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青年長得俊眉星目,風(fēng)度翩翩,即便是見慣了帝都風(fēng)流才俊的阿衡也為之側(cè)目。
阿衡在心底暗贊:這等姿色若入了楚館,那可是頭牌中的頭牌,那館的盈利也能翻個幾番吧。
對面的小青年渾然不知不過一息功夫,阿衡已將他稱了斤兩標(biāo)了價碼,只是覺得阿衡長得異常漂亮,那亮晶晶的眸子,通身的高貴氣質(zhì)皆讓人賞心悅目,不由得溫聲開口詢問:“不知姑娘找在下,所為何事?”
阿衡不答他的話,而是開始將手中的茶杯把玩了一圈,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公子是蘇家哪一位?”
她不問對面的男子是誰,直接問是蘇家哪一位,定是篤定了自己是蘇家人,青年微微一笑:“姑娘何以見得在下乃蘇家子弟?”
阿衡挑眉:“你腰間的這枚玉佩,只有蘇家子弟才能佩戴。莫不是公子偷盜而來?”
青年被阿衡問得一噎。嘆道:“姑娘心細(xì)如發(fā),令蘇某佩服。在下蘇家三房嫡子蘇雪久?!甭曇魷貪櫱搴?,讓人如浴春風(fēng)。
恭陽蘇家歷經(jīng)數(shù)代人的繁衍生息,發(fā)展至今也算是陳國一大世家了。
據(jù)聞蘇家祖師爺蘇星河是個頗為傳奇的人物,原先不過是一個屢試不第的秀才,成日靠著家中老母縫縫補補過活,日子艱難得不行,蘇秀才時常餓得頭昏眼花,自個挑起籮筐到山上挖野菜。
可那野菜也不是樣樣能吃的,蘇秀才寫起策論來洋洋灑灑,一氣呵成,可醫(yī)書卻半點不通。
他在山崖邊發(fā)現(xiàn)了一株長得好看的野薺菜,摘了就即刻用來添補自己餓得貼胸的胃,許是吃得太急的緣故,他漸漸感覺頭昏眼花,一個不注意就朝著山崖滾下去,頭撞到一顆石頭上暈死過去。
等左鄰右舍將他奄奄一息的抬回家時,蘇老母哭得肝腸寸斷。
蘇秀才高熱了一個晚上,第二日暈暈乎乎地就轉(zhuǎn)醒了。
他這一醒可了不得,恍若被打通了天靈蓋一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觀星占卜奇門遁甲樣樣精通。因著耳聰目明自然料事如神,光憑他占卜一術(shù)積財無數(shù)。
短短三年,蘇家家宅由一個茅屋變成了一座小宅院,最后變成大宅院,家丁仆婦無數(shù),蘇家老母笑得牙齒都松了。
可她還不忘自己作為一個未來婆婆的本分,就是時刻要給蘇家開枝散葉光耀門庭。
如今門庭是光耀了,可開支散葉卻不見半分起色。
想他蘇家,三代單傳,若是第四代還是單傳下去,她可是沒臉見列祖列宗了。于是開始和蘇秀才商量著開枝散葉一事。
蘇秀才也甚是配合,覺得娶一個女人開開枝還不足以映襯他蘇家如今的門楣,于是又納了三房的姬妾,四個通房。
許是蘇家先祖厚積薄發(fā)的結(jié)果,蘇秀才一使勁,寥寥數(shù)年,兒子就生了十個。
這些兒子也很爭氣,二十多年之后,各自又生了幾個到十幾個不等的兒女。
待到蘇秀才六十來歲,已是兒孫滿堂四世同堂了。他們家的宅院也一擴再擴。
人一多就難管教,家規(guī)應(yīng)運而生,其中有一條就是蘇家子弟必須佩戴打磨成蘇家徽記的玉佩。
蘇家延綿到蘇雪久她爺爺蘇耀業(yè)這一代,嫡系有六房,其他旁系子孫不計其數(shù)。蘇家老爺子精明睿智,年紀(jì)輕輕之時就將蘇家家傳秘術(shù)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同輩中無人能出其右。
因此雖非大房,也不是嫡出,蘇家長輩還是將族長的位置傳給了他。不管是權(quán)勢還是財勢都處處壓大房一個頭。
眼前的這個蘇雪久,阿衡是知道的,蘇家最年輕一代的翹楚,其才智絲毫不遜色于當(dāng)年的蘇耀業(yè),二十歲出頭的年紀(jì)就有要將蘇耀業(yè)這個長江前浪拍死在沙灘上的勢頭。
這讓蘇耀業(yè)自豪之余又有些慶幸,好在這個青年是自己的親孫子,兒子不頂用,日后這個蘇家也是要傳給孫子的。
若蘇雪久不是自己孫子,他可得費老大鼻子勁來將這個才俊扼死在搖籃之中。
要知道,世家大族綿延數(shù)百年,里頭的宅斗絲毫不遜色于阿衡家的宮斗,里頭的刀光劍影精彩絕倫,若是得閑寫上本子說書,估計得說上個半年都不帶重復(fù)的。
想到人家家里不比自個家中清凈,阿衡看向蘇雪久的眼神就舒坦了幾分。
看阿衡久不作答,蘇雪久輕聲問:“請問姑娘如何稱呼?找在下所為何事?”聲音溫潤好聽。
阿衡眉眼一挑,起了調(diào)侃之意,嘴角微微上揚,笑道:“我復(fù)姓南宮,蘇公子叫我阿衡即可?!?p> 她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種與眾不同的狡黠和靈動,看得蘇雪久耳根微紅,他有些手無足措,只得又行了一禮:“阿衡姑娘!”
“莫要多禮,我與家仆幾人要到玉霞城中尋訪好友,不想到了城門竟被晾在城外,聽聞蘇公子已在此處盤桓多日,不知近況如何?”阿衡聲音甜甜,充滿期待地看向蘇雪久。
蘇雪久側(cè)過身子,看向馬車外,溫聲道:“玉霞城主說是為了預(yù)防流民入城擾亂城內(nèi)秩序,且此處靠近玉霞關(guān),也是為了預(yù)防越國奸細(xì)充作流民混入城內(nèi),因此禁閉城門,不讓人入城?!?p> 阿衡點點頭:“好似說得有些道理?!?p> 蘇雪久覺得眼前的小姑娘雖然看起來靈動,可到底心思簡單,解釋道:“話雖如此,可若是連續(xù)幾日大雨侵蝕,這成千上萬的流民定會雪上加霜。都是平民百姓,總不能看著他們步入險境不是?”
阿衡又點點頭,一臉天真地道:“蘇公子言之有理,那當(dāng)如何是好?”
“自然是讓城主開門,放流民入城。流民們扎堆在城外,如果是暴雨數(shù)日,病的病死的死,就怕會引發(fā)瘟疫,屆時不止是這些流民,就是城內(nèi)的百姓也不見得能躲過一劫?!碧K雪久義正言辭地道。
“可如何讓城主開門呢?”阿衡凝眉一臉陷入沉思狀。
蘇雪久安慰她:“阿衡姑娘不用擔(dān)心,我已修書一封交給守城的兵士,讓他們送給城主,曉之以厲害,想那城主也不會枉顧流民和百姓生死?!?p> “如此甚好,還是蘇公子有辦法。”說著阿衡將頭轉(zhuǎn)向馬車窗外,外頭的烈日已不見,換了一副黑沉沉的天色。
許是這黑壓壓的天空讓流民們焦躁不安,外頭的聲音更大了些。
阿衡笑道:“蘇公子,我想出去走走,成日坐在馬車內(nèi)憋得緊,你能否帶我出去逛一圈。我就扮作你表妹跟在你身后,不擾著你做事?!?p> 蘇雪久尋思:她一個女子自己出來,無男性長輩帶著,確實于理不合。讓自己帶著出馬車散散心也合情合理。于是便答應(yīng)了阿衡。
蘇雪久先和侍衛(wèi)下的馬車。等了半盞茶的功夫,阿衡才慢慢悠悠的下了馬車。
蘇雪久一看,才發(fā)現(xiàn)阿衡已換了普通女子的發(fā)型,頭上只用一根桃木簪子裝飾,身上也換了一件普通人家的粗布衣衫,可饒是如此,布衣荊釵仍難掩其清麗脫俗之氣。
蘇雪久從小就跟隨家中長輩游歷,見過是美人不計數(shù),見過的村婦也不計其數(shù),可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將布衣穿得這般美的,美得平實無華,卻又如仙人之姿??吹萌隋e不開眼。
阿衡看到蘇雪久傻愣愣地盯著自己,笑道:“蘇家表哥,走吧!”
蘇雪久卻被這一聲表哥喊得渾身一震,一股陌生的情緒帶著絲絲甜意在胸中流淌……
阿衡叫這一聲表哥也確實沒叫錯。如今入主中宮的皇后娘娘可不就是他們蘇家的女兒?
蘇皇后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巾幗須眉,在閨中之時就有天下第一才女的美名,而且陰差陽錯的和阿衡的娘同時看上了當(dāng)年還是太子的皇帝,可皇帝不喜歡她,就看上南宮家的小姐了。兩人還相親相愛地成親了。
這蘇皇后也是個定力足的,不妒忌也不哭不鬧,看著自己喜歡的男子娶了別的女人,還熱熱鬧鬧地去喝了喜酒。不知道的,還佩服她的度量和豁達(dá)。
可不到半年時間,太后她老人家半夜睡覺突然驚夢,在夢中鬼哭狼嚎地哭天昏地暗。
自此后夜夜如此,連續(xù)半個多月。太醫(yī)院的醫(yī)官們只會治病救命,要說這治夢還真是沒招。
眼看著太后面黃肌瘦,血絲滿眼,作為孝子典范的皇帝可不能坐視不管。于是廣發(fā)告示,尋找民間高手給太后她老人家治夢。
這治夢一事本就離奇,告示發(fā)了數(shù)日也不見有人來揭榜,急得皇帝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好在第七日,就有個亭亭玉立的姑娘揭榜說能治好太后的病,不過要皇帝答應(yīng)她一個要求。
皇帝連那女子的面都沒見著,心想著民間女子要的不過是金銀財帛,好一點的權(quán)勢他也能給,大筆一揮準(zhǔn)了這事。
也不知道那女子使了什么妖術(shù),不過小半日,太后就藥到病除,當(dāng)日夜里就一夜好夢,皇帝不放心,又等了幾夜,看太后精神日益好轉(zhuǎn),方才想起叫那女子到跟前,應(yīng)她所求。
當(dāng)那女子裊裊娜娜地走近身前,皇帝一看,心中咯噔一聲,暗道:怎的是她,這下可壞菜了。
蘇家嫡女蘇婉喬看到皇帝一臉懵逼的表情,笑得春光燦爛:“陛下,別來無恙,我別無他求,只求常伴陛下左右,做一個寂寂無名的妃子。”
太后老妖婆得知此事一反病懨懨地常態(tài),從病榻上蹦跶起來,火急火燎地擬了懿旨,越俎代庖地封了個妃子給皇帝,彼時皇帝和皇后婚后不過一年,夫妻倆枕頭還未曾睡熱乎,就被宮人勸著離塌去寵幸新婚妃子。
皇帝怒不可歇,將茶盞砸在太后派來的老嬤嬤身上。那老嬤嬤利索地一跪:“陛下,君無戲言??!”
自此以后,大陳的皇帝后宮,再也無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