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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為君

第四十五章 綠珠余音

西晉為君 百草三味 2276 2019-07-31 05:40:00

  歌聲正唱到,“昔以匣中玉,今為糞上英。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并?!闭б宦犓坪鹾芎寐牐欢毬牳柙~,卻有點古怪。

  嗓音清脆甜美,讓人心儀,然而卻與歌詞所表現(xiàn)的感情基調不搭。雖刻意帶有一絲糯軟纏綿來表達情感,但還是不足以駕馭這歌詞的悲涼。就好比后世那些歌手笑著唱失戀情歌一樣。

  繼而,胡笳聲伴著拍子響起,蒼涼悠長。

  那歌聲又起,“傳語后世……”

  何嵩快步走過去,先進亭中。歡宴被打攪,歌聲立馬戛然而止。接著便聽何綏懶洋洋的聲音不滿道:“大兄何故去而復還,還來攪我等雅興?”

  只聽何嵩的聲音急促道:“陛下駕臨,還不速速迎接!”

  不用何嵩說,他甫一闖入,打亂眾人雅興,早有眼亮之人,就已發(fā)現(xiàn)他后續(xù)跟著的眾人。

  只是何綏位置靠里,遮擋視線,沒有第一時間發(fā)覺。

  一陣騷亂,金銀陶瓷器碰撞聲叮叮亂響。

  司馬熾走進亭中,撲面就是濃香混雜,差點沒忍住打個噴嚏。忍住,放眼正看到亭中諸人慌張站起,收拾整理衣衫儀表的情景,面上堆起笑容,伸手朝下虛壓兩下。

  笑語道:“朕不請自來,打擾諸位雅興,本屬不該。不必再因朕停了這午宴,諸位繼續(xù)著箸飲食,填飽口腹,不可餓了肚子。到時何卿怨我壞了他的名聲,請客不給飽食,朕就冤枉了!”

  他話這么一說,眾人頓時附和一陣笑聲。

  但眾人哪敢輕易放肆,笑過后,便慌忙見禮。

  “臣拜見陛下!”

  “小民……”

  一陣拜禮頌詞聲此起彼伏,有自稱臣的,也有自稱“小民”“奴婢”的。

  司馬熾這些時日日日遭受這種禮節(jié),也已漸漸習慣下來,也愈加能對付這種場面。

  右手上抬,示意眾人起身,“都免禮吧,朕微服而來,諸位臣民不必多禮。且請自便!”

  又轉向席間何綏和王延,“舅父,何尚書,二卿帶頭入座吧,繼續(xù)便是!”

  何綏王延連忙就要將司馬熾請上上座。

  司馬熾擺擺手,見各席都是觥籌交錯,殘羹冷炙,便道:“你們自入座吧。再給朕與泰基兄各加一席,朕老遠就聽到這歌聲優(yōu)美,笛琴聲悅,托福也來享受一番!”

  說著,又問道:“剛才那歌聲是誰唱的?唱的何詞?”

  何綏邊朝一旁仆從吩咐,邊連忙答道:“是臣府中一歌女!唱的《明君曲》?!?p>  接著朝一旁鶯鶯燕燕的侍女喚道,“宋小娘,還不速來見過陛下!”

  只見那群侍女中走出一女童,趨步近前,跪倒,盈盈道:“奴拜見陛下!”

  說是女童完全不假,身材尚矮,臉面雖涂粉抹紅,欲裝扮成熟,但眼眉青澀難蓋,身骨稚嫩,未張開。只是舉止、嗓音顯然裝作成熟,有些違和。

  怪不得,歌聲聽著清脆甜美,而不是成熟女子的酥軟甜糯。

  司馬熾看著面前這個跟清河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溫聲道:“起來吧,不必跪著。正常行禮就是?!?p>  這時代皇權禮儀還沒有后世那么嚴格以及各種表現(xiàn)集權皇帝至高無上的禮節(jié)。見圣上也不必雙膝跪地叩拜,除非是犯了大罪討?zhàn)埢蛘咂矫癜傩栈炭植恢趺幢憩F(xiàn)。

  一般大臣士人鞠躬半身就是大禮,若是跪坐時,行禮倒有點像跪拜,但跟后世跪拜五體投地,也有不小差別。

  何綏在一旁趁機道:“這小娘子歌聲尚且一般,尤善吹笛,技藝純熟,堪稱絕代。其師承,陛下想來聽過?!闭Z氣中帶有一絲賣弄和顯擺,也試圖勾起司馬熾的好奇心。

  司馬熾附和了一聲“哦”,表示好奇,“何卿說來聽聽?!?p>  “稟陛下,正是那石崇石季倫,昔日養(yǎng)于金谷園中的寵妾綠珠?!?p>  話畢,亭中也同時響起細微的吸氣聲??磥硎绲亩ΧΥ竺]有隨之身死而完全消散。

  司馬熾這下倒真有些驚訝了,“莫不就是那自投墜樓、為保貞潔而死的奇女子?”

  “綠珠墜樓”的典故在后世還是挺出名的。流傳下來的還有一些唐詩宋詞,專門寫來歌頌她的。至于只是用典的詩詞文章,就更多了。

  又兼有王石斗富中石崇這個炫富狂人做大背景,更顯得這個弱女子的傳奇。

  何綏聞言,愣了一下,才答道,“應該是。”心中納悶,陛下何以如此評價區(qū)區(qū)一侍女寵妾?莫不是不是同一個人?

  司馬熾沒有注意何綏的心思,而是看向那宋小娘,也對其身份有些猜測。

  但只見她聽完自己與何綏的對話,身子分明一顫,雙眼竟開始泛紅,蓄起淚珠來。眼淚強忍著,始終沒有落下,只略微聽到細微抽泣吸鼻聲,身子緊繃,雙手攥成拳頭,看著就知道正憋得難受。

  想來是提及到她的傷心事了。讓她想念起那時應該對她不錯的綠珠這個如母師長。

  司馬熾又突然想到。

  算算時間,石崇被殺,綠珠跳樓已是六年前的事,300年趙王倫篡政的時候。記事再加上念恩,這再早,也應該是六七歲、七八歲之際吧。

  眼前這女童哪像十二歲以上的年紀呀!

  司馬熾縱然已慢慢接受這個時代,此時也心中不免一酸。

  后世這個年紀的小女孩無不是父母手中寶。但這個時代,不管是清河還是眼前宋女,都遭遇著與之年紀不匹配的痛苦磨難。

  “可憐,可恨的世道?。 ?p>  司馬熾感嘆,憤恨,又難受,這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改變的,但這恰恰又是他作為天下之君的責任。

  至于這女孩的身份,如果沒錯的話,她應該就是宋祎了。那個東晉明帝司馬紹的妃子。

  宋祎在后世遠不及綠珠有名。司馬熾也是偶爾看到過對其介紹的文章,才知道此人。后世自媒體發(fā)達,從歷史故紙堆中找話題的就更加多了?;实鄣募沂?,隱私,后宮隱秘,就是一個很熱的點。

  兩晉跟其他朝代不同的是,女性地位較高。出彩留名的女性反而很多,不像有些朝代,大多只是以父姓或者夫姓稱之,留不下姓名。

  宋祎的經歷恰恰就很符合后宮陰謀傳奇這一特性。

  晉明帝司馬紹是兩晉皇帝中難得的有真才略可成為明君的帝王,然而只在位三年,便病逝,享年二十七歲。

  他是在父親晉元帝司馬睿被王敦兵亂攻入建康,幽居憂憤而死后,才匆匆上任即位的。

  接著在王導、溫嶠、郗鑒等人的輔佐下,迅速平定了王敦之亂。而宋祎入宮之前就是王敦的姬妾。

  司馬紹的早逝就讓他的死因出現(xiàn)爭議,圍繞于其的便是各種猜測和陰謀論。

  而且其病重時,重臣齊聚,進諫央求將宋妃也就是宋祎趕出宮。這件事更加深了宋祎的嫌疑。

  后世有說是宋祎紅顏禍水,導致皇帝沉湎酒色,以至于此;也有說,宋祎受王敦指使,慢性毒藥害死晉明帝;也有猜測,宋祎是為王敦復仇。

  真相到底如何,難以知曉。但從宋祎的結局可以推測,這以上的指責,欲加之罪,顯然只是歷史對女性的不公罷了。

  群臣進諫后,吏部尚書阮孚出言求取,司馬紹便將之送其。后來宋祎又歸謝尚,謝安堂弟,終老謝家。只是不知是被阮孚送予的,還是其死后無依,被謝尚買入的。

  輾轉一生,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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