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阿珍的困惑
“我媽每天掰手指頭做數(shù)學(xué)題。”阿靜說，“比阿強哥用功。”阿月笑道，阿強是小學(xué)生，可她沒見阿強動過筆。“真希望阿爸早點回來，阿媽掰手指頭數(shù)日子，手指頭快掰斷了?！卑㈧o嘆道。
阿珍下決心帶兩孩子去阿發(fā)那里，今年九月份阿靜該上學(xué)了。阿發(fā)外出打工掙幾年錢，她不打算在村里蓋新房，兩個孩子都出去上學(xué)，她手里錢除了給老人養(yǎng)老，供孩子念書能應(yīng)付一陣。再說了她跟著出去，也會找活干。
既然做了決定，她盼丈夫早點回來，把家里事情安頓安頓，過了年就一塊走?？墒撬葋淼氖且粡垍R款單和一句告知不回來過年留言。
匯款單上是兩千，相較于往年起碼少了三分之二。阿珍找了家公用電話，撥通丈夫號碼。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阿珍執(zhí)著地一遍一遍撥打，后面有人催促她，能不能讓一下，阿珍走開。
相較于失落失望，她更多是惱火。我不稀罕你多掙兩個加班費，你不是老哥一個，一走一年，就算不想老媽，不想媳婦，還有一對兒女。你干嘛不回來？為啥不回來？憑啥不回來？阿珍有一肚子話要說，一堆問題要問，還有一肚子氣要發(fā)。
電話不通，阿發(fā)不給她機會。阿鶯媽和阿珍一塊出來，她在理發(fā)店做頭發(fā)。阿珍推開門進來，阿鶯媽看她印堂發(fā)黑，被阿發(fā)氣的?！皫煾到o我做一個當(dāng)下時興的。”阿珍沉著一張臉說道。有小徒弟帶阿珍洗頭。阿鶯媽好奇道，“阿珍太陽從西邊出來，鐵公雞拔毛啦？”阿珍對自己一向很吝嗇。
“我算想開啦，虧誰別虧自己。給誰省？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花了就是攥了。”“姐姐是明白人，就得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不能做讓男人放心女人，要做讓男人放不下心的女人。你每天打扮光鮮亮麗，他才會對你一心一意，否則三心二意吃著碗里看著鍋里?！崩戆l(fā)師就是位穿著打扮時尚女子。
一席話說中阿珍心事。理發(fā)師察言觀色趁熱打鐵向她推薦一款要價88元發(fā)型，阿珍一揮手，成就要這款。阿鶯媽咋舌，兩個月生活費扣腦袋上了。阿鶯媽提醒她，“你喜歡這款，我這款咋樣？”她這款二十元錢，效果還成。阿珍還在咀嚼理發(fā)師一番話，要做一個讓男人放不下心女人。懷里兩千塊錢，抓不著人花他的錢解氣。
這款發(fā)型燙出獅子王效果。掏錢時候阿珍覺得頭皮疼，電帽子烤的。
回到村里，阿珍把錢扔桌上，一言不發(fā)回到睡覺屋子，反手關(guān)上門。都說換種發(fā)型換個心情，聞著發(fā)間藥水味，阿珍心情越發(fā)煩躁。她趴在床上嗚嗚哭起來。
兄妹兩去了阿憨家，阿貴也在。不管誰再去假裝欺負阿月，阿星只是笑，他已經(jīng)兩歲多，知道幾個人合伙逗他玩。他也會加入其中，虛虛地掐住阿月脖子，嘟起嘴撲他吃一半糖塊送進阿月嘴里。
幾個人說起他過去糗事，阿星只是笑，“那次阿月把你屁股打腫了，”阿貴加杠，阿星勾住阿月脖子，姐弟兩頭抵頭，阿星修眉細目一臉笑意?！拔姨婺氵€回去？”阿星搖頭，捧住阿月臉吧唧親一口。
“阿靜小時候也這么粘人嗎？”阿貴問阿強，“我妹妹才不像他沒出息?！卑姴恍嫉卣f。阿星也不生氣，吧唧在阿月臉上又親一口，眼睛瞟著阿強?！案ㄏx，小尾巴?！敝T多名詞加到他身上。
兄妹兩回到家，家里氣氛有些怪，靜悄悄的。以往兩個女人一臺戲，有媽媽和奶奶家里特?zé)狒[。今天兩人誰也不吱聲，各懷心事樣子?！俺粤藛?？”阿珍有氣無力問一句，兩人說吃過，“早點回屋睡覺。”阿珍轉(zhuǎn)身進臥室。
“你爸爸過年不回來，”奶奶也生氣，兒子是家里頂梁柱。“勸勸你媽別生你爸爸氣，阿強作業(yè)抓緊寫，別讓你媽為學(xué)習(xí)的事跟你生氣。”老太太一臉惆悵地回屋。
兄妹兩面面相覷，他們兩也想爸爸，難道爸爸不想他們？阿強很生氣，他現(xiàn)在是家里男子漢，于是晚上加個班，寫寒假作業(yè)。至少他不能讓媽媽操心。
這個年就在低氣壓氛圍度過。阿珍強顏歡笑，兄妹兩看媽媽只是浮在臉上牽強笑意，開心不起來。自己兒子沒心沒肺，老太太感到愧疚，因為兒子過錯，她覺得虧欠他們娘三。
第二節(jié)阿憨的計劃
福伯孫子阿文考上一所重點大學(xué)，去外地念大學(xué)。阿誠和阿鶯上高中，很少回來。阿貴明年小升初，九月份阿靜上一年級。一月回來一次，不可能總在一起。阿爸說明年帶他兩出去上學(xué)，是不是長大就意味著離開。
阿華叔叔離開村子時候，她問叔叔去哪里，叔叔說很遠，阿爸說帶他們離開，是不是也去很遠地方？阿月也曾向往遠方，當(dāng)阿爸把離開這里想法告訴他兩，阿月有些不舍。
不舍什么呢？不小心踩到雞屎的院子？冬天有些晦暗的屋子？她放羊山坡上一眼常年不斷流的泉水？靜默奶奶，大嗓門的阿珍嬸嬸，慈祥福伯？一起玩耍一塊長大小伙伴們？
阿憨再下地干活，有時帶上姐弟兩，他希望姐弟兩對于家鄉(xiāng)印象多一些再多一些。
阿星坐在樹蔭下，阿月跟在阿爸后面，她負責(zé)給土豆栽子培土。中午大家圍坐在樹蔭下，簡單地吃口飯小憩片刻。中午日頭很毒的，能把人給曬暴皮嘍。阿貴爺爺和奶奶六十多歲老人，種兩份田，阿星家地他們種呢。兩家吃不完的糧食，他們背鎮(zhèn)上去賣。
春種秋收，到了收獲季節(jié)，沉甸甸的麥穗謙遜地彎下腰。風(fēng)吹麥浪，阿爸弓著身子在起伏的麥浪中穿行，鐮起鐮落，麥穗整齊地碼放在田隴間。
起土豆的時候，姐弟兩能幫上忙，他兩沿著隴渠再遛上一遍，把漏網(wǎng)之魚挖出來。阿靜已經(jīng)是一名小學(xué)生，小夾板套上了，不能和他們廝混。
姐弟兩十月份去山上放羊，羊群已經(jīng)不足十只。秋天是五彩斑斕季節(jié)。樹葉黃色紅色綠色彼此襯托，格?；ㄔ谇镲L(fēng)里綻放。腳踩在落葉上沙沙作響，就像踩在松軟的棉絮上。半山腰一眼泉水甘甜清爽，阿月喜歡把臉埋在泉眼里，喝水同時還能洗臉。阿星更甚，脫鞋襪用泉水洗腳，上一秒泉水和下一秒不同，他腳丫弄不臟泉水。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開家鄉(xiāng)的時日越來越近。
阿月帶著阿星東家走走，西家轉(zhuǎn)轉(zhuǎn)，村里長輩對她有哺育之恩。她在用這種方式和親人告別。
阿憨則忙著變賣家產(chǎn)，到鎮(zhèn)上售賣自家土特產(chǎn)，再有人想要打壓價錢，占他便宜，費點勁。一想到這是未來孩子教育基金，阿憨思路清晰口齒伶俐。直讓對方感到占他便宜是種罪過，行啊零錢別找了。
阿憨三兩天到鎮(zhèn)上一趟，鎮(zhèn)子多大地方，阿憨也混個臉熟。世上好人多，買誰不是買，單親爸爸帶兩孩子，為了供孩子到外地念書，家都舍了離鄉(xiāng)背井遠走他鄉(xiāng)。不容易是個稱職好爸爸。
大爺大媽們誰家雞蛋便宜一分錢繞道二百米都值得。打知道這位稱職好爸爸頻繁從村里往來鎮(zhèn)上初衷，就把阿憨列為幫扶對象。
有人掂心好處就是在鎮(zhèn)里停留時間大大縮短。羊被飯店老板包了，兩頭豬大爺大媽提前預(yù)定。
對于未知阿憨還是有些膽怯，他除了一身力氣別無所長。能不能讓兩孩子吃飽穿暖？能不能讓他們順利完成學(xué)業(yè)？因為那么多同鄉(xiāng)離開家鄉(xiāng)，或是孩子留給老人，或是媳婦孩子留下，根據(jù)地還在，風(fēng)箏飛的再高，有根線連著故土。而他要做的是浮萍。
每當(dāng)他有一絲怯懦，看到姐弟兩笑如春花的臉，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車到山前必有路，他給自己打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