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人心

　　清風(fēng)深知楊柳意，何況這一院子的人個(gè)個(gè)都精明的主，要是還聽不出陸家四娘子這一檔子話擺明了羞辱魏家，她們也甭在京中混了。

　　可偏偏陸家這位小娘子言語鋒利，就連個(gè)話柄都讓人拿不住。

　　要是有人這時(shí)候敢出口反駁，被圣人聽此不悅，往后這天恩便是薄了。

　　這人心都藏著掖著，可總歸是自私的。

　　魏瀟湘氣急羞憤，素白的小臉硬生生被憋的通紅，嫣薄的菱唇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

　　她是氣惱自己丟了魏家的臉面，可這臺(tái)子底下有不少整日往她家竄著獻(xiàn)媚的，往日瞧見她都恨不得一張嘴能生出個(gè)花來夸，可今日怎么都緘舌閉口，就連個(gè)屁都沒有？

　　竹青知曉自家小姐這脾氣定是饒不了自己，可仍是希望小姐能顧念主仆一場(chǎng)。

　　只見她淚目滿面，跪地爬至魏瀟湘的裙邊，用力叩首道：“小姐要打要罰您都沖我來，請(qǐng)饒過我家小妹?！?p>　　“咚...咚...！”

　　竹青不休不止的磕頭求饒，狼狽模樣看的人揪心。

　　不過一會(huì)兒功夫，額頭上便血肉模糊，可見這竹青是個(gè)實(shí)心眼的孩子。

　　魏瀟湘冷眼瞧著地上的丫鬟，無一絲憐惜之情，左右不過是她魏家養(yǎng)的奴才，是死是活與她和干。

　　可轉(zhuǎn)念一想，剛才若不是因?yàn)檫@賤奴貪生怕死，她指不定會(huì)輸呢。

　　興許是給自己找個(gè)梯子下，魏瀟湘舉起手中的弓弩用力抽在竹青身上，怒聲道：“都怪你這個(gè)賤奴，我魏家忠勇滿門怎出了你這等狗奴才，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弓弩打在竹青身上，發(fā)出了一聲聲悶響。

　　魏瀟湘不愧是從小練家子的，這幾下恐怕打的竹青都要皮開肉綻了。

　　驚蟄聽見竹青痛不欲生的慘叫聲，心肝涼到了池底，她略顯隱晦的側(cè)目瞧了眼自家小姐。

　　“夠了！給我住手?！?p>　　一道沉穩(wěn)的女聲從人群里傳出。

　　這時(shí)候，誰敢去觸魏家小姐的霉頭。

　　眾人分散讓開道，瞧見了出聲之人，俯身行禮參見。

　　能受如此尊敬的，除了穆青云還能有誰？

　　貴妃娘娘的胞妹，誰見著不都得禮讓三分。

　　穆青云容貌威儀，又?jǐn)y了通身貴氣，往這兒一站便讓人又敬又畏。

　　陸子虞瞧這貴婦眉眼似是眼熟，似與她勾搭的那位主子爺有個(gè)三分像。

　　理清了頭緒，將手中的弓弩放與侍女呈著的托盤之上也躬身微微行禮。

　　“呵！穆家倒是管的寬，我懲戒自己的奴才還要聽你指揮？”魏瀟湘早已被氣昏了頭，什么閨閣禮教她是顧不得了。

　　穆青云挑眉瞧著，目中波瀾不驚，輕勾的嘴角略垂了些。

　　“魏家女吃醉酒了，送回府吧！”金絲袖口之下的手輕抬，便有七八名粗壯的女史從一旁而來。

　　魏瀟湘哆嗦著手，指著臺(tái)下一桿子人怒罵道：“平日里一個(gè)個(gè)都像是長(zhǎng)了四條腿跑我魏家來串門子，今日我受此大辱，你們因?yàn)檫@陸家小賤人的三言兩語便不敢出聲了，真是幫兩面三刀的破爛貨?！?p>　　此話一出，便已經(jīng)是把大半個(gè)京中望族給得罪了遍，甚至不少才俊也是將魏家女兒給打進(jìn)了惡名之中，以后婚嫁定要離她遠(yuǎn)遠(yuǎn)的。

　　“這醉酒之言倒是越發(fā)離譜，快扶魏家女出院子?！?p>　　女史聽見自家主子吩咐，麻利翻身上臺(tái)，拖拽起魏瀟湘往門口而去。

　　魏瀟湘哪里受過這等委屈，氣的撒潑大哭，臉上像是辦紅白喜事精彩極了，發(fā)釵也掉了頭發(fā)也散了，哪里還有貴女的樣子！

　　辦完了這等糟心事兒，穆青云反倒平靜如常，容顏有所緩道：“各位都起身去前廳吧，宴席也要開了。”

　　大家伙巴不得趕緊散去，這等丑事若是被主人家記掛了上找她們不痛快，又該如何是好。

　　眾人盈盈拜別，腳底下都跟抹了油似的匆匆離去。

　　穆青云見人散的差不多了，邁開小步走至陸子虞身前，仔細(xì)打量起來。

　　陸子虞嗪著笑，立在原地不動(dòng)聲色，任憑對(duì)著那審視的目光連眉尖兒都未皺絲毫。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況她也知，眼前這位貴婦對(duì)她并沒敵意，否則也不會(huì)先把眾人支開再來尋自己。

　　穆青云瞧著跟前兒的小姑娘，不惶恐也不逞媚，氣定神閑的那副模樣倒是讓她另眼相看。

　　“陸國公家娘子生養(yǎng)的倒是不錯(cuò)，往后可常來與我這孤零零的老婆子說說話。”話畢，也不給人搭茬的功夫，轉(zhuǎn)身便離去。

　　這話不過是客套一番，陸子虞也心知肚明，笑著朝人離去的身影道：“夫人恩情，四娘承了?！?p>　　穆青云并未再理，朝身旁一位打扮頗有門道的嬤嬤輕使了眼色，言語客氣道：“慧心靈芳，嬌容冠京！”

　　嬤嬤聽此斂眉，似是有些不滿：“規(guī)矩心思都好，就是這皮骨略有風(fēng)騷。”

　　“嬤嬤如實(shí)按照我的話回稟就好，怎么做是貴人的事兒！”穆青云不咸不淡的駁了她。

　　老臉一變，有些蒼白著輕道：“是，老奴知曉了！”

　　未有人察覺，洪滄苑側(cè)門輕開，一位老嫗欠身而離，疾步朝宮門方向而去。

　　陸子虞走至驚蟄身前，從袖口掏出娟帕遞給她：“擦擦吧，額頭好歹也生了汗。”

　　“這...怎可以？”驚蟄有些惶恐道“奴婢怎能使得小姐物件！”

　　見她推搡，陸子虞有些好笑：“你剛連生死都不怕，現(xiàn)在倒怕用個(gè)帕子？”

　　驚蟄抿唇不語。

　　“你瞧！”

　　挑染了丹蔻的玉手，指著靶臺(tái)之上抱膝正痛苦哀嚎的女子。

　　是竹青！

　　驚蟄不明自家小姐的意思，只瞧了一眼便垂目啞口。

　　“下等人也是人，只要是人便就有命，可這命怎么選？怎么走？都是攥在自己手心里的，想高枕無憂的活著就得把所有擋路的人都給掃除干凈，若什么都不掙、不搶，倒與那案上魚肉有何別之有？”這話問的驚蟄心底發(fā)憷。

　　陸子虞輕挑起驚蟄的下顎，看向她的眸子朱唇又輕啟：“從魏家娘子出手打她丫鬟耳光那一刻，她便輸了這一局。”

　　“為何？難道不是小姐勝在箭術(shù)？”驚蟄有些迷惑道。

　　陸子虞輕嘲：“我可沒能耐去跟將門小姐比劃功夫，你家小姐贏的只不過是人心！”

　　贏的不是魏瀟湘的，而是她的侍女竹青。

　　她從始至終都在賭，賭那丫鬟是否能受得住生死考量。

　　顯然，她賭對(duì)了。

　　驚蟄有些崇敬的瞧著自家小姐，一時(shí)難以言喻。

　　“不必這樣瞧我，不過是左右人心的權(quán)術(shù)罷了！”陸子虞扶了扶頭上的發(fā)釵，似是無辜。

　　“奴婢多謝小姐指點(diǎn)?！斌@蟄感恩拜地，想起魏家今日的慘狀心頭涌上一絲痛快。

　　陸子虞扶她起來，將帕子硬塞入她手心安慰道：“從你進(jìn)了我的院子起便不是仆人，而是患難戰(zhàn)友，注定要與這京城戰(zhàn)的不死不休！”

　　驚蟄眼眶有些泛紅，鼻子尖兒發(fā)酸，她不知多久沒被人這般善待過了。

　　“小姐...”哽咽輕道，情難自控。

　　“你若是想讓魏家不得翻身，趕快擦一擦臉，把它交與所需之人！”陸子虞拍了拍她肩頭，在耳邊言語片刻，才嬌笑著先離去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