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血槐,陸懷岳心中一沉。
彼時他方才十來歲,不明自己身世,跟著那會兒的無銀山莊莊主到周國經(jīng)商,被人設(shè)計陷害進入種滿血槐的樹林,他也以為那些血槐是普通的槐樹,在槐樹下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渾身酸軟,雙腿毫無知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據(jù)莊主對他說,若非他們及時找到陸懷岳,他會一直沉睡七日,最后在沉睡中死去。
當(dāng)時他雖然年紀小,可也懂得死亡的意義,嚇得不輕。
好在無銀山莊的大夫醫(yī)術(shù)了得,陸懷岳只是在床上躺了幾日便能下床,可這血槐是被人特別養(yǎng)殖的,毒性非比一般,他連續(xù)數(shù)月都不能練功動武,是他有生以來吃的最大的一次虧。因此他對血槐了解得很深。
這等掉份子的事,無銀公子自不會和自己的未婚嬌妻說,敷衍地略過此事,牽著阿衡的手往前走。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阿衡和陸懷岳就來到那塊血槐園子外。
滿園的槐樹,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味,細細看來確與普通槐樹不一樣,陸懷岳解釋道:“這名字雖叫血槐,也帶了個槐字,可與普通槐樹習(xí)性也不一樣,是兩種不一樣的樹,因為長得相似,遠遠看去并無不同,因此稱之為槐樹的一種?!?p> 阿衡疑惑問:“為何他們?yōu)豕逡诖颂幏N這些樹?”
陸懷岳笑著看向古達厝,道:“這就得問問烏哈族族長了?!?p> 古達厝看兩人竊竊私語,似在打情罵俏,讓阿蠻在原地等著,自己識趣地遠遠跟在兩人身后。
此時收到陸懷岳一個陰惻惻的眼神,心中一驚,納悶:難道他們看出這槐樹有問題?心中冒出這個想法,又被自己否決了。
因為種這樹的那個人說過,此樹在這世間只有他那處有,是他自己嘔心瀝血培育出來的,外人不可能得知,且這樹還是第一次走出他的園子。
任憑文舒公主如何博聞強識,也不可能知道別人關(guān)起門來種的樹她也能知道啊,何況這樹還不是在她們陳國境內(nèi),即便是周國內(nèi)也無人得知吧。
阿衡和陸懷岳停在園子前,古達厝三兩步上前,解釋道:“這槐樹也不知那老人家如何種的,有些與別處不同?!?p> 阿衡看向古達厝:“古族長,能否讓我見見你們那個養(yǎng)樹的老人?!笨垂胚_厝面帶猶豫,阿衡繼續(xù)道:“我身邊有個宮娥,打小就喜槐樹,在本宮殿中栽有不少,倒是會散發(fā)此等香味的為所未聞?!?p> 古達厝思慮片刻,道:“我們族中那老人脾氣古怪,平日里是不見外人的,老朽可去問問。”
阿衡點點頭,扯了扯陸懷岳的手臂,故意大聲道:“岳哥哥,我們進去看看吧,這些樹都開花了,很美。”
古達厝一聽阿衡說要進槐樹園,驚得上前兩步,情不自禁地擋在阿衡和陸懷岳的面前,故作鎮(zhèn)定道:“二位還是去寒舍坐坐,族里那老人家是個怪人,除了不喜旁人親近,更不許旁人碰他的樹,若是二位真想進,待老朽去與老人說說如何?”
陸懷岳往園里掃了一眼,笑看阿衡:“罷了,不過是個園子,槐樹是吧,改明兒我在家中園子也種上一片,讓你看個夠?!?p> 阿衡佯裝不樂意地被陸懷岳勸著離開。古達厝卻提心吊膽地引著二人去自己家中。
半路上,阿衡不忘打探:“古族長,你們那老人叫什么?怎的這般脾氣?”
古達厝露出一臉溫和的無奈:“她叫莫姑夷。”
阿衡驚訝道:“莫姑夷?是個女子?”阿衡對著烏哈族還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們?nèi)⒚钟械淖种坏媚凶幽苡?,有的字也只有女子能用,像這個“姑”字就只能用在女人身上,因此才有此一問。
陸懷岳也是滿含詫異地看向古達厝。
古達厝笑道:“沒錯,是個女子,不過已逾半百的年紀了,很多年以前因為不守族規(guī),與一個異族男子私定了終身,還懷了那男子的孩子,后來和那男子一同逃出烏哈族,數(shù)年之后,那男子薄情將她拋棄,而她的孩子也夭折了,兩年前因為無路可走,又回到了我們?yōu)豕??!?p> 阿衡滿眼疑惑地看向古達厝:“據(jù)本宮所知,你們?yōu)豕鍖Υ说炔皇刈逡?guī)的人雖不至于趕盡殺絕,卻也不會再接納,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古達厝摸了摸胡子正要作答。一個嬌氣婉轉(zhuǎn)的聲音道:“自是因為對我烏哈族有大功!”
一直在原地候著的阿蠻看到他們一行人久久沒回去,就尋了過來。正巧聽到阿衡的問話,忍不住插話。
阿衡挑眉看阿蠻,年紀輕輕個子高高,長相柔美,性子卻魯莽剛烈,一股的傲氣洋溢在臉上,讓人心中不爽,卻又不得不接話問:“有功?有什么功?”
阿蠻這小女子看阿衡有求于她,又開始泛濫其劣性根,趾高氣揚地冷哼:“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阿衡氣笑了,在心底扇了眼前這蠻女子無數(shù)耳光……
陸懷岳看到自己未來媳婦被人堵了,急忙上前解圍,可說出的話卻阿衡罵娘:“若是我問,你可會說?”
阿衡深深地看了陸懷岳一眼,腹誹:陸懷岳,你確定你是上前幫我而不是氣我的?
阿蠻高興地看向陸懷岳:“岳哥哥若是你問,阿蠻自是有問必答。”
古達厝生怕自己這個腦袋缺根筋的孫女會說出些什么了不得的話來,及時制止:“阿蠻,不得無禮,公主殿下提問我們自當(dāng)有問必答!”
阿蠻不以為然:“她又不是我們?yōu)豕宓墓?,我為何要對她有問必答?!?p> 阿衡很窩囊地思索了片刻,覺得此話甚是有理,自己這個公主殿下在陳國那些朝臣的眼中還算有幾分威儀。
可如今山高皇帝遠的,怕是還不及她這個烏哈族族長孫女來得尊貴。心中微微有些酸,看向那個被阿蠻仰慕的陸懷岳就有幾分不悅:“她這么聽你的話,岳哥哥可得盡心去問??!”
說著也不管陸懷岳接話,直接就朝著古達厝的屋子走去。
古達厝的屋子不大,中間一個大院子,院子里種了些花草和樹木,正對著正門的是一個大木屋,屋子被用木樁抬高九尺高,要踏著小臺階才能進去,屋子下面空出了一部分用于囤積干草。
阿衡之前是見過這種屋子的,若是普通人家,下面就是圈養(yǎng)朱牛馬羊的地方。
看來作為一族之長的古達厝還算安逸,并不需要勞苦耕作。正屋的兩邊分別是兩間大屋子,若是阿衡猜的不錯有一間應(yīng)是阿蠻的。
阿衡被古達厝迎進屋里坐著,陸懷岳和阿蠻并沒跟進來,而是在外面的院子里看水缸中養(yǎng)的一條魚。
阿衡喝著茶,屋外阿蠻的聲音透過明亮的木窗清晰地傳了進來:“岳哥哥,你看,這是我養(yǎng)的魚?!卑⒑飧拐u:魚有什么好看的,她宮中多的是。陸懷岳不會這么膚淺的。
可陸懷岳的智商超出了阿衡的想象,只聽他的聲音如浴春風(fēng):“恩,這魚很漂亮,叫什么?”
阿蠻:“這叫錦鯉,聽聞是從你們中原過來的,你沒見過?”
陸懷岳:“這等漂亮的錦鯉倒是見的不多,我院子里都養(yǎng)一些草魚,能吃的,偶爾有空就去垂釣?!?p> 阿衡暗自翻了個白眼:這廝真是睜眼說瞎話,就他這等紈绔,怎會去做釣魚這等無趣之事?可他對面這個不諳世事的阿蠻姑娘就信以為真:“當(dāng)真?你們那的魚可好吃?我們河邊的魚可美味了?!?p> 陸懷岳:“真的很美味,我倒是想嘗嘗?!?p> 阿蠻:“岳哥哥也想吃?我一會就叫人做好款待岳哥哥,岳哥哥可是餓了?”
陸懷岳:“有些?!?p> 阿衡也有些餓了,她恨不能吃了外面那對男女……
旁邊的古達厝也餓了,吩咐下人備了些酒菜,在里里外外地忙碌。和阿衡說:“殿下,寒舍吃食粗鄙,還望見諒?!?p> 阿衡搖搖頭,笑道:“無礙,你孫女阿蠻挺有意思的,本宮喜歡。”
古達厝尷尬地笑笑:“孫女頑劣,還望殿下海涵?!卑⒑獍底苑藗€白眼給古達厝,知道自己家孫女頑劣,就別放出來嘛……
外頭陸懷岳和阿蠻走了進來,阿蠻看到滿桌吃食,興奮指著期中一道魚羹溫柔地朝陸懷岳解釋:“岳哥哥,你看,這就是我與你說的魚,味道很是鮮美,你可以嘗嘗?!?p> 說著毫不客氣地拖著陸懷岳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主動往他碗里夾了一塊魚片……
阿衡滿含威脅地看了陸懷岳一眼,默默地吃著自己桌前的一盤臘肉。
陸懷岳挑眉看阿衡,微笑看向阿蠻:“阿蠻姑娘,我近日身子有些不適,大夫說不能吃魚。”
阿蠻絲毫看不出來陸懷岳的推脫,又恨窩心地問了一些什么病,嚴不嚴重的問題,陸懷岳一一回了。
阿蠻還不死心,又往陸懷岳碗里夾了一塊臘肉:“嘗嘗這個,你們那沒有的,這是我們族人用特別的佐料腌制的臘肉。”
阿衡覺得這臘肉確實好吃,多吃了幾口,此時聽到阿蠻的話,伸到臘肉盤上的筷子頓了頓,又改夾了旁邊的一盤扣肉。
扣肉很大塊,扣在晚上,又肥又膩,實是難以下咽,倒是扣肉下邊鋪的一層酸菜很好吃。
陸懷岳識趣地看了阿衡一眼,發(fā)現(xiàn)她表情淡淡,嘴角微翹,卻嘆了口氣對阿蠻道:“這個也不能吃,大夫說了,我這兩日只能喝些水和吃點白米飯。”
說著也不等阿蠻說什么,直接叫旁邊的侍從道:“這米飯有些葷腥,我吃不得,勞煩換一碗。”最后阿蠻夾給她的菜和菜下的飯,陸懷岳一口沒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