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子,瞇著眼去看那團冒著滾滾黑煙的烈火。
恍惚中,似聽到一聲尖銳的獸鳴。
有團黑色的影子,從火堆中朝他激射而來,陸離本能地拿手中的剔骨刀擋了一下。
“咦?手腕并沒有感受到沖擊力,是我摔昏了腦子,產生幻覺了嗎?”
陸離檢查了一番刀身,見沒有什么異樣,便把這事兒拋在了腦后。
九爺還在烈火中掙扎,陸離雙手合十,擱頭上拜了拜:
“九爺啊九爺,您老人家就這么駕鶴西去了吧,現(xiàn)在都唯物主義社會了,也不需要您再鎮(zhèn)著什么傳說中的惡蛟,
我這人,只是心想著掙錢的一普通廚子,
咱倆無冤無仇,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
您也別難為我,不行的話,明兒給您做兩道好菜,點上三炷香貢您,您看這樣成不?”
陸離話說到這兒,忽然覺得肩頭一涼,扭過頭,見著一張灰色粘稠的粑粑臉。
那粑粑臉開了三道縫,最下面那道縫,還咧了個朝上的弧度。
陸離噗嗤笑了:“安同學,你這個造型,是掉糞坑里了嗎?”
“陸~~離?!卑惭拍檬帜税涯槪瑩巯乱黄倌?,“以后有什么打算,咱倆能不能先溝通一下,剛才啊,我一頭扎在了路邊的泥坑里你造嗎!”
“就你那膽子,呵呵,我跟你溝通不來?!?p> 安雅氣歸氣,整體說來,還是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占了上風,陸離這么說她,她也沒什么好反駁的,只是擔憂地打量起了滋滋作響的九爺,小聲問:
“九爺這是掛了吧,應該不會再詐尸了吧?!?p> “不知道,不然你問問他去?!?p> 安雅聽罷,還真翹著大尾巴喊了起來:“九爺,你掛了沒,掛了就說聲好嘛?!”
陸離咳嗽了兩聲:“咳咳,你別喊了,我肯定九爺掛了?!?p> “你怎么如此確定?”安雅反問。
“就剛才沒死,也被你這一嗓子給氣死了?!?p> “……”
倆人這么圍觀了一會兒,九爺體表上的汽油也逐漸燒完了,那團血紅色東西,變成了焦黑的顏色。
陸離見它一動不動的,心說這事兒,估計就此畫上了句號。
“喂,保險公司嗎?”安雅打起了電話。
“我車報廢了?!?p> “對,遇到了事故,不是我的責任,你們趕緊來處理一下?!?p> “在婁東九爺廟……”
“你問什么事故?”安雅看了眼自己的那輛寶瑪,“我的車,被九爺一石頭給砸爛了?!?p> “九爺!對,就是那個九爺!祝九婁!坐廟里那個!”
“你……你罵誰神經病呢?你才神經病,你全家都神經??!你……”
安雅氣呼呼地抬起頭,見陸離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
“被人罵了吧?”陸離笑道。
“你別笑?!卑惭疟亲涌吡細獯罅艘蝗?,“保險公司要是不賠,這車你看著辦吧,給你算個折舊價,30萬,你要是不管,以后我就住你那兒,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p> “……我可以命令你回家休息?!?p> “哼!本姑娘絕對不會讓步,咱走著瞧!”安雅這次一點也不虛,挺直了腰桿。
陸離別看嘴上硬,其實心虛的不行。
說起來,這事情還真的得怪他,若不是他硬拉著安雅來這九爺廟,人多半躺在家里舒舒服服睡大覺呢。
雖說她機緣巧合下成了自己的奴仆,但也不能就因為這理由就占人便宜,她的錢也不是大水沖來的,而是靠著直播一毛毛掙來的。
所以這車,不用安雅說,他也遲早會賠給人家。
不過……
陸離撓了撓下巴,心想把安雅養(yǎng)在身邊,說不定還真是個好主意。
這次噩夢級任務,若沒有安雅在場的話,自己八九成已經跪在九爺廟里了。
誰也沒法保證系統(tǒng)以后派給他的任務是個什么尿性。
所以從長計議的話,每天給安雅N頓愉悅西紅柿這么喂著,等人厲害了,自己的安全也更有保障一些。
——這也算是各取所需,等價交換,我做我的任務,你修你的血幽宇。
咱倆親主仆,明算賬,一碼歸一碼。
對了……
對了……
陸離忽然想起一蹊蹺的事兒來:“按說九爺也掛了,任務怎么還沒有完成了的提示?”
他心思猛地一沉,趕忙走近兩步,拿刀尖戳了戳還在冒煙的九爺像。
九爺顫了顫,
陸離又戳了戳,
九爺又顫了顫。
“麻蛋!還活著吶!”
陸離自覺胸中堵了顆隕石,人都說,壞人死于話多,好人死于不補刀,反觀自己這不好不壞的人,倒把兩樣都給占全了。
靠手中那柄廢刀,肯定是不行了,陸離趕緊朝安雅招手:
“你快來!來補上兩爪子!這東西還活著!”
“活著你還不跑?”安雅瞥了陸離一眼,站著沒動,“你肯定又要戲弄本姑娘。”
“真的!騙你是狗!”
“你以為你……”
安雅眼都直了,把后面的話咽回了肚子里,因為那九爺像,咔咔咔站了起來,裹著滾滾濃煙,伸出大手,便朝著陸離的頭頂抓去。
陸離也聽到了身后的動靜,當他回過神,那手幾乎貼到了他的頭皮上,伴著股焦熱,他聞到了頭發(fā)被燒糊的味道。
千鈞之際!
一股大力撞上了陸離的后腰,裹帶著他的身體,御風般移動了數(shù)米之遠。
抬起頭,陸離看到了安雅那張充滿恐懼的臉。
“你說這九爺,是不是屬小強的?!卑惭艓е耷唬拔艺嫦雭G下你一走了之,可沒辦法,你受了我的奴印,你死了,我也活不成!嗚嗚……究竟該怎么辦嘛。”
陸離安撫了她兩句,讓安雅把自己放在了地上。
怎么整?
現(xiàn)在這種情況,可以稱得上是山窮水盡了。
安雅基本上廢了,戰(zhàn)意全無。
自己也只有手里這柄鈍刀能用,再看那九爺像,換了姿勢,弓著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自己走來。
陸離心一橫,咬死后槽牙,顫巍巍地雙手握緊剔骨刀,擋在了安雅身前。
“害怕的話,就跑吧,假如真跟你說的那樣,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他說,“那我好歹是個男人,要死也肯定死你前面,不會讓你閉眼了之后,沒個接引?!?p> “陸離……”安雅聽到這話,嘴唇顫了顫,頓時濕潤了眼眶。
她從未想到,陸離竟然會在這時候站出來,化作一堵墻,擋在她的身前。
按說他完全可以下個命令,讓她與這九爺拼個你死我活,自己想辦法逃跑的,但他卻選了個明顯不那么智慧的選項。
是他蠢?
還是大男子主義作祟?
這瞬間安雅胡思亂想了許多,
不管怎么樣,她都感到了一種令她心境平和的安全感。
張了張口,最終,沒吐出一個字來,只是默默地,把腦袋靠在了這堵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