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長公主的問話,如吟有一瞬間的失神。
回過神來卻滿嘴苦澀,用略帶歉意的眼神看向長公主。
對這位身份尊貴卻早年喪夫的錦沅長公主殿下,如吟向來是以誠相待,從一開始,她做的事情就沒有瞞著長公主,可要問為什么,她卻難以啟齒。
長公主把她眼里壓抑的苦澀與為難看得一清二楚,雖然依舊好奇,卻不忍心為難她,便揭過這件事,提起了集香館的生意來:“集香館本是駙馬的產(chǎn)業(yè),后來便一直是我在打理……也算是我的寄托……雖然賺的錢不多,但想來糊口也是夠了?!?p> 長公主這話……
如吟抬起頭,望著長公主的一雙眸子里滿是驚訝。
長公主微微的笑了起來,言明其意:“我想把集香館交給你打理?!?p> 如吟幾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集香館作為上都城里最好的香館,賺的銀子豈會不多?
若真是糊口,何至于把集香館托付給她?
長公主摁住了如吟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膝蓋上的手,制止了她起身的動作:“你不要忙著推辭,你有這樣的天賦,也有這樣的手段……你放心,我也并不是白白把集香館送給你,我還是分利的,你三我七,可好?你若是同意了,就抽個時間到集香館找陶濟,把契書簽了。你放心,就算你成了集香館的人,我也不限制你再在上都做其他的香料生意……你看怎么樣?”
如吟望著長公主慈愛的模樣,幾乎淚目。
她前世那樣掏心掏肺的對劉噯,卻換來了那樣的結(jié)果。
她與長公主之間,說白了就是利益的往來,彼此利用而已。
卻交付了真心。
如吟恭敬的跪下去,給長公主叩了三個實打?qū)嵉念^,忍住喉嚨里的澀意,鄭重的承諾:“妾身明天就去集香館找陶掌柜,把契書簽了!”
長公主并沒有攔她,而是安詳?shù)目粗缫餍型炅硕Y,才讓元嬤嬤把她扶起來,帶著她去了暖閣敘話。
照例,如吟留在公主府用了午膳才回到劉府。
一走進結(jié)香院,宋媽媽就激動的迎了上來,扶著如吟就打開了話匣子:“龐姨娘寫了一封信,讓人很送來給姑爺,姑爺看了信,就火急火燎的去了歸元寺,說要把龐姨娘接回來……”
灼桃呸了一聲,打斷宋媽媽的話,咬牙切齒的罵道:“這個賤人!”
也不知道是在罵龐姨娘還是在罵劉噯。
宋媽媽就拿著帕子在灼桃的臉上揮了一下,嘟嘟噥噥的說道:“你這個小蹄子,別亂插話!”
然后才繼續(xù)道:“可姑爺只去了兩個時辰就回來了?!?p> 如吟想起進府的時候,嗅到的淡淡血腥味,便問道:“怎么?他被抬著回來的?”
宋媽媽瞪大了眼睛,見鬼了一般:“您怎么知道?”
急性子的灼桃要被宋媽媽這斷斷續(xù)續(xù)的敘事方法給氣死了。
不滿的催促宋媽媽快講講到底是怎么回事。
見灼桃氣的鼻尖都紅了,宋媽媽就伸出食指在她的眉心點了一下:“你啊,這樣急的性子什么時候才能改一改?就這樣,哪家的少爺敢娶你?”
灼桃這下子,是連脖子都紅透了。
閉著嘴巴乖乖巧巧的垂著腦袋,不吱聲了。
宋媽媽也不再賣關(guān)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給說了個清楚。
原來,劉噯一接到龐姨娘的信,就讓昭南備了馬車去歸元寺,本來是去接龐姨娘回府的,誰知道兩個人在歸元寺的廂房里吵了起來。
據(jù)小沙彌說,吵得很激烈,隔壁廂房的人都能聽到里面的摔打東西的聲音、還有激烈的咒罵聲……
隨著劉噯的慘叫聲響起,所有的動靜都消失了。
又變成了呼救聲。
隔壁的知客住不下去了,就去請了小師傅去廂房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小沙彌進去的時候,劉噯的血已經(jīng)流了一地。
龐姨娘的手里還拿著刀,雙目赤紅頭發(fā)亂如牛毛的坐在離劉噯三寸遠的地方,怔怔愣愣的,整個人都嚇傻了似的。
劉噯的胳膊……斷掉了。
因為時間過去太長,大夫看了都直搖頭,說縫起來做個裝飾都不行。
正值八月底的天,熱的不行,那斷掉的胳膊在短短的時間就化膿了。
如吟聽著,神色淡淡的走進了凈室。
沐浴之后換了件染蓮紅十樣錦妝花緞羅裙,在銅鏡前坐下,望著八寶玳瑁菱花鏡中年輕而模糊的容顏,如吟臉上揚起一絲笑容,她隨手從妝奩中拿起了一支紅珊瑚鑲南珠鳳頭釵,把玩了片刻,道:“我瞧著這個鳳頭釵與這件羅裙很是相配,是大喜的顏色?!?p> 然后看向宋媽媽,莞爾一笑:“媽媽來替我梳頭吧。”
宋媽媽覺得奇怪,呢喃著問了句:“姑娘想梳什么樣的頭?”
如吟略一沉吟:“就梳九云望仙髻吧?!?p> 宋媽媽拿木篦子的動作凝滯了片刻。
她是越來越看不懂如吟波瀾不驚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了。
好端端的,又不見客,梳這樣隆重的頭發(fā)做什么?
但是她習(xí)慣了遵照如吟的意思行事,并未多問。
宋媽媽正梳著頭,冷不丁聽到如吟問她:“我拿回來的那半本香撰您看了嗎?與母親留給我的,可是一本?”
宋媽媽梳頭的動作一輕,眉眼間的情緒很復(fù)雜,說是喜,卻帶著莫名的愁,說是愁,嘴角的笑容又分明是激動而開心的。
她低聲說道:“姑娘拿回來的,就是香譜的后半本。是夫人一直尋找而不得的東西?!?p> 如吟淡淡的哦了一聲。
鏡子里倒影出的那雙靜謐又引人注目的眼神卻莫名多了淚光。
她吩咐道:“媽媽看個日子,我們回一趟興元府。”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想看看母親,順便把這全本的香譜帶給母親看看?!?p> 宋媽媽爽快的應(yīng)下:“姑娘是該回去看看了,這次去興元府,得備點土儀和精巧的禮物帶回去,要上門好好拜見大奶奶!”
如吟點了點頭,任由宋媽媽為她擦上最后一點胭脂,問道:“春草堂的那位可醒了?”
宋媽媽也摸不清他醒沒醒,劉噯被抬回來之后,她也就遠遠的看了一眼,直接就把事情交給了昭南和兩個姨娘。
就猶豫著:“要不,讓碧荷去問問?”
如吟撫了撫鬢邊的流蘇,揚起臉看著宋媽媽:“不用了,我這就過去看看他。”
宋媽媽驚訝的啊了一聲。
如吟就道:“怎么說,他也是我名義上的夫君……他雖然無情,我卻不能無義?!?p> 碧荷看著如吟嘴角邊的冷笑,卻打了個寒顫。
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好心的樣子呢。
怎么現(xiàn)在越看姑娘越覺得害怕……
蔫壞蔫壞的,還讓人抓不住把柄。
真是……可惡的讓人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