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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榕樹下

第二章 憨子

洛城榕樹下 來個漢堡包 5006 2019-07-04 01:01:37

  于是琚明軒背上行囊,帶上盤纏,開始闖蕩江湖,仗劍天涯的日子。

  他本以為走江湖就是除暴安良,鏟除宵小惡徒,但誰又是惡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很快他發(fā)現(xiàn)肚子就餓了,晚也上需要睡覺的地方。再到后來,他發(fā)現(xiàn)盤纏已不多了,惡人卻一個也不見。

  于是他決定要謀生計,江湖本就無處不在,謀生計自然也是走江湖的一種,他就這樣想。然后他就去謀生,去哪里呢?上集市,有集市的地方就有買賣,有買賣就有生計。

  他來到一個面餅店,掌柜的剛好需要一個伙計。

  掌柜問道“您會搟面嗎?”

  “不會”,琚明軒干脆地答道。

  “做饅頭呢?”掌柜又問道。

  “好像沒做過?!辫⒚鬈幚蠈嵒卮稹?p>  掌柜一聲干笑,那您輕便。

  就這樣琚明軒去了下一家,但并沒有找到需要他的地方。他并不氣餒,就這樣繼續(xù)去找一個得以謀生的地方。

  然后他就來到了“龍威鏢局”的門口。龍威鏢局并不像它名字那樣威風,光看鏢局的布施就可以確信這一點。他看了一眼剛準備走,就聽到了有人叫住了他。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然后笑問道““兄臺,要找生計嗎?”。

  琚明軒回了回頭,見這人濃眉大眼,獅口闊鼻,滿面笑容,一看便是忠厚之人。原本對這小鏢局無意,見這人卻莫名頓生些許好感。

  于是拱了拱手道“正是,閣下有何關(guān)照?”

  那人慌忙答道“不敢不敢,在下張儒文,只因為現(xiàn)下鏢局正缺人手,見公子你身形矯健,氣度不凡,看起來也想找一份生計,所以冒昧問一下”。

  對于琚明軒來說,走鏢豈不正是行走江湖。遇到劫鏢的綠林人物,正好可以一展身手。就這樣,琚明軒成了龍威鏢局的一名鏢師。

  于是他就認識了張儒文,張儒文跟他的名字仿佛并不搭。儒文,儒雅有學問,可是他幾乎大字都不識幾個。也不知道誰最開始叫他“憨子”,后來叫的人越來越多。

  到最后,所有人都忘記了他本來的名字,都叫他“憨子”了。

  這大概只因為張儒文實在太憨,他憨子別的愛好沒有,就好一口酒。每逢閑暇與鏢局的鏢師們聚在一起喝酒,原本約定酒錢大家平攤??山Y(jié)賬的時候,憨子每次搶著去結(jié)賬。有些頗有心眼的鏢師就沒給銀子他,他也不怪。

  鏢局里洗馬喂馬,打掃庭院的活,本也是分配好的。憨子卻總?cè)屩觥5灿腥艘麕兔?,憨子也不懂拒絕別人,向來有求必應(yīng)。...于是,“憨子”便取代了他的本名“張儒文”。

  有人說名字會取錯,外號卻不會取錯,這點很有道理。

  憨子固然是憨,但是運氣卻總是不壞。每每鏢局行情不好時,許多鏢師也都沒了生計。一有生意,總鏢頭卻每次都帶上憨子。也有許多主顧是專門來托憨子保鏢的,憨子辦事可靠,這是他們的印象。月底發(fā)工錢時,鏢頭總會私下塞些銀子給憨子。

  一開始憨子是拒絕的,“不敢要,不敢要,我只是做我分內(nèi)的事”。再到后來憨子卻不再推脫了,這只因為憨子不久前討了個媳婦。那媳婦模樣很俊,常也惹得其他鏢師心里極不服氣。

  “那婆娘怕是瞎了眼,竟看上憨子?!?p>  憨子常也請他們喝酒,受了恩惠,卻是肆意詆毀。

  江湖本就是什么樣的人都有。

  憨子疼媳婦,這點沒人懷疑。他只想讓媳婦過好一點的日子,于是也就收下了鏢頭贈送的銀兩。憨子喜歡喝點小酒,很便宜的那種燒刀子。琚明軒也好一口這杯中物,經(jīng)常與憨子喝酒,很快二人也就熟識了。

  但很快琚明軒就發(fā)現(xiàn),走鏢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樣。本以為走鏢能遇上劫匪,然后大打出手,好讓他一展身手,殺幾個山賊,為民除害。

  鏢車路過一些山頭時,會看見大路間擺放著荊棘條子,不讓通過。然后跳出幾個持刀大漢,一看就是刀口討生活的人。

  琚明軒正想出手,鏢頭卻已搶先出面。拱了拱手說了幾句琚明軒完全聽不懂的話,想來多半是道上的黑話。那幾名持刀聞言,回了幾句,也就讓道放行了。

  憨子告訴琚明軒,鏢局往往早已打通了官府,與當?shù)氐木G林也都打點好了關(guān)系,基本不用大動干戈。

  又有一天,一名女子帶兩隨同來龍威鏢局,托鏢局保些貨物去京城。那天恰好琚明軒與憨子在鏢局里照顧生意,接待主顧。

  琚明軒只見那來托鏢的女子一身錦衣綢緞,穿著講究,不難看出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可是行事干練,卻又像是慣走江湖的人。那女子相貌可人,眼神堅毅,言談行事雷厲風行,舉手投足間頗有幾分味道。

  這也深深吸引了琚明軒,他自顧自地看著出神。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琚明軒,卻也不避嫌,也目視琚明軒。

  四目相對,琚明軒頭一回有著這種莫名的感覺,那仿佛是著了魔一般。

  他走上前搭話道“在下琚明軒,敢問小姐芳名?”

  那女子望了一眼琚明軒,淺笑道“施后琴,有禮了。這趟貨就有勞了!”

  “一定,一定”琚明軒吶吶出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很快,琚明軒便從憨子口中得知,施后琴是鎮(zhèn)上最大的雜貨鋪施華施員外家的千金。施員外體弱多病,膝下無子,家里生意全憑這施小姐打點。

  琚明軒見過施后琴后,念念不忘。于是,但凡有施家的貨物需要保鏢,琚明軒都主動請纓去施家接待。漸漸與施家小姐也就熟識了。

  后來琚明軒一有閑暇便約見施后琴。二人同去飲茶吃飯,去到鎮(zhèn)上集市走走,郊外觀觀風光。施后琴見琚明軒為人不錯,儀表不俗,也就樂意接受琚明軒的約見。

  “我本叫施琴,可是按輩分在家族排“后”字輩。本來家族習俗男丁才把輩分加在名字里,可是爹爹膝下無子,也就把我當男丁了。所以,后來我就叫施后琴了”

  “是嗎,幸好我本就叫琚明軒,并不是“明”字輩才叫明軒?!?p>  二人無話不談。

  再后來,有些晚上,經(jīng)常有人見到他們在河邊的柳樹下依偎,互吐心事。

  琚明軒一直對施后琴有種奇怪的感情,時光荏苒,日子越久,這種感情越發(fā)深刻。以致于一閉上眼睛,琚明軒腦海里便都是施后琴的身影。一想起她,忙碌的世界變得空蕩蕩。

  琚明軒甚至,不再想去仗劍天涯,只想帶著施后琴去到鄉(xiāng)下。然后在鄉(xiāng)下的湖邊蓋一所只容得下兩個人的房子。有時在睡夢中,恍恍惚惚間,他就真的看見了他與施后琴在湖邊蓋了一所房子。

  春天里百花盛開,漫山遍野,姹紫嫣紅。清晨,他們打著飽欠從夢中醒來。摘下還沾著露珠的金銀花,沏一壺茶。

  湖邊的草地青草早已發(fā)出嫩芽,綠油油的,生機勃勃。上面長了些許不知名的野花。午后,陽光充足,他帶著施后琴去到草地,打幾個滾。躺在草地上,施后琴靠在他的胸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手里捧著一本書籍,細細品讀。

  夏天,湖面長滿了荷花,水草茂盛。平靜的湖面微風吹過,掀起一絲漣漪。傍晚,當陽光不再炙熱,他編一只竹筏,撐一支長槁,帶著施后琴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著蓮蓬而歸,在歸途里放歌。夜晚,架一支長梯,爬上屋頂。滿天繁星點點,一閃一閃。他擁施后琴入懷,一起仰望璀璨的星空。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椗?。

  不時流星劃過夜空,他們許下星愿,說要永遠。夜晚,涼風習習,格外沁神。

  倦了,聽取蛙聲蟲鳴,在蛙聲蟲鳴里進入夢境。

  晚風吹過,請晚風休將她叫醒,或能聽到她的囈語聲。

  秋,碩果累累。他們?nèi)サ缴揭?,山野飄來果實的芬芳。也不管誰家的果樹,摘一兩枚果子,大快朵頤。天高云淡,大雁南飛,落葉紛紛飄落。

  黃昏,他們爬到山頂,找一塊干凈的大石頭,席地而坐。施后琴偎依在他身旁,此刻,無聲。只是靜靜地看那日落西山。

  久坐,日落,不得已下山。

  山道崎嶇難行,他攙扶著她,踏上歸途。

  下到田野,空氣中始終彌漫著稻香。這時候,莊稼人仍在勞作。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與每一個人熱情地打招呼。稻香彌漫,笑聲四溢,最美的不是家鄉(xiāng)的秋,而是與她一起走過的田邊小徑。

  冬日,煙菲菲,雪芬芬。大地被白雪覆蓋,白茫茫一片,晶瑩的世界。她看到雪或許歡快的像個孩子,早已迫不及待的堆起了雪人,很丑很丑的雪人。抓起雪球惡作劇扔進他脖子里,打幾回雪仗。她的臉凍得通紅,而他早已生起一爐篝火。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燉上熱氣騰騰的鍋,燙一壺酒,遠處傳來幾聲犬吠,云嶺上掠過一群歸鳥。這村莊格外寧謐安詳。冬天的夜寒冷而漫長,倘若她無法入睡,他可以給她講一些有趣的事...

  這就是他經(jīng)常會做到的夢,然后他就醒了。

  他不想夢醒,他就繼續(xù)睡。他仿佛又看見春天的金銀花開的很燦爛,夏天的蓮蓬粒粒都很飽滿,秋天的果實總是如期而至,冬天的雪依然在下,那村莊依然安詳。

  他太想實現(xiàn)這種夢境般的生活,于是有天晚上。那晚月亮很圓,他又來到與施后琴約好的河邊柳樹下,將他心中所想告訴了施后琴。施后琴聽了只是笑笑,告訴他不要胡思亂想。

  后來幾天,施后琴實在太忙了,半個月都沒有時間與他相見。

  他急瘋了,他問施后琴為什么不見。

  “店里最近生意實在太忙,我騰不開手腳,十分抱歉”

  “沒事,你忙,別太累?!?p>  有一天,他就看見施后琴與一個男子在鎮(zhèn)上最好的酒樓吃飯。遠遠看到那男子年近中年,一臉富態(tài),手指上戴著一顆很大的斑玉戒指,一看就不是俗物。只見他兩人相談甚洽,施后琴更是笑得花枝招展,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琚明軒已在樓下呆立半晌。

  后來,琚明軒就從街坊婦人那里聽到,施后琴與城里有名的玉器商準備完婚了。他想忘記,他不想聽到“施后琴”這個名字,卻偏偏總能聽到。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不想聽到,卻偏偏總能聽到。

   不愿意去想,卻偏偏想到迷惘。

  那或許只因為你本身就在關(guān)心這件事。

  然后琚明軒就喝酒,最劣的那種燒刀子,憨子每次陪著他喝。琚明軒酒量本不算太差,可憨子卻似乎永遠都喝不醉。

  琚明軒吐,吐完又接著喝,喝完又再吐,再到后面他已什么都記不清。等他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衣物也都清洗過了。

  他清醒了,他又喝。憨子還是陪著他喝,憨子喝酒同他做人一樣實在。酒品本就如人品。琚明軒喝多少,他就喝多少。琚明軒醉了,迷迷糊糊只感覺一個有力的肩膀攙扶著他。他沉沉地睡去。

  夢境里琚明軒仿佛又看到了金銀花,蓮蓬,還有好大的雪,他跟施后琴在雪地里嘻鬧。然后他又看到一個穿著講究的中年人出現(xiàn),拉著施后琴的手就走了。他想挽留,偏偏動彈不得。

  他驚醒,太陽已很刺眼了。他努力睜大眼睛,只覺得腦袋痛的要炸了,肚子里也很不是滋味。

  又到了晚上,還是那張桌子,還是那種最劣的酒,還是有一個人陪著他,憨子。琚明軒像往常一樣,倒?jié)M一碗酒,然后又給憨子倒?jié)M。他一口氣喝完,這次憨子卻沒有端起碗。

  憨子一向不喜歡主動開口,也很少問起琚明軒的事。這次他偏偏開口問道“我已陪你喝了多長時間了?”

  琚明軒一怔,努力回想,卻想不起來多久,他不知道憨子為什么這樣問,他也想不起來,他只好沉默。

  “不多不少,整整三個月了”憨子顯然并沒有想過他能記得,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琚明軒又倒了一碗,一飲而盡,還是沉默。

  憨子說道,“我在這里沒有朋友,就只有我們是朋友”憨子仿佛覺得這話不妥,又補充道“至少我把你當成我的朋友?!?p>  琚明軒原本心里已覺冰冷,聽到此話,不禁一絲暖意涌入心頭。

  憨子仿佛看到了琚明軒的心,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很重感情,你為了她醉了三個月,你還要繼續(xù)醉死下去嗎?”

  琚明軒不愿意聽到別人在他面前提起施后琴,憨子也從來不提,這一次他提了。琚明軒也不知心中何種滋味,所以他也不知道說什么,他干脆不說,他在聽。

  “你不應(yīng)該留在這里,你應(yīng)該去闖,去出人頭地,”憨子說道。琚明軒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聽他繼續(xù)說下去。

  “雖然我沒見過你的武功,但是我知道你每天晚上都會偷偷練劍。我不太懂劍,但我知道你劍法一定不錯,你出手很快,比我見過的名頭最響的綠林好漢出手還快很多”。

  琚明軒在聽,他陷入了沉思。

  “所以你應(yīng)該去京城,去洛陽。不該留在這個小鎮(zhèn)上?!焙┳拥?。

  琚明軒原本呆滯的眼睛仿佛有了光芒,“洛陽?”

  “是的,洛陽,洛陽城比哪里都繁華,繁華的地方就有很多機會,你去到那里以后一定可以出人頭地的?!焙┳诱f得很有把握,仿佛去的是他自己一樣。

  琚明軒只覺心頭一暖,眼眶竟有些濕潤?!爸x謝,儒文。”琚明軒有些哽咽道。“你根本不憨,那些說你憨的人,才是呆子?!?p>  世界上的人,聰明與呆,原本就沒有很好的定義,只是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看待。

  憨子只是摸了頭憨笑兩聲,眼神里卻是充滿了祝福與不舍。

  君子之交,交于心,本就不浮于表面。一聲“告辭,后會有期?!辫⒚鬈幈銛y著那把劍,白色的劍鞘。帶著憨子的祝福,便上路去京城了。

  或者,去京城出人頭地本也是憨子的夢。人總該有夢,成不成另說。

  然后他就來了洛陽,恰好就遇到說書人,聽他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也認識了白瑾瑜,他還記得白瑾瑜讓自己有事去敬文書坊找他。書生模樣的人,在書坊,本是很尋常的事情。偏偏身上又有一股劍氣,這讓琚明軒覺得很有趣。

  他堅信,洛陽城,的確是他該來的地方,他只覺得這里的一切都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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