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細想一番,深覺陸懷岳言之有理,內(nèi)心深處又惡俗地在銀兩上欠了他一筆。
沒奈何,誰讓她是個奶奶不疼爺爺不愛的公主呢?別人家的公主日日宮中宴飲,傷春悲秋吟詩作畫,自己這個公主滿身銅臭,日日計較這些個黃白之物,辱沒皇家門風。
賑災要錢,出兵打仗要錢,不打仗養(yǎng)著軍士們要錢,無風無波的年歲,朝廷那些個日日嗑瓜子瞎嘮的大小官員們也死死咬著俸祿不放。
這些暫且不提,光是宮內(nèi)開銷和父皇日日用名貴藥材吊著的病,都是不小的開支。一到換季,后宮那些個鶯鶯燕燕都報上數(shù)來要換衣衫,哪個宮里少了多了,都能鬧出些明爭暗斗的戲碼。
這些年陳國每況日下,地方上繳納的賦稅少得可憐,進了國庫還未曾捂熱,又兜底地被用光了。
阿衡殫精竭慮,廣開門路,想了不少來錢的法子,好不容易讓國庫年有存余,不想青云寺呆上幾個月,國庫又空了。
她這個公主太難了。
若非如此,她又怎會觍著臉兒去問陸懷岳要錢?
恐怕自己是這天底下最厚顏的公主了。
若非自己能屈能伸的性子,都能愧死個十次八次了。
阿衡眉眼彎彎:“陸懷岳,若是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你的債,當如何?”
陸懷岳:“那還用說,以身相許唄!”
阿衡見機談條件:“那你可得答應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陸懷岳有些不耐:“忒多事兒,答應你就是!”
阿衡:“……”這和想象中的承諾不一樣。
陸懷岳催她:“還有什么條件,一道兒說了,別自個憋著再鬧一出?!?p> 阿衡:“你真答應了??!”直接又隨意,一點不像真的。哄小孩兒呢?
陸懷岳挑眉:“我沒說謊!”
阿衡暗暗吐了一口氣,不想再和他糾纏這個話題,問他打算如何引周國開戰(zhàn)。
陸懷岳讓她別操心這事兒,過幾日等著他的好消息就是了。
可好消息還未曾等到,倒是等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那日阿衡正在細看工匠們勘驗之后繪制好的密道草圖。突聽得書房外一陣嬉鬧之聲,她朝窗外看去,南宮黛那張含笑的俏顏就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她倚在窗楞上,一只手拖著下巴,俏生生地問:“阿衡,你在看什么呀?”
阿衡一驚,放下手中的圖紙跑到窗前,笑問:“表姐,你怎么來了?”
南宮黛站直身子,神采飛揚,望向院子中,笑道:“不光是我,嬌嬌還有杜成宇也來了?”
阿衡故意忽略陸懷嬌這個人,直接問:“成宇哥也來了呀?”
她順著南宮黛的目光望去,就看到陸懷嬌和杜成宇在院中的石凳坐著,他們旁邊是陸懷岳。
阿衡出了書房,拽著南宮黛的手,拉著她去院中和幾人見禮。
好友多日不見,相互寒暄笑鬧一陣阿衡方才問起幾人的來意?
陸懷嬌也是個嘴快的,直說聽南宮黛說阿衡和陸懷岳在玉霞城,想念哥哥了就趕來。
眾人都看向南宮黛,而南宮黛被看得紅了臉,有些笑得不自然,說是聽祖父說的。
阿衡眸光一閃,看向陸懷岳,云淡風輕笑道:“外公還真是,總拿我當小孩子看,去到哪兒都不放心?!?p> 陸懷嬌看二人眉來眼去的,心中甚是不痛快,嬌嗔道:“哥哥,阿衡是個公主的事也沒聽你跟我們提起過??傻米粤P三杯。”
此時下人已端來了酒菜,幾人圍著院中的石桌坐著吃飯,算是接風洗塵了。
陸懷岳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你這小鬼精的,什么都瞞不住你,說吧,這次誰給你說的。”說著遞給陸懷嬌一杯酒。
誰料還未等陸懷嬌回答,南宮黛搶著道:“是我無意中聽到祖父和父親的談話,才得知表妹的身份竟如此尊貴,想著嬌嬌三番五次對表妹言語頗有不妥,就和表妹說了。”
說著南宮黛轉(zhuǎn)頭看向阿衡:“表妹定說不會怪罪于我的對不對?”
阿衡中心中默默地將南宮黛問候了一番:“哪能??!”說著看了看陸懷嬌,忍不住刺上一刺:“總有一日我和岳哥哥是要成親的,總不能瞞住一輩子。”
果然,聽到陸懷岳和阿衡要成親,陸懷嬌地臉塌了下來,整個飯局都顯得精神不濟,少不得南宮黛在一旁又是安慰又是活躍氣氛的。
阿衡懶得搭理這兩人,看吃得差不多了就借口有事要做先離了席,回頭招來幾個工匠將草圖定下,次日就要開挖。
陸懷岳安置了陸懷嬌幾個人,回房中看阿衡一臉疲憊,摟著她親吻,體貼道:“你還是早些嫁過來,也省了這許多疲累?!?p> 阿衡如今對自己和陸懷岳的事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也懶得和他糾結(jié)此事,推開他問:“你說?我外公說如何得知我在玉霞城的。”
陸懷岳挑眉:“不是你說的?”
阿衡搖搖頭:“我豈會拿這些事兒和外公說?”阿衡雖和外公親厚,可朝堂中事她也算拎得清,外公多了個前朝后人的身份,雖則自己父皇因為娶了人家閨女并未當一回事兒,可朝中多少只眼睛都盯著呢,阿衡也不想讓外公卷入這宮廷中的是是非非之中。
“若不是你說的,就是有人告訴他的,可目的何在?難不成就為了讓嬌嬌和你表姐來這纏著我?”陸懷岳笑道:“你也太草木皆兵了?!?p> 阿衡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妹妹是來纏著你的呀?陸大公子可是心中暗喜,不如我離開,讓你們兄妹兩個互訴衷腸如何?”
陸懷岳捉住她小手親了一下:“你又吃的哪門子陳年老醋,酸掉牙了。”
阿衡可不管醋酸不酸,捉住話頭將眼前的公子哥兒一頓擠兌。直到陸懷岳承諾一有機會就趕走陸懷嬌。
陸懷嬌什么的,阿衡倒是不在意,翻了天陸懷岳也看不上這等淺薄女子,倒是南宮黛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
她可沒漏看之前席間幾兩黃湯下肚之后,南宮黛看陸懷岳的眼神,這種眼神她太熟悉了,傾慕、占有和勢在必得。
她終于知道為何表姐一直不肯點頭嫁給杜成宇的原因了,不是害羞,也不是不合適,而是她心里裝著個人呢。
想通這一點,之前的總總算是想得通了,她為何能和陸懷嬌這等刁蠻脾性合得來,不就是想討好未來小姑子嗎?
不過以她的聰慧,當是看出陸懷嬌對和陸懷岳的心思,二人也并非親兄妹,若是她一早便知曉自己和陸懷岳的身份,其心機可不是一般的深啊……
這可得歸功于那幾兩后頸十足的黃湯,否則阿衡又豈能看清自己這表姐的心思?
次日阿衡起了個大早,在后園安排了工匠入府,就開始往書房走。
路過南宮黛安置的院落,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院子不大不小,滿目的薔薇花爬滿院門,隱約可見門頭寫著“和風院”三字。
院門大開,兩個綠衣丫鬟坐在主屋的臺階下竊竊私語。
阿衡認得二人正是昨夜跟在南宮黛身邊的兩個侍女。
她無意打擾二人的談興,繞著薔薇花墻往邊上走,邊上是一個月亮門。
門內(nèi)一條曲幽小徑,小徑旁邊三三兩兩圍著石凳,周圍的花草樹木郁郁蔥蔥,正好遮擋住兩個侍女的視線。
她找了個石凳坐下,淡然地聽起了墻腳。
聽了一盞茶的功夫,不過是些家長里短,誰誰爭寵之類的,讓人興致缺缺。
阿衡方欲離開,就聽到其中一個嗓門清脆的侍女道:“咱們這次跟著小姐出來,不是說要進璃園見大掌柜?怎的又住進城主府了?”
另一個低聲道:“主子的事可是你我能非議的?主子愛哪便是哪,咱們安心伺候便是!”
原先開口的丫鬟惋惜道:“松哥在璃園里伺候的,你知道的,我和他都幾個月未見了……”
另一個丫頭嬉笑,打趣道:“我說你怎的這般急切要去璃園,原是會情郎,咱們的綠綺姑娘要留不住了!”
“紅杏姐姐你別笑話我了?你是小姐欽點跟在身邊的大丫頭,日后前途無量,還能隨著大小姐嫁入杜家,杜公子一表人才,若是命好,許能侍候杜公子,我這命只配許個小管事?!?p> 叫紅杏的丫頭被恭維得舒坦,話也多了起來,神秘兮兮道:“未來的姑爺未必就是杜公子……”后半句她壓低聲音說話,阿衡聽不甚清楚,隱約聽到陸公子三字,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
綠綺驚訝問:“那表小姐怎么辦?她可是貴為陳國公主?”
之后紅杏又小聲嘀咕地說著什么,阿衡聽不到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在她旁邊站著杜成宇。
阿衡用眼神向他問好。
杜成宇點了點頭,拉著阿衡的手往外走,眼看離得遠了,方才停下,也不說話,眼神略帶惆悵地看著前方,阿衡細看方才發(fā)現(xiàn)他目光有些呆滯。
想方才的話他許是聽到了些的,本想安慰他兩句,出口的話卻是:“多大的事兒,天涯何處無芳草!”
“……”人道寧拆十座廟不斷一門親,她倒好,一開口就是勸離的架勢,直噎得對面牛高馬大的男人無言以對。
在昨日之前,阿衡還覺得杜成宇憨厚老實又帥氣,家世又好,和嬌俏貌美的表姐是天生一對,因此外公給她說的時候,她滿嘴的承諾。
可如今阿衡覺得南宮黛是個覬覦自己男人的女人,雖然是表姐妹,可她之前隱藏得如此深,怎么看都不簡單。
杜成宇這個簡單的男人遇上不簡單的女人可不就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