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談妥當(dāng),陳越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踐行承諾去了,首要的就是那第二條安置流民和施粥??粗愒匠K雪久走去,阿衡心想著這已沒自己什么事兒了,就朝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三茗自打阿衡獨自一人走向陳越之后,一顆心一直吊著,擔(dān)心陳越那廝一個不小心傷了自家公主,如今看到阿衡全須全尾的回來,才舒了一口氣嘮叨:“殿下下次可不能這樣了,陳城主可不是個善茬?!?p> 特別是當(dāng)她得知阿衡花了六十萬兩白銀質(zhì)押了陳越那半新不舊的府邸之時,更是止不住抱怨了:“殿下,您給他銀子,還給他出了點子擴(kuò)充兵士,這于咱們可沒啥好處?!?p> 這不是嗎,給自己的對手送錢送人送名聲,這公主殿下莫不是昏了頭了罷。
阿衡吩咐她:“本宮自有分寸,你收拾收拾,咱們?nèi)章渲熬鸵M(jìn)入城主府,說不準(zhǔn)還能喝上一口府中的熱湯?!敝蟀⒑膺€吩咐穆九,帶十來個暗衛(wèi)進(jìn)城主府當(dāng)護(hù)院,這些護(hù)衛(wèi)也是這兩日趕到的,一直藏匿于流民之中。
這陳越也是個有能耐的,偌大一個城主府,不到兩個時辰的光景,除了家具器物,那些個下人和私人用具皆清理得一干二凈。
阿衡她們進(jìn)入城主府的時候天已有些黑了,新任的護(hù)院們手忙腳亂地在院中四處掌著燈,還從外頭雇用了幾個廚子和下人負(fù)責(zé)膳食灑掃!
待安置妥當(dāng)用過了溫飯熱湯,眾人都各司其職忙碌起來,連三茗也屋前屋后地巡視幾遍,恨不能掘地三尺也要揪出這府中不同尋常之處。
看得阿衡直搖頭,除非陳越是個傻子,否則這府邸怕是掀個低朝天也不見得能搜出個什么來。
天已黑透了,雨卻越下越大,時不時還拋幾個燜雷,轟隆隆地回響在整個玉霞城上空,莫名讓人增了幾絲浮躁。
阿衡這幾日都是歇在馬車內(nèi),好不容易落了地,正要酣暢淋漓地沐浴一番,外頭護(hù)衛(wèi)就傳說是周三皇子來訪!
陳國與周國睦鄰友好多年關(guān)系一直不溫不火,直至近些年,陳國日見頹勢,而周國卻日益壯大繁榮,國力的差距也打破了兩國不溫不火的關(guān)系,比如周國開始在兩國交界處屯兵演練,又比如,周國使者來陳國,說話越來越硬氣,從陳國遷入周國定居的百姓也日漸增多……
阿衡曾經(jīng)兩次去過周國,第一次是十二歲那年初初離開皇宮之時,外祖父說是要帶她出去見見世面,先去的無銀山莊,可無銀山莊和南宮家一南一北,途中要穿過周國的一座邊城福臨。
福臨是個小城,但因為是邊城,時不時會看到陳國和越國來往的客商,穿著不同地域的服飾,操著不同的口音,在大街上比手劃腳地交流。
阿衡那會覺得可新奇了,自己宮中的十來年的閉塞因為這些客商們嘰里呱啦的不同發(fā)音讓她猶如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外祖父還特意讓人給她教了些外邦的語音,比如周國,越國,北邊的游牧民族聚集句式國。她聰慧異常,學(xué)東西也快,呆了一個多月已能簡單地和客商們交流。
有一次她拿自己的自己頭上的玉簪子換一個客商手中的皮帽子,那帽子毛茸茸的,并未顯得多好,可耐不住新會做生意的小公主興致勃勃,自打會和客商們自主交流以來,類似這等小東西不知道交換了幾次,可她玩性起了便有些發(fā)力過猛剎不住車!
阿衡如一個老道的商人般像模像樣地指摘那帽子的不是,最后硬是軟磨硬泡地讓對方加了自己些銀錢,眼看著對方顫顫悠悠地從懷里掏出銀子要遞過來,旁邊伸出一只將那帽子奪了去。
那手的主人操了一口當(dāng)?shù)氐募冋谝?,將十兩銀子拋入對面客商的懷中,道:“這帽子做工精良,我很喜歡,十兩銀子不用找了!”說著拿了帽子就要走!
這等橫刀奪愛的混賬事可是鋝了公主殿下姑奶奶的長毛了,阿衡惡狠狠地捉住對方的衣角不讓他走,還痞里痞氣地放狠話:“今日你不將這帽子放下,休怪小爺我心狠手辣!”這一出可是近些日子阿衡和外祖父跑江湖學(xué)來的,她深感這一通狠話放出來頗為氣勢,擲地有聲!
彼時阿衡一身嫩黃的衣裙,粉色的小襖子,頭上頂著雙丫髻,豆芽一般的身板,橫看豎看都是一個嬌生慣養(yǎng)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完全和個“爺”字不搭邊兒!
對方是個十六七歲長相頗為英俊的少年,他好笑的拽了拽她的發(fā)髻,笑道:“就你這樣的黃毛丫頭也敢自稱小爺?”
阿衡抬眉瞪了他一眼:“不叫小爺,叫姑奶奶也成,就不知你這曾孫子可曾磕頭認(rèn)過親?”真真是個蠻不講理的主!
她這一副流氓姿態(tài)被匆忙趕來的南宮老爺子看在眼里,氣得紅了雙眼,心中直嘆養(yǎng)教個外孫女怎的這般難,不過數(shù)月功夫自個混跡江湖多年練就的泰山壓頂渾然自諾的功夫在她面前屢屢破功!
別看南宮老爺子長了一副儒雅風(fēng)流的模樣,實則內(nèi)里也是一股江湖痞氣,教訓(xùn)起外孫女來就失了些世家的底蘊(yùn):“這小丫頭片子,你爹平日里教那些詩書禮儀讓你盡數(shù)拿去喂了狗,即便如此,人前你也得給我端著,樣子做足了!”
阿衡心中腹誹父皇可未曾教過她詩書禮儀,至于這人前一個樣人后一個樣完全是外祖父教導(dǎo)的手筆,她輕咳一聲,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樣問外祖父:“外祖父請放心,日后阿衡人前定做足十分樣子,不給外祖父丟臉,可這人后,又當(dāng)如何?”
南宮老爺子想也未想就接話:“自是想怎樣就怎樣!哎,我說,你丟的可不是我的臉,是你爹的臉知道不?他臉可比我大多了!”
阿衡還一本正經(jīng)地湊上去摸了摸外祖父那把老臉,摸了一手的花白胡渣子,她嘆氣道:“外祖父莫不是你年紀(jì)大了看臉失了準(zhǔn)頭,我爹臉沒你大!”
南宮老爺子覺得自家外孫女還有欠教導(dǎo),于是指著旁邊一個長得大腹便便的人道:“大小可不是這般看的,你看他肚子大,可未必肚量就大!”
阿衡很贊同地點頭:“可不是?那肚子未必裝的就是食物,許是那穿腸的黃湯?!?p> 眼看著前面一老一小從詩書禮儀扯到了黃湯美食,俊美少年心中怪道這小丫頭怎的這般脾性,原來是祖輩一脈相承。
阿衡和外祖父絲毫不知自家家風(fēng)在別人眼中已歪到了大西北,爺孫兩個又胡天胡地地扯了一通,等回過神來那英俊少年已拿著帽子走遠(yuǎn)了。
看著那少年的背影,阿衡朝一直在身邊杵著的初蘭使眼色,初蘭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探明了那少年住處,夜里阿衡和初蘭做起了梁上君子,偷偷摸摸爬到英俊少年下榻的客棧,要將那帽子拿回來。
可好巧不巧,被夜起的英俊少年撞了個實打?qū)崱?p> 阿衡平生第一次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就被人抓住,甚是羞憤,她從懷中掏出二十兩銀子砸在放帽子的桌面,朝英俊少年道:“我出雙倍價買你這帽子!”
那英俊少年也甚是和氣,他微微一笑將銀子收入懷中:“買個帽子用不著三更半夜爬墻來,早說你愿花這二十兩白日里我就送你了!”
說著擺手送客,嘴里還沾沾自喜:“早知這帽子這般好賺,日里就多拿幾頂了,價值十兩的帽子轉(zhuǎn)手一賣翻了一倍。”
阿衡走出門外聽他這么一低估,整個人都不好了……
初蘭也咬牙切齒:“殿下,我們這是被騙了呀!”
至此,阿衡和著英俊少年的梁子是結(jié)上了,短短半個月,兩人明里暗里地交鋒了七八次,有輸有贏,卻愈演愈烈。
直到阿衡被外祖父拖著離開福臨,阿衡還有些意猶未盡,那英俊公子似乎也有些舍不得,他將阿衡送出城,還約她下次再戰(zhàn)。
二人第二次見面已是四年后,此時阿衡已回轉(zhuǎn)皇宮,替身子不大爽利的父皇打理政務(wù)。
恰巧有大臣要出使周國,阿衡因為懂得周國語言便跟著去見見世面。
也就是那時阿衡才知道原來當(dāng)年的英俊少年竟是周國三皇子周玄策,而周三也知道了當(dāng)年那個痞里痞氣的黃毛丫頭是陳國的文舒公主。
可再見時她卻絲毫不見當(dāng)年的稚氣,數(shù)年的光景她已出落得傾國傾城,當(dāng)年那副豆芽的身板也變得凹凸有致,秀色可餐,唯獨那一笑一顰仍是他記憶中的嬌俏精怪模樣,讓他怦然心動。
阿衡玩笑地問他可曾記得當(dāng)年之約?周三皇子一副老實巴交地討好模樣:“不記得了,如今阿衡若是要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姑奶奶你原諒我當(dāng)初的魯莽則個?”
阿衡直唏噓歲月這把殺豬刀也非盡干些人神共憤之事,比如周三皇子就被歲月打磨得更為英俊成熟,風(fēng)光霽月。
他不再是咄咄逼人機(jī)關(guān)算盡的樣子,伏低做小地陪著阿衡逛周國都城,白日里游湖泛舟,夜里逛花燈廟會,還給她領(lǐng)他街頭巷尾地吃了許多好吃的。
直到阿衡回轉(zhuǎn)陳國,他還依依不舍地扯著她的袖子問她:“這些日子開心嗎?”
阿衡點點頭!
周三問:“想不想這么一直開心!”
阿衡想哪會有人一直開心,可她還是點點頭。
周三哄道:“那你嫁過來吧,嫁給我,我讓你一直開心!”
阿衡被這措不及防的求婚驚得呆滯了半天,最后云淡風(fēng)輕地笑笑回他:“可我訂親了呀!”
這下呆滯的變成了周三,他心中翻江倒海地難受,撓心撓肺地疼:她怎么就訂親了呢?這么早,不是還沒長大的嗎?
若是阿衡知道他的腹誹定會白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我沒長大,要胸有胸……
二人最后在周三的失魂落魄中不歡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