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個月以后,8月12日的晚上9點32分,城西一處豪華商務酒店大堂內。
隨著清脆的電梯鈴聲響起,位于大堂左側的其中一部電梯緩緩打開,接著,一群衣著光鮮的男子,三三兩兩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高瘦中年男子,他略微彎起了身子攙扶著另一名體態(tài)敦實的男子,被攙的男子耷拉著腦袋,晃晃悠悠向前邁出去步子,但沒走幾步,便在接待臺的前面停了下來。
是高瘦的男子被前臺那些漂亮女孩的甜美歡送聲吸引了過去,而其中一位面生的女孩,樣貌格外的出眾,高瘦男子就又多看了幾眼。
大門外,從黑色奧迪車上下來的年輕司機,在門童拉開門的那一刻,便徑直朝著這兩人跑過來,跑到了跟前,司機二話沒說,將被攙男子的另一條手臂套在自己肩膀上,一起攙扶著朝門外走去。
“嚴總今天多喝了幾杯。”高瘦男子邊走邊說。
“呼哧呼哧”濃濃的酒味迎風打在年輕司機的臉上,他顧不上說話,心里倒是犯起了嘀咕。
這不廢話!嚴總帶著你,有哪次不是喝醉的。就是奇了怪了,光憑著一張能喝會吹的嘴,你怎么就這么招嚴總待見?
不過嘀咕歸嘀咕,該做的年輕司機一樣都沒落下,他迅速將嚴總送到后座上,調節(jié)好座椅角度,系好安全帶,蓋好毯子,再重新回到了駕駛座上。
“嚴總,今晚回哪?”望著后視鏡里醉醺醺的嚴總,年輕司機問道。
坐在司機身后的高瘦男子轉過頭去看了看,見嚴總沒有回話,便對司機說道:“就近吧,嚴總明天上午還要來這開個會議,也好多休息一會?!?p> 20幾分鐘后,被送到了住處的嚴總,稍微清醒了些,在喝過保姆提前準備好的醒酒茶后,又被司機和助理攙扶著來到臥室,倒頭便沉沉睡去了。
當晚,10點21分,周民家的書房。
周民戴著老花鏡,端坐在電腦前,挨個敲擊著鍵盤上的按鍵,速度是相當?shù)穆枪蓪W⒌膭蓬^卻令人不忍攪擾,以至于原本興致勃勃在他身旁觀望的女兒,最終還是看不下去,只能獨自一人跑到客廳,守著電視機打發(fā)起時間。
最近這段時間,周民一下班回到家,除了吃和睡,剩下就是躲在這書房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讓女兒總是對他進行勸誡,“爸,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時間就出去活動活動,要再這樣下去,怕是上網(wǎng)成癮了”,當然,這是半開玩笑半當真,其實女兒的心里明白得很,父親就是糾結于最近網(wǎng)絡上傳得沸沸揚揚的“丁凱被殺案”,父親無非就是盡心盡責追查著線索,為能遲早將案件偵破,而身為警員家屬的她,無疑是倍感驕傲;但周民的愛人倒是希望周民能一直就這么呆在家里,最近愛人也總是克制著自己的脾氣,盡量不在周民面前嘮叨,這倒使得周民無須分心他顧能夠一門心思撲在查案上,對此,周民頗為感激。
兩個小時后,周民摘下老花鏡,靠到椅背上,揉了揉太陽穴。
他在搜索丁凱早前從事新聞工作時在網(wǎng)絡上留下的點點滴滴,希望能夠從中發(fā)現(xiàn)是否有人對丁凱存在打擊報復的動機,從而順藤摸瓜展開調查,但在這個方向一連查了幾天卻始終沒有新的進展,倒是輸入“丁凱”這一關鍵詞,網(wǎng)頁上出現(xiàn)頻次最多的便是對其聲援與譴責的文章,一方面擁護這位揭露罪惡的英雄,一方面唾棄這位出賣良知的卑鄙小人,而這中間發(fā)布消息最為勤快的當屬沈城。
應該是出于敬業(yè),由于自己的雙手不便,于是沈城請了助手在醫(yī)院從旁協(xié)助,繼續(xù)開展著他的事業(yè),但沈城定于明天上午9點出院,這是看護沈城的民警在今天下班前告知周民的消息,周民打算趕在沈城出院前去到醫(yī)院當面再進行一番詢問,以便盡可能多的再了解一些跟丁凱有關的信息。
走出了書房,周民簡單洗漱一番,便來到臥室。
臥室的燈光已經(jīng)熄滅,但漆黑中周民的愛人仍舊未能安睡,周民記掛著案情,愛人卻是記掛著周民。
“查得怎么樣了?”愛人輕聲問道。
“還以為你睡著了,”周民關上房門,摸索著朝床頭走去,“還是老樣子,沒什么頭緒。”
說著話,周民坐到床沿上,愛人則就勢往旁邊挪了挪,騰出床位。
這是十幾年來愛人不知不覺養(yǎng)成的習慣,周民時常早出晚歸,自從嫁給了這位人民警察,不管風雨交迫,還是嚴寒酷暑,愛人總在床頭給周民留下一席溫暖與期望,這似乎成了為人妻子的責任,但責任的同時,留給愛人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憂慮,尤其是在這周民即將退休的日子里,無形中更是加重了這份憂慮!
“要是這案子結不了怎么辦?”愛人說話的聲音輕微。
“結不了,結不了也得繼續(xù)查?!敝苊裾Z氣平靜。
“可你知道,再過三個月你就退休了。”
周民怔了一怔,沒再說話。
等到周民躺下,愛人又輕聲說道:“為了這案子,陳建樹和一位年輕同事還負了傷?!?p> 周民轉過頭,循著聲音朝愛人的方向望去,“你怎么知道!”
深怕愛人擔憂,周民一次都沒有在家里提起過這些事情,就連新聞上報道的傷人事件,周民也只是敷衍了事地搪塞過去。
“我今天去了趟局里?!睈廴苏f道。
“局里?沒事你跑局里干嘛?”
“我去了解了你們辦案的情況,既然這案子難辦,順便就跟馮局長提議,看能不能把案子交給別的同事辦理。”
“這不是多此一舉么?!敝苊褶D過頭去,背對著愛人,似乎是有些氣惱。
“我就是替你擔心!”
“都辦了一輩子的案,有什么好擔心的。”
周民的語調依舊平靜,但退休迫在眉睫,而案件偵查停滯不前,周民的心情并沒有他說的這般從容。
“你也知道你查了一輩子的案,可你見過有幾個兇徒膽敢正面挑釁威嚴,公然襲擊警務人員的?”
“這……”
“不瞞你說,我還跟局長提議了,讓他代為向上級部門請示,申請讓你提前退休,反正你也當了一輩子的警察,不差這十天半個月的?!?p> 周民耐著性子聽愛人講完,但最終還是爆發(fā),他重重地拍了拍床沿說道:“你這簡直是胡鬧!哪有警察在辦案期間臨陣退縮的!”周民再一次把頭轉向床外,接著,斷然地補充了一句,“這等于是警察的恥辱!”
“恥辱?”愛人從床上坐了起來,大聲說道,“就算陳建樹他比你年輕,他也是養(yǎng)病了十幾天才有好轉,你呢?你幾十歲的人,萬一真遇上了,難不成要拿性命去雪洗你所謂的恥辱?”
這番話,倒讓周民無法反駁,但卻又不甘就此服輸,隨即,他厲聲回應道,“總之,我當一天警察,就查一天案,不容許你隨意干涉,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管你有完沒完,總之,我不希望這個家出現(xiàn)任何的閃失!”
周民應聲從床上坐了起來,“你這是胡攪蠻纏!”
雙方觀點出現(xiàn)了巨大的分歧,彼此之間互不相讓,一直吵到女兒跑來大聲敲門,兩人這才悻悻然停了下來。
這是十九年來周民和愛人之間為數(shù)不多的大動肝火,就因為愛人曾經(jīng)是一名公安文職工作者,當局者迷而旁觀者清,她甚至比周民還要清楚,在辦案過程中警察可能面對的各種突發(fā)艱險!
第二天上午,9點06分。
市區(qū)西南面的繞城高架上,早高峰漸漸退去,一輛藍白帕薩特警車迅速穿行于車流之間。
大約30分鐘前,市公安局刑警隊接到轄區(qū)派出所打來的電話,位于城西“西興花園”的一處別墅臥室內,發(fā)生了一起命案,據(jù)民警介紹,死者為別墅的主人嚴鈞——達昌集團一名高層管理人員。
是有人在跟達昌集團刻意作對嗎?
這一路駕駛著警車飛奔過來,陳建樹深感疑惑。
而坐在陳建樹身旁的王安,一臉的嚴肅,似乎也是有同感。
車窗外,毒辣辣的太陽下,柏油路面蒸騰起的熱浪使得建筑物看上去搖搖欲墜,這像極了由于榮興地產(chǎn)等人的落案而受到牽連,被推向風口浪尖、形勢岌岌可危的達昌集團,就丁凱被殺一案,榮興地產(chǎn)等人仍舊未能洗脫嫌疑,一波未平卻是一波又起,這很難不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
二十幾分鐘后,陳建樹的警車在一棟別墅前、一條寬敞的柏油路上停住,別墅圍墻的大門敞開著,四周已經(jīng)拉起了警戒帶,大門前的空地上停著兩輛警車,而不遠處樹蔭下則是一輛披著耀眼光斑的黑色奧迪A8,看似低調沉穩(wěn)卻又格外的顯眼。
有位民警守在大門前,陳建樹和王安從車上下來,與民警打過招呼,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