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兄弟
天欲雪。
喬陌站在立苑中,站在那株光禿的杏樹下,抬手撫過那光禿禿的枝頭,眼神微黯。
喬越正拉開屋門要出得屋來,乍一見到院中的喬陌,怔了怔,隨后微微笑了起來,語氣也是溫溫和和的,“阿陌怎的來了?也未讓人先來告知我一聲。”
“哥?!眴棠奥劼曓D(zhuǎn)身看向喬越,也笑了起來。
與喬越的笑不同,在喬越面前笑起來的喬陌像個無害的孩子,喬越的笑則是溫柔中帶著久經(jīng)歷練后沉積下的沉穩(wěn)。
“許久未來,哥這兒還是老樣子,一點(diǎn)沒變?!眴棠靶χ瘑淘阶呷ィ叩剿砗?,推著他從屋里走了出來,“就是這株杏樹好像又長大了些?!?p> 喬越并未拒絕,由著他推著自己。
“尤記得當(dāng)初你我一起種下它的時候,它才和那時候的你一樣,就這么一丁點(diǎn)高。”喬越邊說邊伸手比劃了一個矮矮的高度。
喬陌笑意更濃,只聽喬越又問道:“你的那一株可還好?”
喬陌的眸光晃了晃,笑著回道:“自然是好,比哥這一株長得更高更大。”
“就像阿陌一樣,長高了也長大了?!眴淘叫Φ脺厝?。
“瞧哥說的好像我還是個孩子似的?!彪m是無奈的話,可喬陌面上依舊笑盈眉眼,“我才比你小五歲而已?!?p> 在任何人面前似都不愛笑的喬越,在面對喬陌時嘴角卻總是揚(yáng)著溫和的笑,聽著喬陌的話,他笑得更溫和了,“總是將阿陌當(dāng)孩子看,險忘了我們阿陌早就長成大男兒了?!?p> “除了哥你,可沒人覺得我還是個孩子?!眴棠斑呎f邊推著喬越轉(zhuǎn)了個身,往屋中去,“天寒,哥身子不好,我推哥回屋?!?p> 然,屋中的寒冷讓喬陌沉了沉眼,“十六哪兒去了?這屋中如此冷,十六怎的不將炭盆燃上?”
“不怪他。”喬越微微搖了搖頭,“是我不讓他燃的,阿陌若是覺得冷,不若喝些酒暖暖身子如何?”
“哥你……”
“是阿陌最喜愛的杏花酒,今春杏花開時我親自釀的?!眴淘叫χ驍嗔藛棠暗脑?,“阿陌可要嘗一嘗?”
喬陌嚅了嚅唇,似還想說什么,然他只是又笑了起來,欣然道:“當(dāng)然,不過嘗一嘗可滿足不了我,我要把哥釀的杏花酒都喝完了才走?!?p> “那我去拿來?!眴淘秸f著就要離開,卻被喬陌按住了雙肩,阻了他道,“我去拿,哥你坐著就好?!?p> 喬越并未客氣推拒,“酒在——”
“我知道。”喬陌搶著話笑道,“老地方嘛?!?p> “嗯。”喬越淺笑點(diǎn)頭。
“哥你坐著,我去把酒拿來?!?p> “好?!?p> *
喬越飲酒喜用碗,不過京中與軍中不同,在軍中他可掄他直飲,但在這京中只能小盞輕啜。
喬陌知曉他的喜好,將一壇子杏花酒抱來時不忘拿了兩只碗。
封泥開啟,酒香揉著花香頃刻撲鼻,醉極了人。
“還是哥釀的杏花酒最香?!眴棠叭滩蛔?,竟抱著酒壇子迫不及待地先嘗了一口,喜道,“也最美味。”
“誰人釀的不都是一樣?”歡喜的喬陌也讓喬越不由又笑了起來。
“怎么能一樣?”喬陌給喬越倒上一碗,“哥的本事豈是別人能比的?”
喬越斂了笑,沉聲道:“阿陌你不該來。”
他這平王府,如今只是個是非之地,任是誰來了,都會不得好。
“你是我哥,我若是怕這些,我還是你弟嗎?”喬陌一口接一口喝著碗中杏花酒,仍是忍不住贊道,“好喝,最好喝!”
喬越不再說什么,亦低頭飲酒。
“哥的身子,近來如何?可還好?”幾碗酒入喉,喬陌終也斂了笑,關(guān)切地看向喬越。
“尚可?!眴淘降?,“阿陌不必掛心,倒是阿陌你,近來可好?”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喬陌又給自己斟了一碗酒,笑了笑,“閑人一個,不過……”
“嗯?”
“不過我今番回京,并非只是因?yàn)槟觋P(guān)近了,而是……”喬陌看著喬越,“是被父皇所召?!?p> “西疆不太平,羌國虎視眈眈,我國新兵募征進(jìn)度緩慢,現(xiàn)今羌國與我姜國皆在休養(yǎng),但羌國行事素來陰險,倘若某天忽然攻來,只怕我國不敵?!眴棠吧裆珖?yán)肅。
“父皇召你回京,是欲群臣共商御敵及新兵征募之良策?!眴淘浇酉聠棠暗脑挕?p> “是?!眴棠包c(diǎn)頭,而后默了默,似有遲疑。
“阿陌可還有什么要說?”目不視物,喬越的覺察力較以前更為敏銳。
“父皇他……”喬陌頓了頓,“封我為定西將軍?!?p> 定西定西,顧名思義,穩(wěn)定西疆,抵御外敵,保家衛(wèi)國。
喬越怔怔,隨后開懷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摸索著搭上喬陌的肩,用力拍了拍,激動道:“我們阿陌小子終是要有作為了,不再是成日游手好閑的閑小子了!”
喬陌看著喬越為他開懷的笑,受著他拍在他肩頭的力道,只覺沉重。
“以阿陌的聰慧定不會缺于智謀,刀槍之術(shù)也不在話下,父皇是知曉你的能力才敢用你,這其中定有不少人反對,你萬莫負(fù)了父皇及眾臣乃至百姓對你的厚望,只是你向來閑散慣了,這忽然受軍紀(jì)約束,怕是一時間會有些難以適應(yīng),不過——”喬越雙手扶在喬陌肩上,面色嚴(yán)肅,語氣沉穩(wěn),“自此,西疆的安定,百姓的安危,你都將挑在肩上,無論何時,你都要比任何人冷靜與堅(jiān)強(qiáng)?!?p> 喬陌沉默。
喬越嘆了口氣,抬手撫上了他的頭,一如他兒時那般,一邊輕輕摸摸他的頭,一邊溫柔道:“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我不再是征西大將軍,你沒有搶了我什么,反倒是由你來守著我為姜國打下的這片西疆,我放心,也安心。”
“哥……”喬陌看著從小到大比任何人都要疼他護(hù)他的兄長,想說的話很多,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
“傻弟弟?!眴淘絽s是笑了,又拍了拍喬陌的肩,“前邊還嫌我將你當(dāng)孩子瞧,怎的還真是個孩子了?”
“當(dāng)然不是!”喬陌矢口否認(rèn)。
喬越笑得更欣喜,“立了業(yè),屆時也該成家了,也是個老大不小的孩子了?!?p> “哥,我不過二十又一,你二十又六都還沒有成家,好意思說我?”
說到這事,喬陌忽爾笑了,“對了哥,我聽聞那溫家大小姐看不上太子,偏要嫁與你,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