,宣城這人杰地靈的地方,謝公是否后繼有人呢?寫的是謝公,期待的卻是包括‘四秀兄’在內(nèi)的江左群豪的表現(xiàn)!”

  “申兄答‘小謝詩章千古在’,看似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可卻只是‘?dāng)⑹鍪聦?shí)’,詩味大減!叫人好生掃興!”

  “我——”申詩樹口舌發(fā)急,不知如何作答。

  小陳卻不給他機(jī)會,繼續(xù)不留情面道:“好,我們便假定你這句說得不錯,既然‘小謝詩章千古在’——這是好事??!我們誰不希望謝公文章千古流傳呢?”

  “既然是好事,又何來的‘舊愁去了起新愁’?”陳成目光灼灼,聲如鋼鐵:“你的舊愁,是什么?”

  “新愁,又是什么?!”

  一連串的疑問,直讓申詩樹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長慶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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