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怔怔的瞧著柳方圓,全身不住地顫抖,一眼一眼地把柳方圓從上看到下,仿佛要把柳方圓徹底看透一般。突然間,那女子伸出雙手,一把抓住柳方圓的肩膀,眼眶里噙滿了淚水,顫聲問道:“你,你是我弟弟嗎?你真是我弟弟嗎?”柳方圓看著那女子,心中猛然迸出一股暖意,不知為何,面前這一女子,柳方圓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不論是對師父師娘,還是葉青,柳方圓有的是敬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但卻從未有過這種奇異感覺,而此時,柳方圓覺得面前的這個少女與自己心意相通,血脈相連。
那女子見他不答話,又道:“你是哪年生人,什么時候,你快老老實(shí)實(shí)的告訴我,快!”柳方圓看那女子急得滿頭大汗,眉心的蓮花紅的要滴血一般,心中突然一酸,不由自主的道:“我是康熙五十七年生人,四月廿七日未時出生?!蹦桥勇犕辏小稗Z隆隆”的連聲巨響,喃喃的道:“我也是康熙五十七年,四月廿七日未時出生,你是我弟弟,你是我的雙生弟弟,你的模樣和眉毛上的鴿子血騙不了人!”那女子一把抱住了柳方圓,眼淚“劈里啪啦”往下掉,邊哭還邊喊道:“你怎么才回來呀,你想死姐姐了,我以為你早就死了,十五年沒半點(diǎn)音信啊,你既然活著怎么不回家來看看呢,小沒良心的,我為你擔(dān)了多少心,哭了多少回你知道嗎?”
不知為何,從見了這女子哭開始,柳方圓就覺得心里難過,鼻子發(fā)酸,如今,這女子說了這一番話,柳方圓再也忍不住了,一伸手,緊緊摟住了那女子,眼眶中墮下淚來,這一墮淚不要緊,到后來竟一發(fā)不可收拾,兩個人抱頭痛哭,哭了好一會兒,柳方圓抽噎道:“姐姐您別哭了,我不是回來了嗎,您一哭,兄弟心里也難受,您別哭了啊?!蹦桥勇勓?,漸漸止住了淚水,松開了緊緊抱住柳方圓的手,輕輕捧起柳方圓的臉,柔聲道:“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遍?!绷綀A的淚水仍然收攝不住,抽抽搭搭的叫道:“姐……姐姐?!蹦桥勇犕?,心中一陣溫暖,仿佛這十五年來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憋悶都在這一聲呼喚中土崩瓦解,煙消云散,她苦苦等了整整十五年,所為何來,為的就是這一聲遲來的呼喚。半晌,那女子才輕輕應(yīng)了一聲:“哎?!庇纸械溃骸暗艿?。”柳方圓答應(yīng)道:“我回來了,姐姐?!蹦桥勇犃T,心中巨震,狠狠地?fù)ё×綀A,重重地在柳方圓臉上印下一個吻痕。這本是她二人姐弟重逢心中激動之舉,但在葉青眼里卻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倒不是認(rèn)為這姐姐是假冒的,畢竟如此相似的模樣和經(jīng)歷斷不可能是巧合,令她心中不悅的只是那女子在柳方圓臉上親的這一口而已,這一口雖然讓柳方圓找到了家,但卻引得葉青心里酸酸的,她伸出手去,隔在二人中間,兩膀微微用力,一把分開了姐弟倆,邊分還邊說:“這位姐姐,聽小弟一言,如今你二位只是相似,還沒認(rèn)定是親姐弟呢,要我說,這事得問過孟先生,才能做數(shù)?!痹捠侨绱苏f,不過卻只是葉青吃了飛醋后的一點(diǎn)小小報(bào)復(fù)罷了,你們姐弟重逢,就親來親去的,咱們這一道走來,相互扶持,你連我的手都沒怎么牽過,憑什么呀,你們姐倆不是高興嗎,我偏偏要給你們倆添點(diǎn)堵。這些都是葉青心里的小九九,那女子哪知細(xì)情,只道葉青心思縝密,恐自己姐弟為外人所恥笑,自然是很承葉青的情,笑道:“對對,妹妹所言極是?!边@女子隨即吩咐到:“平叔,給那位孟先生寫信,請他來一趟,最好把我兄弟隨身的物件帶來幾樣,去辦吧。唉,等等,兄弟,我們說了半天,這孟先生究竟是哪個孟先生,住在什么地方?”柳方圓答道:“是盛京孟曜坤先生。”那女子道:“平叔,去辦吧,想必孟曜坤先生你是知道的?!绷叫Φ溃骸靶〗悖谑⒕?,別人不認(rèn)識,孟曜坤我可太熟了,您放心,我這就告訴他?!闭f罷,當(dāng)即轉(zhuǎn)身進(jìn)屋,給孟曜坤寫信去了。那女子又對身邊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道:“常叔,預(yù)備點(diǎn)好酒好菜,好好招待招待我兄弟,好不容易回了家,我可不能再放你走了,今天高興,咱姐倆好好喝會子,你給我講講這些年你是怎么過的?!边@后面幾句話顯然是對柳方圓說的,此時,在他二人的心目中,都已深深的知道二人是親姐弟無疑,但為了讓旁人信服,能證明身份的物件是必須要有的。
那女子坐了上首,柳方圓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那女子見狀,伸手輕輕拉住柳方圓的手,把他拉倒了另一把椅子前,柔聲道:“別站著了,坐,坐下,讓姐姐好好瞧瞧你。”柳方圓乖乖地坐在了下首,那女子手拖著下巴頦,胳膊拄在桌面上,就這么怔怔的看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抬起右手,輕輕撫上柳方圓的臉頰,那女子喃喃問道:“一別就是十五年,你自然是記不得我的,不知為什么,自小開始,我的記性就好過你,有件事或許你不記得,但我記得真真切切,那時候還沒給你起名字,你只有個小名,叫小花,這個名字是我給你取的,你知道嗎?知道為什么嗎?我最開始會說的話不是爹娘,是一個字-花,當(dāng)時我已有了名字,但爹娘并未給你取名字,便用‘花’字,做了你的小名,姐姐還是很遺憾沒給你取個大名,想必你師父給你取了名字,叫什么呀?告訴姐姐好不好?”柳方圓笑道:“我還有這個小名呢,我可從來都不知道,姐姐,師父給我取了名字,叫方圓,如果您要是喜歡的話,還叫我小花吧?!蹦桥虞p笑道:“你都多大了,還叫小花啊,對了,我叫柳自芳?!绷綀A正要說話,一旁的葉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樹哥哥,我實(shí)在憋不住了,我都不知道您還有這名字呢,那往后我是不是該叫你花哥哥了呀?!?p> 柳方圓板起臉,裝模作樣地道:“放肆,葉妹妹,我要是花的話,你可就得襯著我了,就憑你這個模樣,那還不得襯得我天下無雙,到時候不定有多少美貌的小姐爭著搶我呢,你可就沒機(jī)會嘍。”葉青徉怒道:“哼,我看你敢,你要是敢辜負(fù)我,我就,嗯,我就……”柳方圓調(diào)笑道:“你就怎樣,咯吱死我啊?!比~青嬌嗔道:“我現(xiàn)在就咯吱死你?!闭f著,就抬起了手,裝作要咯吱柳方圓的模樣。
柳自芳看著這二人玩笑,心中很是高興,一來弟弟回了家,二來又帶回一個美貌的弟妹,可真算的上是一家團(tuán)圓了,葉青的打扮,她打從剛進(jìn)屋時就看明白了,葉青那里是俊俏的公子,分明就是個美貌的佳人。
柳自芳藏不住事,心念及此,一抹微笑就已爬上了嘴角,柳自芳笑問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葉青道:“小妹葉青,BJ人?!绷苑嫉溃骸翱峙履銢]說實(shí)話吧?!比~青臉現(xiàn)尷尬之色,看向柳方圓,柳方圓使了個眼色,葉青會意,道:“小妹葉爾根覺羅?如意?!绷苑甲旖俏⑽⑸蠐P(yáng),道:“我嚇唬嚇唬你罷了,想不到你還真聽話,一股腦就全說了?!绷綀A笑道:“姐姐,我也是這么嚇唬她的?!比~青苦笑道:“現(xiàn)在用不著什么信物了,我信你們倆是親姐弟,最親最親的姐弟,誰不信我就跟誰急?!比藢σ暳藘裳?,都大笑起來。
說了一會子話,柳自芳突然問道:“兄弟,你回長白山來,所謂何事?。柯犉绞逭f,你家中有長輩受了傷?這是怎么回事?”柳方圓嘆了口氣,憤憤地道:“這事,還是天池山宗所為,是這么回事……”柳自芳聽罷,眼中也似要冒出火來,怒道:“好個天池山宗,兄弟,報(bào)仇算姐姐一份?!闭f著話,常叔進(jìn)屋道:“小姐,飯已備妥,請小姐,少爺,公子移駕?!绷苑嫉溃骸靶值埽苊?,走吧,先吃飯。”
三人來至后堂,一張大八仙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品,正當(dāng)中是一盆湯,湯色清亮,不帶半點(diǎn)油星,柳自芳看罷,不悅地道:“常叔,這菜是待客的,可不是給自己家人吃的。”常叔忙到:“小姐息怒,是老奴考慮不周,老奴這就吩咐廚子重做。”柳自芳道:“不必了,就這樣吧,今天先湊合吃,明天早上再說吧?!绷綀A已看出氣氛不對,忙打圓場道:“姐姐,您消消氣,生氣傷身子,要是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再者說,這些菜我都挺愛吃的,您就別埋怨常叔了,您看,常叔準(zhǔn)備了這些好菜,咱們快吃吧。”柳自芳一聽自己的兄弟給常叔求情,心中也是暗暗高興,一來是自己兄弟體貼下人,不以主子自居,足見自己兄弟心存仁厚,二來兄弟還擔(dān)心著自己的身子,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她是個藏不住事的性格,當(dāng)即喜上眉梢,笑道:“好孩子,好孩子,其實(shí)這頓飯是常叔特意預(yù)備的,咱們家有規(guī)矩,但凡頭一回在家吃飯,一定得吃這幾道菜,這頭一道呢,你也認(rèn)識,用也快用臭了街了,不過這一盤有點(diǎn)不同,你看,那豆腐都是碎的,什么意思呢,爹他是想讓我們能徹徹底底的做一個清白的人,這一道是東坡肘子,爹他是希望我們除了武功之外,還要有文化,希望我們文武雙全,肘子代表了力量,東坡代表了學(xué)識,想必你是明白的了,這些菜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這湯,你嘗一口?!闭f著,柳自芳盛了一碗那如水一般清亮的湯,遞給柳方圓,柳方圓接過湯碗,輕輕呷了一口,頓時雙眸一亮,別看這湯表面淡若無味,但一進(jìn)嘴,一股濃烈的香味彌漫來開,那味道很奇異,不像是各種食材燉煮出的味道,柳方圓在盛京也算是吃過見過,卻從未聽說過有這種湯,不禁面露疑色。柳自芳注意到了他亮起的雙眸,微笑道:“怎么樣?好喝嗎?這湯是咱們家廚子特意做的,做法不必細(xì)說,最重要的是這道湯中蘊(yùn)含的深意,你猜一猜。”柳方圓沉思半晌,道:“我猜爹他老人家是想讓我們像這湯一樣,含蓄內(nèi)斂,不露鋒芒,對嗎?”柳自芳眼中流露出無比的欣慰,笑道:“真不愧是咱們家的人,你是第二個一下子就猜出爹爹意圖的孩子,其實(shí)別看這幾個菜挺不正經(jīng),但是里頭可是爹爹的一番苦心?!绷綀A問道:“爹爹的一番苦心,我已明白了,我一定不負(fù)爹爹和姐姐的重望,將我柳家的家風(fēng)傳承下去。哎,姐姐,您說我是第二個猜出來的,是怎么一回事,那第一個是?”柳自芳正要說話,一個家院進(jìn)屋奏道:“小姐,少爺,長白派陳子榮求見?!绷苑悸犃T,笑道:“這不,他來了?!彪S即又吩咐道:“說我出迎?!奔以恨D(zhuǎn)身出門回事,柳自芳道:“兄弟,弟妹,隨我出迎?!闭f罷,帶著柳方圓,葉青出了后廳,來至在前門。門口站著一個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眉梢眼角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這少年頭上戴一頂瓜皮帽,帽頂鑲著一顆珍珠,隱隱透出些光亮,辮子編的很規(guī)整,自然下垂在腦后,身穿一件灰布大褂,外罩著寶藍(lán)緞子的馬褂,透出一股年輕人的精神勁。這少年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一見柳自芳出迎,當(dāng)即深施一禮道:“柳莊主,冒昧來訪,望乞恕罪?!绷苑歼€禮道:“陳兄弟客氣了,今日府中有要事,未能遠(yuǎn)迎,還請當(dāng)面恕罪,請里間奉茶?!睅兹诉M(jìn)了正廳,柳自芳請陳子榮坐了上首,自己坐在下首相陪,二人寒暄了幾句,陳子榮突然問道:“柳莊主,在下來過柳莊幾次,只是這二位瞧著眼生,不知此二位是何許人也?”說著,把目光投向了站在柳自芳身后的柳方圓和葉青身上。
柳自芳笑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柳方圓,是潮聲閣孟曜坤先生的弟子,這位是我弟妹,葉爾根覺羅?如意,師承何派便不得而知了。”陳子榮“騰”的一聲,站起身來,深施一禮,驚道:“原來是小公子回來了,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勿怪?!绷綀A伸手相攙,笑道:“陳兄說哪里話來,常言道‘不知者不罪’,更何況我這一十五年流落在外,任誰也不會想到我竟如此突然地回家來,陳兄不必多禮,快請坐。”幾人聊了會子,柳自芳突然問道:“子榮,你那長白派向來規(guī)矩森嚴(yán),沒有公事禁止外出,今天怎么有空來我這了?”陳子榮嘆了口氣,道:“柳莊主,不瞞您說,我這回來,是想求您一件事。”柳自芳笑道:“咱們是老相識了,何至于這么客氣,有事就說吧?!标愖訕s似是想到了什么傷心事,眼中漸漸濕潤起來,半晌,陳子榮嘆道:“柳莊主,這件事我本不該求您,但我實(shí)在沒有什么人可以托付了,所以,請您照顧好小康?!绷苑紗柕溃骸岸判】??”陳子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就是杜小康,我馬上就要走了,離開長白,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我沒有什么牽掛,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杜小康?!绷苑及櫭嫉溃骸澳阋ツ??你是長白派的大弟子,未來的掌門非你莫屬啊?!标愖訕s笑了,但看得出,笑的很勉強(qiáng),搖搖頭道:“我對這個位子沒興趣,即使有,它也不該屬于我,長白派,關(guān)外第一大派,唉!不提也罷,但是柳莊主,還得請您照顧好杜小康?!绷苑紘@道:“離開長白你還能去哪呢?關(guān)里,高麗,還是東瀛?”陳子榮道:“我想先去京城看看。”柳自芳又問:“你真不打算帶著杜小康?”陳子榮一愣,隨即長嘆了一口氣,道:“我此去有萬里之遙,不知有多少兇險,帶著她多有不便,倘若遇上什么兇險,我武功又次,護(hù)不得她周全,豈不遺恨終生嗎?”柳自芳沉吟了半晌,似是下了什么決心,道:“好吧,杜小康那邊都有我呢,不過,你真的要走?長白派可待你不薄?!标愖訕s苦笑道:“長白,長白,好個長白派,枉稱關(guān)外第一大派,長白派內(nèi)的明爭暗斗遠(yuǎn)比那些邪派激烈,柳莊主,不是我多嘴,如果有機(jī)會,離長白派遠(yuǎn)點(diǎn)吧。言盡于此,我也該告辭了,倘若長白派找來,請莊主替我隱瞞,另外,杜小康便托付給莊主了,還請您多加照顧,子榮告辭了?!闭f罷,深施一禮,轉(zhuǎn)身出了院子,腳下用力,施展開輕功提縱術(shù),飄然而去,隱沒在雪峰之中,群山之中隱隱傳來他的聲音:“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柳方圓看著陳子榮遠(yuǎn)去的背影,問道:“姐姐,陳兄好像有什么心事,他自己一個人走,真的沒問題嗎?”柳自芳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我信得過他,長白派出了問題,咱們管不了,但是杜小康,咱們管了。”葉青插嘴道:“這杜小康是?”柳自芳道:“杜小康,今年十四歲,長白派掌門陳簡的關(guān)門再傳弟子,陳子榮的小師妹,陳子榮對她鐘情已久,奈何兩人差著年齡,陳子榮在長白派又沒有什么地位,自然不敢說明。”葉青望著陳子榮遠(yuǎn)去的方向,疑道:“我看他的輕功步伐穩(wěn)健,氣息均勻,內(nèi)功自然不弱,為何他說自己武功不好?”柳自芳嘆了口氣道:“這一切,還要?dú)w咎于他的師弟陳子華。”
陳子榮本是長白派首徒,但并非是掌門陳簡的第子,長白派有三大長老,乃是陳化,陳繁,陳為,他們與掌門陳簡是師兄弟,兄弟四人取化繁為簡之意,兄弟四人中以陳簡武功為最,最終,陳簡當(dāng)了掌門,大師兄陳化外出游歷,偶然間拾得一個孤兒,便帶回長白,收做再傳弟子,賜名陳子榮,次年,陳化得了一個孫子,取名陳子華,二長老陳繁一眼便看中了陳子華,千方百計(jì)收做再傳弟子,按說陳子榮是大師兄,陳子華該敬重才是,誰料想,隨著年齡增長,陳子榮的性格越發(fā)的溫和,陳子華則透出一股桀驁,二人在陳化和陳繁的調(diào)教下,日夕習(xí)武,奈何陳子華悟性甚好,加之性格使然,竟領(lǐng)會出一種狠辣的打法,而陳子榮性子溫和,悟性又低,漸漸的便不是陳子華的對手,陳子華偏生是個不饒人的主,常常在打過陳子榮之后對其百般羞辱,陳化有一再傳弟子,與陳子華一般大小,名叫鄭子卿,脾氣火爆,是個小姐的性子,仗著是陳子榮的同門師妹,經(jīng)常使喚陳子榮,陳子華與鄭子卿一拍即合,都把陳子榮當(dāng)做下人一般,陳為有兩個孫子,長子陳子富,次子陳子貴,常與陳子華一同使喚陳子榮,陳子榮脾氣好,從未對幾個師弟師妹發(fā)過脾氣,他們也越發(fā)的得寸進(jìn)尺,有什么活都交給陳子榮,陳子榮每天忙活這幾個人,竟荒廢了武功。
有一日,陳子榮練罷早功,鄭子卿命他去長白山中抓些野味,他就是在那時無意中吃了一株千余年的人參,功力大漲。陳子榮在回程半路上又偶然遇見了陳簡的再傳弟子——杜小康,只是短短幾句交談,陳子榮就不可抑制的愛上了這個溫柔善良的姑娘,杜小康與陳子富一般大小,比陳子榮卻小著三歲,但盡管如此,陳子榮還是把心失落在了杜小康的身上。
慢慢的,這件事被陳子華等人發(fā)覺了,他們不僅以此來要挾陳子榮,逼他做更多的事,還嘲笑陳子榮,只皆因陳子榮容貌屬中人之姿,而杜小康則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胚子,一張鵝蛋臉,配上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別提多好看了,加之杜小康武功好,年紀(jì)也小,與陳子榮確實(shí)不般配,陳子榮豈會不知道這些,但那時,他的一顆心已牢牢地拴在杜小康的身上,無法自拔。
他總會趁著練功的空當(dāng)去瞧瞧杜小康,也總會幫杜小康解答一些武功方面的問題,雖說他武功不是很高,但好歹切身經(jīng)歷過,因?yàn)槲蛐圆?,所以對練武時的瓶頸都有深切的體會,也確實(shí)幫著杜小康解決了不少的疑難。與此同時,陳子榮不知道的是,杜小康也已經(jīng)對這個寬厚和善的大哥哥產(chǎn)生了一種異樣的感情。
聽罷陳子榮的過往,葉青憤憤地道:“這個陳子華實(shí)在太可惡了,竟然把自己的師哥當(dāng)做使喚丫頭,樹哥哥,你說,我們該不該教訓(xùn)他們一下,幫陳子榮出一口氣?!绷綀A寵溺地瞧著葉青,輕輕拉過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也看不慣他們,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我們外人不能管,也管不了,姐姐,聽您的意思,長白四老高了他們兩輩,中間這一輩人,都往哪里去了??!绷苑紘@道:“中間這一輩人,被逼無奈,進(jìn)關(guān)尋出路去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p> 當(dāng)晚,幾人吃罷酒宴,聊了會子,就各自安寢了。次日晨,柳方圓正在院中練早功,背貫口正背的起勁,耳聽的“啪,啪啪”有人砸門。柳方圓開了院門,門外站著一個美貌少女,約莫十三四歲,一張鵝蛋臉,皮膚白皙,兩只大眼睛水靈靈的透出那么漂亮,眼圈紅紅的,似是剛哭過,一只瓊鼻,不大不小,不高不低,長在臉上不知怎么那么合適,一張小嘴,一口小白牙,長在一張臉上,怎么就顯得那么好看,稱得上比葉青不相上下,乍一看,竟與柳自芳也差不了多少。這女子一見柳方圓,便問道:“柳莊主在這嗎?我是長白派杜小康,我有急事找她?!绷苑颊诤笤壕氃绻?,聽見有人砸門,也來到了前邊,杜小康一眼就看見了柳自芳,急道:“柳莊主,我是杜小康,我想問問您,陳子榮去了什么地方?”柳自芳嘆了口氣,心中不忍,但想起陳子榮臨走前的托付,又強(qiáng)笑道:“進(jìn)來說吧,別在門口站著,外面冷。”時值十月,正是深秋,又連下了幾場雨,一早一晚格外的冷,杜小康又急著找陳子榮,只穿了一件單衣,從長白派到柳莊這一路上全靠運(yùn)功支撐,卻也感到陣陣涼氣,關(guān)外的冷不同別處,尤其是高山峻嶺之中,寒氣會將人裹住,從全身往骨縫里鉆,她一個女子,能從八十幾里外的長白派挨到柳莊實(shí)屬不易。
柳方圓將她讓進(jìn)屋內(nèi),有下人端上一碗熱茶,柳自芳裝糊涂道:“小康,聽你的意思,子榮兄弟跑了?”杜小康急道:“柳莊主,您別再裝糊涂了,如果您見過子榮,或者知道他在哪,請您趕緊告訴他,韋子明正追殺他,要廢他的武功呢!”柳自芳“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急道:“什么,韋子明,他怎么親自動手了?!倍判】档溃骸安恢谷绱耍愖尤A,陳子富,陳子貴,鄭子卿都去了,看陣勢是要活活打死子榮?!绷綀A怒道:“太不像話了,好歹是兄弟,怎地如此忘恩負(fù)義,不行,我去救他?!绷苑家话牙×綀A道:“不可,那韋子明是長白弟子中資質(zhì)最好的,今年剛剛十八歲,卻可算的是長白年輕弟子中第一高手,你打他不過的?!绷綀A急道:“顧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緊?!闭f罷,拔腿欲走,柳自芳見攔他不住,嘆道:“唉!我也去。”葉青不知什么時候也來到正廳,接茬道:“也帶上我?!绷苑嫉热藫Q上了一身暖和的衣服,又給杜小康揀了一件外衣,一行四人,奔西南而去。
追了個把時辰,在一座山的半山腰處,四人發(fā)現(xiàn)了一頂瓜皮帽,這頂小帽歪斜著,躺在雪地中一塊大石下,帽頂有一顆珍珠,隱隱透出些光亮,小帽下方的峭壁上,有一條滑道直通萬丈之下的深淵,大石上用利器刻了幾個字“韋子明殺長白逆徒陳子榮于此”,陳子榮三個字下,還刻著一把降魔杵。
來至切近,杜小康一把撿起小帽,當(dāng)即愣在了原地,過了半晌,耳聽得“哇”的一聲,杜小康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特哭,柳自芳等不便出言安慰,也只得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杜小康。
約莫哭了一刻鐘,杜小康“噌”的一聲,站起身來,雙眼血紅,似要噴出火一般,緊緊地咬著牙,牙縫中擠出幾個字“長白派,我誓要滅你滿門!”說罷,一抬手,杜小康把瓜皮帽扣在了頭上,用無比溫柔的語氣喃喃地道:“子榮,不怕,我接你回家?!边B說了三遍,語調(diào)漸漸凄厲,耳聽得“噗”的一聲,一口殷紅的鮮血噴灑在潔白的雪地上,“咣當(dāng)”,杜小康一頭栽倒在皚皚白雪中,不省人事。柳自芳暗叫“不好”,這分明是急火攻心導(dǎo)致內(nèi)息紊亂,柳自芳一伸手封住杜小康胸腹之中幾處要穴,防止內(nèi)息沖破經(jīng)脈,葉青也不怠慢,繞到杜小康身前,抬手按上了杜小康的膻中穴,潛運(yùn)內(nèi)力,替她理順經(jīng)脈中混亂的真氣。
半晌,杜小康長出一口氣,緩醒過來,淚水“撲簌簌”地滑落下來,柳自芳勸道:“好了,你要節(jié)哀,你剛才急火攻心,導(dǎo)致內(nèi)息大亂,若不是施救及時,現(xiàn)在就經(jīng)脈盡斷,成了廢人了,不要太過悲傷,倘若你真的成了廢人,那子榮在天上也會于心不安的?!倍判】德犃T,漸漸止住了眼淚,帶著哭腔道:“柳莊主,我……我能求您一件事嗎?”柳自芳問道:“什么事,盡管說吧?!薄拔蚁搿蚁虢o子榮立……立個牌位,就寫‘亡夫陳……陳子榮之靈位’您能……幫我嗎?”杜小康啜泣道,柳自芳聽罷,心中一酸,她跟陳子榮相識多年,自然有些情分,陳子榮一死,自己心里確實(shí)也不是滋味,陳子榮對杜小康有情,自己知道,杜小康此舉分明就是承認(rèn)自己也鐘情陳子榮,但又想道陳子榮已沒機(jī)會享受這段感情,又悲從中來,眼淚也流了下來,道:“幫,幫,當(dāng)然幫。”
四人趕回柳莊,柳平那里是一處別院,并無甚奇異之處,這柳莊正院卻不比別院氣派多少,前后共十三進(jìn),第二、三、四、五進(jìn)是四合的院子,其余便是花園,種著不少的花木,以柳樹居多,四人回了正院,柳自芳當(dāng)即吩咐下人,下人中有刻碑的師傅,給刻了兩塊牌位,一塊給了杜小康,上寫著:“亡夫陳公子榮之靈位”,另一塊供進(jìn)了祠堂中,上刻:“亡友陳子榮之靈位”。
其時天已擦黑,下人在正院中擺開靈堂,又裁了白布,做了一身孝袍子,杜小康穿在身上,抱著陳子榮的瓜皮帽,哭了半夜。
次日晨,杜小康抱起陳子榮的靈位,出了柳莊,徑往長白派去了,柳自芳等三人陪著杜小康坐了一夜,眼見她出門,也跟了上去。
杜小康施展開長白派獨(dú)門輕功飛燕踏雪功,所過之處竟不留足跡,足見杜小康功力深厚,也顯出這門輕功卻有獨(dú)到之處,柳自芳也施展開家傳輕功拂柳清風(fēng)腿,腳步輕盈,卻也迅捷無比,柳方圓和葉青也各自腳下用力,不足半個時辰,眾人就來至在八十里外的長白派。
陳子榮棄派叛逃之事已傳了開來,長白派正門有兩個看守,一見杜小康身披孝袍,手中托著陳子榮的牌位,情知不好,轉(zhuǎn)身就要進(jìn)院子里報(bào)信,杜小康哪容他二人行動,一步跨到切近,左手一揮,耳聽得“啪,啪”兩聲,二人應(yīng)聲而倒,杜小康一步跨進(jìn)門內(nèi),柳自芳三人緊隨其后,一路有不少弟子,想要攔住四人,但在柳方圓及葉青手下卻都走不出兩三個回合,柳自芳一直不知道弟弟弟妹的武功,如今一見,卻也著實(shí)吃了一驚,柳家是關(guān)外四大家族之一,家傳武功非同小可,柳自芳自然很有見識,一眼便瞧出二人的武功家數(shù),心中暗驚,卻也著實(shí)歡喜,一來弟弟弟妹武功不弱,二來均出身名門,也為柳家爭了臉面。
四人一路打殺,傷了不少長白弟子,徑自來在長白派正堂,“化繁為簡”四大高手早接到了消息,已召集了各大弟子,聚在正堂之中,“咣當(dāng)”一聲,大門洞開,四人闖進(jìn)正堂,杜小康手捧著陳子榮的靈位,看著大堂中的眾人,緊緊地咬著牙,恨恨地道:“鄭子卿,陳子華,陳子富,陳子貴,韋子明,滾出來,給我滾出來!”她突然提高了聲調(diào),鄭子卿等人俱是一驚,杜小康又想到陳子榮慘死在這些人手里,“撲簌簌”落下淚來,一字一頓地喊道:“滾、出、來、受、死?!?p> 陳子華跨出人堆,道:“大嫂,我等兄弟已是仁至義盡,將他推下山崖,倘若讓韋師弟一掌劈死他,可就死無全尸了?!倍判】盗R道:“奸賊,這個時候你想起兄弟情誼了,想當(dāng)年你欺負(fù)他,使喚他的時候可想起這兄弟情誼嗎?”陳子華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陳簡怒喝到:“放肆,子規(guī),你意欲如何,這是長白派,容不得你放肆?!倍判】道浜咭宦?,道:“師爺,追殺令是您下的吧,按說害死我夫君你也有份,您別想跑,我打不過你,但總有一天,您會死在我手上?!标惢溃骸按竽?,你敢欺師滅祖嗎?為了一個棄徒,你連自己的師父都不要了!”杜小康冷笑道:“棄徒,棄徒,好啊,堂堂大弟子,為長白跑前跑后,忙上忙下,就連幾個小師弟的尿片都是他給洗的,想不到竟成了棄徒,好啊,反正他也死了,這些事我本不愿意說,但你們非要逼我,你們聽好了,長白四老明著相親相愛,兄友弟恭,但暗地里呢,個個想當(dāng)掌門,陳化武功最低,外聯(lián)天池山,想里應(yīng)外合吞并長白派,你做個天池山分舵主,陳繁拉幫結(jié)伙,籠絡(luò)了不少人,打算暗害我?guī)煾?,自己?dāng)掌門,陳為表面上和陳繁同謀,但其實(shí)早已預(yù)備下心腹,想要在陳繁殺掉我?guī)煾负蠓磳⒁卉?,師父你呢,知道所有的?jì)劃,早就預(yù)備好了人,想弄死其他三個人,安安穩(wěn)穩(wěn)的當(dāng)自己的掌門,子榮就是知道這些,才離開長白,他曾找過我,也把這些事都告訴我了,但我沒跟他走,我怕你們發(fā)現(xiàn)他知道你們的丑事,但你們還是發(fā)現(xiàn)了,我這回來就是為他報(bào)仇來的,我殺不了你們,但我能讓江湖上所有大俠來殺你們。”
長白四老臉上顏色更變,俱都無話可說。韋子明怒哼一聲,罵道:“不要臉的賤人,聯(lián)合棄徒毀我長白名聲,受死吧!”話未說完,雙手翻起,直往杜小康頭上擊去,柳方圓和葉青各出一掌,抵住來勢又反擊回去,三人戰(zhàn)在一處,約莫打了四五十個回合,柳方圓一抬手,與韋子明雙掌架在一起,葉青雙拳起處,重重地砸在韋子明胸前,韋子明往后便倒,重重的砸在地上,噴出一大口鮮血,長白四老怒極,一來是自己的老底被揭,二來長白顏面掃地,教人如何不怒,四老齊齊的一聲暴喝,“嗖”的一聲,只見四道人影閃過,四掌齊齊的印在柳自芳等人胸口,四人齊齊的躺倒過去,陳簡道:“綁了,扔進(jìn)地牢?!?p> 幾個弟子一擁而上,抹肩頭攏二臂,將幾人綁住,扔進(jìn)了地牢。
不知過了多久,柳方圓緩醒過來,四周是一片黑暗,柳方圓喊道:“姐姐,葉妹妹,杜姑娘!”耳邊廂傳來柳自芳的聲音:“兄弟,姐姐在這呢,他們倆都昏過去了?!?p> 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年輕人,怎么招惹長白派了,讓人家關(guān)在這?”柳自芳道:“前輩,晚輩柳莊莊主柳自芳,那位是我兄弟潮聲閣柳方圓,還有峨嵋葉姑娘,長白杜姑娘,前輩您是?”那聲音又道:“哦,都有點(diǎn)來頭,柳松山是你什么人?”柳自芳答道:“正是家父,您認(rèn)識家父?”那聲音又道:“你父親沒跟你說過我嗎?岳元季?!绷苑紘@道:“家父不幸,十五年前下世了?!痹涝镜溃骸翱上?,可惜呀,好人沒好報(bào),松山,這么好個人,糟踐了。”柳自芳正欲接口,柳方圓突然喊道:“師爺,您是我?guī)煚攩??”岳元季疑道:“你是潮聲閣的,你師傅是誰?”柳方圓道:“家?guī)熋详桌?。”岳元季笑道:“原來是曜坤的弟子,你露兩手給我瞧瞧,就說你們是怎么進(jìn)來的。”柳方圓不敢怠慢,由頭至尾詳細(xì)的講述了一遍。
待等柳方圓把這一切說完,岳元季笑道:“好,好,是說書的材料,可惜,可惜呀,要死在這里了?!绷苑冀涌诘溃骸扒拜?,您怎么會在這里,又怎么會出不去呢?”岳元季嘆了口氣,將自己的過去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卻原來在二十年前,岳元季來找天池山宗報(bào)仇,結(jié)果天池山宗勾結(jié)長白四老,長白派明著是給岳元季幫手,實(shí)際上是暗算岳元季,岳元季寡不敵眾,差點(diǎn)當(dāng)場圓寂,受了重傷,被關(guān)進(jìn)了長白派地牢里,武功盡失,一關(guān)就是二十年。
柳方圓恨恨地道:“想不到,長白派居然真是這種人?!贝藭r杜小康早已醒轉(zhuǎn),切齒道:“他們一直是這種人?!?p> 岳元季笑道:“沒事,徒孫兒,你可聽說過我門中無憂無怖掌嗎?學(xué)會這招,咱們就能從這出去,我試過,這墻大約有一尺多厚,只要使出這招,這墻絕對受不住,你聽著,這是口訣,一會教你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