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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陸的人都是知道的,狼族皇室的人患有一種病,叫做煙花癥,在滿城煙花綻放的時候,他們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完全不記得自己之前的身份,清醒后,便什么都不記得了。
這種奇怪的病對于皇族來說,卻是好玩的,新鮮的,因此每一年都要舉行一次煙花盛會,那一天,全宮的人都會出宮,縱情享受那一晚的美好時光。
說不定,在街上走著的尋常人,就是狼族皇室。
“這么說,恨金王爺,也是有煙花癥的?”碎錦問道。
茶姑嘆了口氣:“娘娘,自然是這樣,不過您也都知道了,恨金王爺已經(jīng)用了續(xù)命寵,也許他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溫和的王爺了?!?p> “我看到他的眼神了,他沒有變,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彼殄\喃喃得說道。
——2
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頡灝緩緩地走著,撞星難得準(zhǔn)了他的假,他要來看自己最重要的人。
他走到了一個小小的墳包前,卻是一片凌亂。
“是誰?是誰?為什么要動她的墓?”他尖叫著,哭著跪倒在墳前,雙手拼命地想把那黃土塞回到從前的地方。
是一群盜墓賊,發(fā)現(xiàn)了草原上的墓,以為是什么尊貴之人埋葬在這里,卻在毀滅殆盡以后,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有那一具小小的骨架,還有一個小小的星星狀的裝飾品,看上去也沒有任何價值。
“夢女,是我對不起你,連你死了我都沒能好好保護(hù)你,我不是,我什么都不是,你死的那么慘,我卻什么都沒能為你做,為什么死的不是我......”他哀嚎著,仿佛下一秒鐘就要死去。
突然,地面?zhèn)鱽碓絹碓綇?qiáng)的震動,頡灝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一頭龐大的雄獅向他狂奔而來。
那頭雄獅沖著他便是一陣獅吼,可是頡灝卻不為所動。
那獅子便幻化成了人形,是獅旋。
“那墓里的人,是你的什么人?”獅旋問道。
頡灝瞪大眼鏡看著獅旋:“你......能變成人?你到底是誰?”
獅旋笑了笑,說道:“既然都看到了,就別再問這么多了,我現(xiàn)在就是個活生生的人,我見你剛剛哭的真切,只怕是個斷腸人,好奇就過來看看?!?p> 頡灝望著那凌亂的墓,眼眶中滿是淚水:“她是我最愛的人,可是她的一樣?xùn)|西被盜墓賊偷走了,是她最珍貴的東西,我想,我活著好像沒有什么意思了?!?p> “我知道那群賊去哪里了,我能聞得到他們的味道?!豹{旋神氣地說道。
“真的嗎?只要你能幫我追回來,我什么都給你,你要什么都可以?!鳖R灝哀求著說。
“那你告訴我你的故事,我就幫你去找?!豹{旋靜靜地看著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2
那是一個很痛苦,很漫長的故事,那時候的人還年輕,還不懂什么,還沒有幻想過未來是什么樣子。
卻被毒藥一般的歲月侵蝕著,直到有的人百毒不侵,有的人化作塵土。
我那時剛剛從一個很遙遠(yuǎn)的地方來到王宮,陪侍在當(dāng)朝皇帝的身邊,那時的皇帝只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整日受其他皇子的欺壓,可那時的他很好,是一個單純開朗的少年。
有一次,先帝選妃,因為剛剛百姓有暴動,為了穩(wěn)定百姓,就從平民中選妃,我站在當(dāng)今陛下的身后忍不住偷偷去看那些女孩。
只看到她們一個個花枝招展,拼命地抬著頭,想讓先帝看到她們,但是在那其中,有一個單薄的身影,舉著青蘿團(tuán)扇,遮著自己的臉,只留下一雙小鹿般的眼睛。
先帝一個個看著她們,再點出人來,選為妃子,可估計根本沒有機(jī)會看到她的臉。
但是我看到了,那是一張單純的臉,沒有引以為傲的五官,可她卻真的可愛極了,她在人群中躲閃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當(dāng)時的太子陷害撞星,讓他被先帝極其厭惡,厭惡到了讓他不用再上朝,而是去典獄司當(dāng)一個小小的官吏,以示對他的羞辱,身邊也只留了我一個侍奉的人。
不過那是的撞星,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是成日與我在一起,看書作畫,那時的我們過得非常的快樂自在。
——3
她也被充到典獄司做灑掃宮女,我們就認(rèn)識了,她叫夢女,是被家人逼著過來入宮選妃的,可是她根本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她做著最臟最累的事,可是她笑得卻是最甜的。
我們?nèi)齻€人仿佛成了一家人一樣,整日黏在一起,撞星也非常喜歡她,照顧她,甚至還幫她干活好讓她快點結(jié)束,他真的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皇子。
夢女喜歡作詩,她仿佛能幻想出這世上最美的東西,她就好像我的一個夢一樣。
我們還一起去查案,那段日子,我們破了不少的案子,生活仿佛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下去。
我喜歡她,可我能感覺出她喜歡撞星。
她看撞星的眼神里,仿佛有星星。
那一年天上出現(xiàn)了許多神秘的東西,在天上散發(fā)著詭異的藍(lán)光,卻不是星星,先帝便派巫族去查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只是漂浮在天空之中,不會落下,不會有什么傷害。
他總是會想出各種奇怪的點子,居然下令讓所有的宮女參加比試,誰能在那奇異的東西上抓著堅持地最久,便可以隨意選擇嫁給一名皇子,
所有的宮女蜂擁而上,我和撞星都沒有想到,夢女也去參加那樣的比試。
我記得撞星問我,夢女想當(dāng)皇后嗎,是不是想嫁給太子哥哥。
我也不知道。
我和撞星站在地上,卑微地看著緊緊抓著那藍(lán)色物體的夢女,撞星滿頭大汗地看著,眼神里滿是無助,我也默默祈禱夢女一定不要有事。
一個,兩個......許多宮女墜落到了地上,雖然有會飛翔的巫族人接應(yīng),但還是有顧及不到的摔在地上摔了稀巴爛。
撞星害怕地開始發(fā)抖,我緊緊攥住他的手,卻忘記了我的手也是抖的。
到了最后,夢女還在上面,她贏了。
——4
我看不到她的臉,只看到她的身軀仿佛越來越無力,突然從空中開始墜落,只見這時一道光閃過,她的身體下落得更慢了,巫族的人順利接住了她,帶她來到了地面。
她暈過去了,手指已經(jīng)血肉模糊,還緊緊攥著一塊藍(lán)色的石頭。
先帝問她想嫁給哪位皇子,她毫不猶豫地說了撞星的名字,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可是我只知道,她與撞星如膠似漆,仿佛是連體而生的一般,我每日靜靜地望著夢女,便心滿意足了。
可一切來的太突然了,先帝也喜歡上了夢女,趁撞星不在的時候?qū)襞栉邸?p> 撞星知道了以后憤怒地帶著劍沖入了先帝寢宮,被武士制服。
夢女懷孕了,先帝卻把過錯都推到了夢女頭上,說夢女勾引他,是個蕩婦,將她在宮門那里吊死,尸體掛在那里三天三夜。
可我和撞星知道,夢女不是那樣的人。
她死的第二天,撞星被放出來了,他跑到夢女的尸體下面,怎么夠也夠不到她的尸體。
他喊著:“夢女,你下來好不好,我抱不到你,我好想你?!?p>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這句話,守著宮門的武士都忍不住流著眼淚。
后來他抱著夢女的尸體過了好久,直到尸體已經(jīng)過于腐臭,我偷偷把她的尸體帶走了,安葬在她最喜歡的草原。
墓里唯一的東西,就是當(dāng)年那塊藍(lán)色的石頭,我和撞星一起為她雕刻成了星星的形狀,她一直掛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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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便是突然再回升的氣溫,這種冰火交加的感覺卻讓碎錦感覺特別舒服,她與萄淚一起,坐在涼亭之中,悠閑地吃著水果。
“前些日子陛下給你找?guī)煾祦碇业胶线m的人選了嗎?”碎錦輕輕拿起帶著晶瑩水珠的提子,放到了嘴里。
那提子晶瑩剔透,就像一塊完美無瑕的玉石一般,是巫族人培育出來的,撞星很喜歡將巫族培育的水果大肆引入到宮里。
“回母后,父皇讓東方丞相先當(dāng)我的師傅,朝野中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了?!?p> 當(dāng)今丞相東方赫仙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家伙,所以才會那么得到撞星的賞識,他在朝廷中呼風(fēng)喚雨,不知有多少人巴結(jié)他,想靠他上位。如今,還擔(dān)任了太子的老師,以后更是炙手可熱。
東方赫仙的女兒沉香屑剛剛?cè)雽m為妃,雖然長相并不是那么出眾,是一個小巧的女生,總是把頭發(fā)挽成斜髻,上面插上一只淡雅的簪子,卻在簪子上總加上一點自己的小心機(jī),讓撞星發(fā)現(xiàn)。
圓圓的臉,沒有什么特別的,但是言談舉止卻魅力無限,應(yīng)該是東方赫仙平日里總讓她讀書的作用,嘴里總是能吐出些曼妙的道理來,偏偏撞星卻很吃這一套。
梔子花的香氣彌漫在宮中,還充斥著積雪融化的霧氣,各色的琉璃瓦上紛紛凝結(jié)著水珠,往下流淌著,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聲音,仿佛彈奏著美妙的樂曲。
恨金再也不需要成日被包裹在厚厚的皮袍里,而是穿著薄薄的衣衫就覺得很舒服了,他紅潤的臉龐里透露著青春的活力。
這本身就是我該有的樣子啊,所以不會感到慚愧。
恨金一遍一遍地告訴著自己。
他本來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但是有一天,他忽然想明白了,他也要進(jìn)宮來,助碎錦一臂之力。
既然她想報仇,那他就成為她手中一把鋒利的刀。
這時,月妃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夏弱,夏弱扶著月妃,低著頭卻悄悄打量著恨金。
恨金瞧了過去,眼神里充滿了驚訝,沒想到以前活潑開朗的丘星,已然變成了深宮妃子該有的所有樣子。
他并不心疼,只是覺得無奈。
他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想過的世界上若沒有撞星會怎么樣的想法更加劇烈地升騰著。
“月妃見過王爺?!鼻鹦且?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眼神里透露不出一點神情。
半晌后,恨金說道:“丘星妹妹,丘鎮(zhèn)長讓我轉(zhuǎn)告你,無論發(fā)生什么事,父親都是你堅強(qiáng)的后盾?!?p> 蘇清允的眼眶濕潤了,她多么想念那個寵她愛她的小老頭,那個始終把她護(hù)在身后的父親。
“你們都散了吧,讓我和王爺敘敘舊?!鼻鹦钦f道,眾人皆散去,夏弱也不情愿的離開了。
恨金看著丘星消瘦的臉頰,又無法說出話來。
“恨金哥哥,你有糖嗎?”丘星哽咽著說著這短短的一句話。
兩人卻是撕心裂肺的痛,在很久以前,墨泊鎮(zhèn)那青蔥的草地上,有白色的蝴蝶圍繞著那帶著泥土潮濕好聞氣息的青草,慢悠悠地打著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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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日子很慢,丘星還是一個成日里活蹦亂跳地小女孩,她纏著恨金,和她一起在草地上跳舞,恨金哄她,就常常兜里帶著糖,給她吃。
他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大哥哥,讓丘星崇拜,把她當(dāng)做除了父親以外世界的中心。
誰也料想不到,那時那么美好的孩童,如今卻受盡了苦難。
如果還能變回去呢?如果就此了結(jié)生命,讓事情不要再變壞呢?時間根本抵擋不住美好的腐爛,該離開的人終究還是要離開。
“我的兜里,早就沒有糖了?!焙藿鹉羌t潤的臉龐映著陽光還在閃閃發(fā)亮,卻充滿了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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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星賜了沉香屑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甚至超過了碎錦宮殿的規(guī)格。用沉香屑的名字命名,叫做沉香殿。
滿院都長滿了細(xì)嫩的小白花,花瓣薄如蟬翼,輕輕飄落下面,是一道又一道完美的曲線。
白玉雕刻而成的柱子,遍布在沉香殿里,香爐中也彌漫出來沉香的氣味。
沉香屑正小心翼翼地捧著手里的翡翠玉碗,輕翹著如同削蔥根一樣的手指,一勺一勺喂著床上的瘦弱男孩。
那是沉香屑去白水鎮(zhèn)的時候,從白水鎮(zhèn)帶回來的孤兒,現(xiàn)在經(jīng)過細(xì)致調(diào)養(yǎng),氣色已經(jīng)比以前好多了。
撞星正站在門外默默地看著沉香屑那溫柔的樣子,她是多么善良溫婉的人,從來不會向自己索取些什么,就像當(dāng)年的夢女。
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身邊的妃嬪更是一個接著一個,可他從沒再見過沉香屑這樣的女人,雖不是絕色,可是談吐驚人,一舉一動仿佛都自有她的道理,像是在做事之前早就有了萬千安排。
“陛下,都過來看臣妾了,怎么不進(jìn)來?”沉香屑婉轉(zhuǎn)一笑,將手中的碗遞給了宮女,起身迎接撞星。
撞星的臉不知為何竟泛起了緋紅。
沉香屑走過來,拿出懷里的手帕,輕輕地為撞星擦拭汗水:“陛下,天氣熱了,您又愛流汗,臣妾親自為您尋了蛛人絲,給您織了衣袍,等會給您拿來?!?p> 撞星寬厚的手掌覆上了沉香屑纖細(xì)的手指。
“北地最近不是有蛛人成魔作亂,你還去尋蛛人絲,孤只是以為你回家探親,你以后......”說著,他突然沉默了。
沉香屑微笑著看著撞星,說道:“陛下累了嗎?臣妾命人把您上次來留的畫裝裱起來了,您看看怎么樣?!?p> 撞星嗯了一聲,便跟隨沉香屑進(jìn)了殿,歡聲笑語不斷從沉香殿里面?zhèn)鱽怼?p> “娘娘,沉香屑一入宮,陛下就百般寵愛,如今她的宮殿居然大過您,奴婢擔(dān)心娘娘會處于下風(fēng)?!辈韫谜f道。
“是啊,我很擔(dān)心,這皇后之位,是坐不長了,若是就這么被廢,那我的計劃就連實施的可能都沒有了?!彼殄\說道,整個雙錦宮都仿佛暗淡了起來。
“愛妃想做皇后嗎?”撞星對沉香屑說。
他們兩人正走在御花園里,欣賞著美景。
沉香屑挽住了撞星的胳膊,她長的嬌小,只能仰著頭看著撞星。
“臣妾不在乎那些,只是想和陛下長相廝守罷了,而且,臣妾真的很不喜歡皇后這個位置,臣妾從小就不喜歡與人爭搶,只希望日子過得平淡些就好。”沉香屑說道。
撞星笑了笑:“孤沒想到你會這樣說,那既然這樣,就要委屈你一直做我的愛妃了?!?p> 沉香屑一直抿著嘴笑著,她的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個人,一個遙遠(yuǎn)的人,一個陽光一般的人,一個也許無法再回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