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交易
第九十一章:交易
黃裙女子垂下眼簾,漂亮的黑色眼珠失去了亮光,流露出極為淡漠的神情,她的柳葉彎眉輕輕蹙起,很顯然,她不想回答賀洞仙的問題,甚至于厭惡回答。
但是荊棘聲色坊對每一位自己的孩子們都規(guī)定,不能拒絕客人的所有要求,除死亡之外的無論什么要求。
于是黃裙女子優(yōu)雅地轉(zhuǎn)身,在原地旋轉(zhuǎn)了一個角度,金色薄紗在空中飄落,姿態(tài)歡快的像是在跳舞,而不像是在認(rèn)親,不像是在認(rèn)一個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卻在母親面前遭受痛苦折磨的無辜孩子。
“上數(shù)下第二個,黑裙,女孩兒?!?p> 賀洞仙聽見黃裙女子用平淡的語調(diào)這般說道,用心去聽還能聽出幾分夾在在其中的不容易被人捕捉的仇恨。
賀洞仙望過去,那是一個身形高挑的和她一般年紀(jì)的女孩,她身上的傷痕最多,血順著她的小腿留下,滴落在金色的地磚上,隨即消失不見。與其他人不同,這個女孩還是清醒著的,聽到有關(guān)于她的對話,她咔嚓咔嚓旋轉(zhuǎn)著著僵硬的頭顱,把那一雙幽深的黑眸對準(zhǔn)樓梯里的那兩個人。
“我不明白?!辟R洞仙喃喃自語道,同情和仇恨,是兩種可以相容的情感嗎?
在這之前她絕對認(rèn)為不可能,但是黃裙女子的情感流露顛覆了她的認(rèn)知。
“這孩子的父親是一只豬妖,肥豬妖,滿臉橫肉,整天醉醺醺?!秉S裙女子平靜道,“它恐怕連它有一個孩子都不知道?!?p> 賀洞仙道:“可是你知道,而且......我聽說這些風(fēng)流客從來不管春宵后事?!?p> 黃裙女子輕笑道:“你在嘲諷我?嘲諷我認(rèn)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又是誰叫我認(rèn)不清自己的身份的?是那個死豬妖的花言巧語!”
“我只是覺得你應(yīng)該管,母親總要擔(dān)負(fù)起照顧孩子的使命,直到他們可以明辨事理。”賀洞仙略微不安道。
“看你這話說的,”黃裙女子停頓片刻,掛著譏諷微微笑道,“簡直要笑死我了。”
賀洞仙不知道這句話為什么會顯得可笑,但是她突然感覺很疲憊,于是便泄氣般沉默了。
黃裙女子踏上一格階梯道:“你不是要去找煌帆猴,跟我來吧,這可是你自己要來的。”
賀洞仙沉默的望著她,黃裙女子道:“在這種地方說這種話,你很天真?!?p> “小姑娘,你缺少人世的錘煉。”黃裙女子轉(zhuǎn)過一個樓梯角,她的目光復(fù)雜,憐憫中帶著羨艷。
賀洞仙搖搖頭,在踏上最后一格就能到達(dá)第七層的瞬間,她忍不住回頭望了那個黑裙女孩一眼,鎖鏈銬住她的雙手,但她黑色的雙眸里充滿著平靜,可眼淚卻是怎么也止不住地留下,重新濕潤了臉頰上略微凝結(jié)的血跡。
那是對這個紛雜人世看透了的平靜,賀洞仙覺得,她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絕世的眼神。
“客人,這里就是煌帆猴群的聚集地,您慢慢找?!?p> 黃裙女子彎腰退下,一格一格從容地往下邁,自始至終再沒有看過她的親生女兒一眼。
賀洞仙恍惚間,覺得自己真的應(yīng)該懂點(diǎn)什么,她明明擁有那個異世魂靈百年的記憶,為什么她一點(diǎn)都不明白黃裙女子到底在說什么?!如果懂了,這樣她的內(nèi)心就不必如此難受,不至于扶著樓梯心痛到難以呼吸。
但是她很快感覺到這股痛意逐漸蔓延到四肢,逐漸籠罩她的全身,她紅著眼咬著手腕的金鏈,雙目決眥,神志不清,咔一聲狠狠咬斷了這個由狐貍千叮嚀萬囑咐要妥善保管的過路憑證。
她靠在扶梯上,身子微微蜷曲,褐色的銅幣不經(jīng)意間與色澤溫潤的玉佩撞擊在一起,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咔噠聲響。
遠(yuǎn)處,懸掛著的鐵鏈輕輕搖晃,黑裙女孩看著和她年紀(jì)一樣大的藍(lán)裙女孩兒,牽動著干涸的傷疤,顫著嘴唇,發(fā)出幾不可聞的低嘆:“很痛吧,我也痛?!?p> 賀洞仙恍惚的躺在地上,幾乎完全喪失思考的能力,卻用盡全力掙扎地掀起眼皮死死盯著她。
黑裙女孩道:“我們做朋友吧。”
朋友?我的朋友?
“你......”賀洞仙歪著頭,睜大了迷離的雙眼,“阿土?小土世外仙居圖?”
黑裙女孩咳嗽著笑起來,吐出一口血,道:“這名字不錯,那我從今以后就叫阿土,化身無垠輕舟土地,誰都不能拋棄我,誰也離不開我?!?p> 房門被打開,猴群爭吵的聲響轟然如潮水般涌向樓梯間。
一只出來撒尿的煌帆猴撓撓頭,看著蜷縮著的小女孩,看著斷掉了過路憑證,滿是驚喜的拖著賀洞仙的雙腳把她拉入了房間里。
黑裙女孩悵然若失的望著陷入深淵的新朋友,平靜的閉上了眼。
但是,她猛然間又被房門炸開的聲音驚得睜大了雙眼。
此時,在荊棘聲色坊之外,狐貍還在糾纏著這個看起來肥得流油的老胖子。
“貴人,咱們同路,您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老胖子道:“呸,死狐貍,我早就聽說過你那爛名聲,你哄不了我!”
狐貍自信道:“可是我沒有搞砸過一件事情,您說是嗎?”
好像是這樣,老胖子遲疑了一會兒,瞇起雙眼道:“不過我得先考驗(yàn)考驗(yàn)?zāi)恪!?p> “加錢?!焙偟?。
“當(dāng)然。”老胖子利索的點(diǎn)頭,反正他有錢,“荊棘聲色坊,給我?guī)б粋€女人出來?!?p> 狐貍道:“還有西陸第一黑商要不到的女人?”
老胖子道:“她是荊棘聲色坊坊主唯一的女兒?!?p> “成交?!焙偼纯斓慕恿诉@活,這對于他來說簡直是輕而易舉。
不過,在狐貍準(zhǔn)備離開之前,他又用肥厚的身軀擋住去路,道:“能帶我去嗎?”
他看著狐貍即將張開的毛嘴,緊接著補(bǔ)充道:“當(dāng)然,加錢,一百根靈枝?!?p> “這當(dāng)然可以!”狐貍摸摸胡須,立即把到嘴邊的拒絕措辭給咽了下去。
荊棘聲色坊守衛(wèi)森嚴(yán),連絕頂高手都難以自如來去,但是狐貍恰好屬于絕頂高手這一類范疇,又恰好是絕頂高手中的高手。
今夜,它這個絕頂高中高手,注定會干一件讓它后悔莫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