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真的要趕她走嗎?”
“瞧你說的,家里人來尋,哪有不放行的道理?!?p> “可哥哥的仇呢?”
婦人呆了一下,狠狠心咬了咬下唇。阿牛哪里懂得世間的復(fù)雜,只覺著愛是一碼事,恨是一碼事??扇碎g的事,就像是亂麻一團,愛的這頭便牽著恨,恨的背面何嘗又不是愛……
“算了罷?!?p> “阿姐,我替他向你謝罪!”女子抱著憐兒就跪了下來,這一回婦人沒去扶她。
“我便受了你這一跪,可不是饒了他??h令大人怕是永遠也不會踏進我這小門小戶,永遠也不會在夜里驚覺自己手上有多少人命!”
苓看見女子懷里的憐兒正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四處張望。苓擠出一個笑容,忍不住朝著她揮了揮手。
“閣主,你瞧!”
憐兒好似看見了,也朝著她這擺手。閣主不信邪,向她做了個鬼臉,苓在一旁倒被唬了一跳,憐兒愣了一會,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
“她看得見……”
“是看得見。”
“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
苓突然嗅得一處極為奇異的味道,也顧不得閣主,便推門而出,緊隨著女子和憐兒。閣主也跟了上去,門動了一次,又一次。
“也不曉得關(guān)好門。”婦人叨念著,倚門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久久佇立。韜兒在戶里哭嚷,她才回過神來,細細看去,那枚紅底黃線的平安符還緊緊貼在他的胸膛。
此時,村口。
“苓,你做什么?”閣主一掌攔住就要奔向河邊的苓。
“她們被推下去了,被那個人,怎么會,不是來尋她們嗎?”
“你阻止不了的,死生有命,已是定數(shù)?!遍w主望著在河中撲騰的女子和憐兒,憶起初見憐兒時,確實渾身濕漉漉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是來滅口的,為了他自己!”苓終于曉得這股子怪味從何而來,她眼見著她們沉入河底,覺著想吐,轉(zhuǎn)身往農(nóng)戶那邊趕。
苓跑得飛快,未曾注意到周圍的景物已千變?nèi)f化,未曾意識到閣主盯著自己的眼神中藏著千言萬語,也未曾感覺到左肩的熾熱像燙鐵一般。
“怎么會?”
苓趕回原處,哪里還有什么農(nóng)戶,不過是一間小院子,上面歪歪斜斜寫著“育嬰堂”三個字。滿院都是孩童在嬉戲,脖子上都掛著紅底黃線的平安符。
“哎喲,哎喲!”里間傳來老人的叫喚聲,苓和閣主探入戶內(nèi),看見婦人已如閣中那般老邁,正躺在床上,身邊坐著一個女子。
“蓮兒,奶奶怕是不中用了,你爹走得早,阿牛爺爺也病逝了。這怕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年輕時做了錯事?!?p> 老婦人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著當年的事,怨嘆自己不該為了心頭的恨,輕易將那母女兩個交了出去,尤其是憐兒,才那樣小,竟就這樣走了。
“為了贖罪,我開了這樣一家育嬰堂。只要是村里瞧見的棄嬰,我都領(lǐng)來好好養(yǎng)大,我是這樣愛孩子的人??!這樣愛?。 ?p> “奶奶,您別激動!您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真的!”女子輕輕拍了拍老婦人的后背,瞧著她又干咳了一陣。
“別的不要緊,唯有兩件是我的心愿?!?p> “您說?!?p> “這頭一件……是看好這育嬰堂,這些個孩子……都得好好的?!?p> “另一件呢?”
“另一件……”老婦人用盡力氣偏了偏身子,看向墻上的一角,“那是你爹爹兒時的平安符……和憐兒的是一對,和憐兒的是一對……”
老婦人還未能將話說完,便永遠地合了眼。
苓道了句“齊了”,便上前取下那個平安符,緊緊地拽在手中,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