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兮?!?p> 身后有人叫住她。
白冰兮此時離那擂臺已經(jīng)很遠了,她疲憊地倚著樹,看向來人。
逆著光,看不清面容。
“啊,你是,剛剛和我一起的……”
“我是君白?!本滓膊谎陲?,把手中的酒扔給她。
白冰兮接?。骸斑@是什么?!?p> “天宜閣的“忘憂”,挺出名的,嘗嘗吧?!?p> 白冰兮打開瓶蓋,聞了聞酒香,也不怎么驚訝:“你……幾年沒見倒是變了不少。易了容,我都認不太出來了。”
“人都是會變的嘛,你不也變了不少?”君白無所謂地看著她,仰脖喝了一口忘憂。
“你怎么喝起酒來了,你以前不是挺討厭這種不填肚子的東西嗎?”
“哈,那是以前,現(xiàn)在倒覺得喝醉了想不起來那些煩心事最好。”君白有些迷蒙地看著白冰兮,忽然就有些委屈地低頭抱住她。
“無意入世,可是還是太苦了啊…一想起來我就舌尖發(fā)澀,那苦連著心哪?!本椎穆曇舳加行┌l(fā)顫。
白冰兮回抱住君白,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抬著臉往高處看。
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她也不必再問。只是前路如何,她忽然就有些迷茫了。
“小白白。”有人慢悠悠地沖兩個人走過來,那人穿著一身書生的粗布衫,看去溫文爾雅,“為師告訴過你不可喝酒,你有聽過嗎?!?p> 君白扶著頭裝暈了過去。
白冰兮愣了一下,也只得扶住這人。
“承蒙照顧,圣女,我要帶我徒弟回去了。”岳淺笑瞇瞇地把君白從白冰兮懷里往出扯,君白死死地抓住白冰兮的衣服,一時間竟然沒被拉動。
“嗯,你不是喝醉了嗎?!痹罍\的聲音都變得冷颼颼。
君白手一松,就被那個人抱進了懷里。
她裝醉:“圣女改日一起去墨云山玩啊!”
岳淺:“小白白,你怎么越來越重了。”
君白:“……”不想死就閉嘴。
白冰兮看著手臂上召喚子午鉞的印記,靠在背后的樹上,想了想,又喝了一口那忘憂酒。
不好喝。
她瞬間皺起眉。
酒這種東西為什么有人會喜歡呢。
“白冰兮?!?p> 白冰兮聽到那個人的聲音,身體瞬間僵直。
“為什么要停下來?”莫殷之半跪在她面前,捧著她的臉,逼著她直視自己,“或者我也想問你,為什么要留手?”
“你明明知道自己能贏啊,為什么還要強行收回那力量呢?你在怕什么?怕那些人死嗎?”莫殷之的聲音里沒有溫度,帶著涼意,“明明你在無盡之地殺的人,比起這些人,只多不少。你又為什么要心軟呢?”
“……這不一樣?!卑妆庀霋觊_他的手,卻被那力量抓的下巴生疼。眼睛里疼得浮現(xiàn)起了霧氣。
“你不應該這樣?!蹦笾疀]什么感情地看著她,“明明你身上染上鮮血的時候,才是最好看的,現(xiàn)在你這種莫名其妙的慈悲,讓我很不舒服?!?p> 白冰兮手垂下去,那壺酒被砸碎,陶片崩裂,里面的酒汩汩流在地上。
“夠了?!彼]上眼睛,“別任性了,這里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地方。殷之是這個世界的神明,別讓他難做?!?p> “唔?!蹦笾腥幻靼琢耸裁?,手上倒是放開了白冰兮。
他伏在白冰兮的肩頭笑的顫抖:“哈哈哈哈哈,你的慈悲就是這么廉價?。繉τ谀銇碚f,那些人死或不死其實沒有什么,你只是想保護莫殷之?”
“……”
他抹了抹自己笑出來的淚:“其實我比你更加了解你啊,從無盡之地出來的你!”
白冰兮想說不是的,你懂什么,可這會卻如鯁在喉,只是徒勞地伸出手想推開這個人。
莫殷之抓住她的手,及其溫柔地在她耳邊說:“可是,你也太愚鈍了吧,怎么現(xiàn)在,還以為莫殷之和我是兩個人呢?”
“那你倒是說,殷之和你有什么關系?”白冰兮對他怒目而視,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莫殷之微笑著:“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說什么關系?”
“莫殷之,當年為了成神,是強行把我和他分開了的。”
“偽善的小人,才會不承認自己啊?!彼募绨蛞欢兑欢缎Φ姆潘?。
白冰兮不反感他抱自己。
但這時,她不知為何,竟然從那個人的語氣里聽出那種,被拋棄的,憎惡的,厭倦的,那種和莫殷之一樣的,把自己摘除人間的態(tài)度。
“是嗎。”
白冰兮回答的茫然。
她想告訴莫殷之,你不能這樣,他們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鮮活的命啊,這是你庇佑的人間哪,他們信奉你,他們崇敬你,你怎么能把他們的生命視為草芥。
但她說不出口。
因為她,對這個人間,也沒什么深情。
當年車馬絕塵而去。那個小女孩,沒有深恨那些人,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
在無盡之地痛苦掙扎的時候,她也知道自己從那個鬼地方出來的目的,只是舍不得幾個人而已。
沒人可以依靠。
她現(xiàn)在說仁義禮智信,而那些東西都是莫漣兒一字一句教給她的,她不想提,也覺得沒必要再記著。
白冰兮張了幾次嘴,那些假大空的話也說不出來。
于是她問。
“傳說當年人間生靈涂炭,莫神破重魔,清人間,劃分人鬼神,那你,當時又為什么要去救這個地方呢?!?p> 莫殷之把玩著她的頭發(fā),無所謂地道:“誰知道呢?!?p> “你知道?!?p> 白冰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篤定。
莫殷之的手停了一瞬,卻并沒回答。
生靈涂炭,眾生掙扎于生死之邊,抬頭有神明,可哪個神明肯低頭看看那個人間。
跪在神像面前流淚,祈求他救那個皮包骨頭的孩子的母親,在聽不到自己的神明回應的時候。
是不是會懷疑自己的信仰。
是不是會以為,那個自己深信的神,已經(jīng)拋棄自己了呢。
是不是,會絕望地,砸了自己的神像呢。
可是那人間疾苦,人間眾生,說實在的,會入哪個神明的眼睛呢。
真是滑稽,而又悲苦。
一個人活著,不也是一直那樣的,滑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