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輛馬車越近,曼陀羅花香越濃,直到馬車來到風(fēng)來客棧前,楊易已能確定曼陀羅花香來至蓋著篷布的馬車之上,于是暗暗留了個心眼。
“酒要烈酒?!?p> 這時,李青衣已把石碑狠狠地栽進風(fēng)來客棧門前的空地上,對跑出來迎客的風(fēng)四姨笑道,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樣燦爛的笑容,讓人很難接受他方才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劍客,也很難讓人聯(lián)想到他就是那個一人獨滅三十四個門派的劍魔李青衣,更讓人無法相信如此璀璨的笑容背后,他竟然背負(fù)著血海深仇。
但他此刻確確實實在笑,而且還掏出了腰間那本破舊的書。
“好嘞~客官里邊請?!?p> 風(fēng)四姨熱切地招呼一聲,她可不管來的是王孫貴族還是殺人狂魔,只要有錢銀賺,就是貴客,所以她的眼睛盯著李青衣的腰間不放。
李青衣當(dāng)然也不會誤認(rèn)為風(fēng)四姨如饑似渴的雙眼是看上了自己腰下另外一件寶物,把手往紫金酒葫蘆旁的黑色錢袋一摸,從中掏出一串銅錢,拋給了風(fēng)四娘。
抬頭看著楊易笑道:“原來是楊兄,你終于還是來了,這里,你不該來的?!?p> 楊易抱刀爽朗笑道:“原來兄臺高姓李,楊某見過李兄,楊某記得,李兄說過,天下路,天下人走,好男兒頂天立地,哪有什么地方來不得,欲請李兄喝一杯酒,權(quán)當(dāng)給路上馬兒失驚之事賠罪,不知李兄是否賞臉?”
聽到楊易的話,李青衣雙眼一亮,回以一笑,道:“好男兒四海天涯,酒便是知己,豈有推脫一說!”
二人于是一同走進風(fēng)來客棧,霜兒雖然還是冷著臉,但見識過李青衣的威風(fēng)后,也不敢再輕言發(fā)作。
“震遠鏢局的人,你們的貨到了,出來接鏢!”
馬車聲響在風(fēng)來客棧門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沙啞陰森的男子聲音。
一眾鏢師魚貫而出,不多時,抬進來兩口黑乎乎的大棺材。
濃郁的曼陀羅花香從棺材里彌漫出來,使得正與李青衣喝酒的楊易,鼻尖抽了抽。
放下酒碗,眼睛掃向那兩口棺材。
這兩口棺材比尋常棺材差不多大了一倍,里面不知道裝的是死人還是什么,看樣子頗為沉重,六個鏢師齜牙咧嘴才抬動一口棺材,顯得極為吃力。
“哎呀呀,大爺大爺,活人在世,棺材不進屋,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呀!”
從后廚跑出來的風(fēng)四姨恰好看到鏢師們把兩口棺材抬進屋,瞬間大喊出口,奔了過去,急聲勸阻,一口一個大爺。
“少羅嗦,拿去!”
抱著雕龍大銀槍的領(lǐng)頭鏢師怒罵一口,推開風(fēng)四姨,將沉沉的錢袋拋了過去。
風(fēng)四娘接了錢袋,已又是一番嘴角,眼角的黑痣一抖,雙眼瞇開春天里的蕩漾,諂媚道:“輕點兒,輕點兒,切莫磕壞嘍?!?p> 向被銀槍鏢師迎著的趕車刀疤臉大漢招呼道:“大爺快請里邊坐,好酒好肉馬上來咯?!?p> “酒盡管上,牛肉切三斤,至于你那死人肉,莫要拿上來惡心老子!”
刀疤臉雙眼陰森森地掃過風(fēng)四姨,冷哼一聲,隨著銀槍鏢師入座。
李青衣見楊易一直盯著那被放門后兩側(cè)的兩口棺材看,飲下一口烈酒,笑道:“不過是些死物,楊易何必糾結(jié),喝酒喝酒!”
楊易聞聲回過頭,也舉起酒碗,與李青衣對碰,哐當(dāng)一聲,兩只酒碗里的酒液濺灑出來幾滴。
兩人又開始喝起酒來,不過,楊易心里已對兩口棺材和那刀疤臉留了神。
畢竟,曼陀羅花,他再也熟悉不過。
一旁的霜兒也是如此。
此刻,天色已壓了下來,暮色蒼蒼,不出一時半刻,天色就該全黑了。
待肉食小菜上來,楊易和李青衣已各自喝光一壇酒。
烈酒最能敞開男兒胸,話若投機,大江大河。
楊易本就是恩怨分明之人,遇上快意恩仇的李青衣,自然很快打開話匣子。
期間,楊易已了解到李青衣本來是一個讀書人,雖然貴為青衣山莊的少莊主,卻無心習(xí)武。
至于后來怎么學(xué)會這通天劍法,還有關(guān)于家仇的事,卻只字未提,只說了此行乃是去巴蜀唐門。
他不說,楊易自然不會問,朋友相交,最忌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一點,楊易還是懂的。
倒是聊到了劍意,李青衣說,劍意心生,劍意小成者,同境界可躍階殺敵,若至大成,躍境界殺敵亦非難事。
聽得楊易心神俱往,感嘆劍意非凡。
“今日已喝了半斤八兩,恐夜里有兩短三長,就此歇息吧,反正往后劍南道成都府還會相逢,到時再不醉不休?!?p> 楊易本來還想請教關(guān)于劍意更多的知識,但李青衣已抱拳,言下之意是要去睡覺了,楊易也不好再做糾纏,抱拳回禮。
“對了,人點燭,鬼吹燈,常聞此處不太平,楊兄今夜若是聽到什么風(fēng)吹草動,只管悶頭大睡,切莫好奇身動,小心惹禍上身?!?p> 李青衣走出兩步,突然折回身子,熏紅的臉上,分不清是酒氣還是真切。
“李兄此言何意?”
楊易也喝得有些量,三番兩次聽到如此奉勸,不免心生疑惑。
“無事,只是善意提醒罷了。”
李青衣甩了甩頭,抱著長劍上樓。
此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一眾鏢師還在猜拳喝酒,好不熱鬧。
楊易喝了幾口茶水,也和霜兒上樓,各自尋房睡覺去。
并非他不想和霜兒大被同眠,關(guān)鍵是有賊心也沒賊膽啊。
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睡得很香,一直睡到二更天左右,夢里正和幾千個美少女探討人生哲學(xué)。
叮!
一聲清脆的銅鈴聲響。
因為這間房間乃是靠近二樓銅鈴懸掛的位置,床頭窗子外就是那拳頭大小的銅鈴。
被這一聲清脆的銅鈴聲打破了美夢,楊易從夢中拋下那些美少女,睜開了雙眼。
屋里還亮著燭燈。
樓下那些喝酒的鏢師早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消停歇息了,風(fēng)來客棧靜悄悄一片。
瓢了個瓢的,誰她姥姥的西瓜皮,三更半夜來投宿?
起身往窗外看去,窗外風(fēng)來客棧四周,四下黑乎乎的,并無異動。
只當(dāng)是自己夢中出現(xiàn)了幻聽,重新躺下來,閉上雙眼,準(zhǔn)備再去找一找那些美少女,完成進行到一半的哲學(xué)討論。
叮!
沒過多久,尚未入定,突然耳邊又是一聲清脆的銅鈴聲響,這次楊易聽得清清楚楚。
起身一看,窗外銅鈴晃動,一絲冷意透窗襲來。
原來是起風(fēng)了。
瓢了個瓢的,都怪李青衣白天說得那些話,害得老子疑神疑鬼!
楊易暗罵一聲,重新倒頭而睡。
叮!
沒過多久,又是一聲清脆銅鈴聲響,有了風(fēng)吹聲響的前次,楊易這次不以為意,只當(dāng)又起風(fēng)了,繼續(xù)閉眼尋找入夢的契機。
剛剛放松心神,突然,感覺到一股氣息從窗外襲來,心頭一緊,一把掀開被子,抓住枕邊的金鞘長安刀,彈身而起。
喵~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窗外一閃而過,原來是只黑貓!
我瓢你個葫蘆!
三番兩次都無法安然入睡,楊易郁悶至極。
“人點燭,鬼吹燈,風(fēng)來風(fēng)來,歸來兮!歸來兮!”
還沒臭罵完,窗外就傳來了女子尖細的喊聲,聲音神神叨叨,就像是在喊魂招魄。
楊易湊近窗子一看,只見風(fēng)來客棧外,黑乎乎的落霞嶺嶺頭,正燃著一團火。
一個全身紅衣的女子躲在地上,竟然正在燒紙錢!
而此刻,房間里那盞楊易睡前忘記吹滅的燭燈,閃爍不停,像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過了二更,切莫燃燭亮燈,咱們這兒呀,夜里不太干凈!”
楊易突然響起白日里風(fēng)四姨的話。
咚咚咚~
與此同時,門口出現(xiàn)一道黑影,敲門聲隨之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