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元越來越覺得自己心軟的要命,原本帶她到金陵城來是為了什么呢?他回了房間以后靠在椅子上,古玉給他拿來一條毯子。
“王爺您休息,那我先下去了?!惫庞窀嫱耍钚⒃桨l(fā)覺得頭疼的厲害,倒不是因為身上的毒血,而是因為陸阿寧。
許久之前他受到舊傷困擾的時候,無意間遇到了明月坊的公孫明月,兩個人相處一陣子之后覺得秉性相投,于是引為好友。
公孫明月知道了他的傷是狼主赫連炎造成的,便告訴了他一個救治之法,這種方法說簡單也簡單,但是執(zhí)行起來卻并非易事。
需要狼主同脈的活人的心頭血來做藥引,可是人人都知道,赫連炎的兄弟姐妹早就死在部族之間的爭奪戰(zhàn)爭中,赫連炎的唯一女兒更是鮮卑皇妃赫連韻,要想抓她,更是天方夜譚。
后來他無意間聽說了當(dāng)年霍鎮(zhèn)北一家子的故事,就覺得依著霍嬗的韌勁兒,不會就那么帶著自己的孩子坐以待斃。
于是他派人四下去找,可是一無所獲。那次軍中叛亂,他遭內(nèi)奸陷害,身受重傷,古玉和他無意中到了陸家村避難,在村子里生活的那幾天,古玉同他說聽到村里人閑談提起這家女兒的身世,他便起了疑心。
這地界太過敏感,再加上陸阿寧眉眼上挑凌厲非凡,性格灑脫爽利,這是典型的胡人女子特征,他本著寧肯錯殺一萬的原則帶著陸家回了金陵。
到金陵城以后,李孝元又派人去查了陸阿寧兄妹是怎么到這個村子的,恰巧此時赫連韻也到金陵城來,他與赫連韻結(jié)盟以后,赫連韻也是一個證明陸阿寧身份最好的存在。
李孝元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能做出任何事情來,一開始對于陸阿寧他本來是徐徐圖之的目的,可是沒想到命運就是捉弄人的存在。
大朝會即將開始,各國使團齊聚金陵,按照慣例準(zhǔn)備了燈會慶祝,從赫連韻那里,李孝元早知道拓跋宏一行人不懷好意,于是暗中和柳眠易容調(diào)換了身份。
對,宮變大火的時候,李孝元的腰并沒有受傷,他只是被倒下的柱子挫傷了筋骨,本是月把就能好的病,正趕上敏感時期,他索性就勢把自己“殘疾了”的事情宣揚出去,礙于天下人之口,李孝蕭再怎么想把他一并除去,也得想一想如何對天下交代。
九龍奪嫡的骨肉相殘,代敏之與李孝蕭手腕雷霆,只有李孝元和李孝聰獨獨幸免于難。
拓跋宏知道,燈會那天李孝蕭會和一干文武近臣到現(xiàn)場暗中聚會,他帶了人專門到燈會擺擂臺挑釁。
他打聽到柳眠身上有傷,當(dāng)日在場的武將又沒有幾個人武藝在他之上,于是便放心大膽地開始擺擂臺,李孝元便借著柳眠的身份下場踢館。
當(dāng)日的一切都在李孝元的計算之中,唯獨赫連韻最后那一招弄了個他猝不及防,未曾想到的是陸阿寧在這個時候成了唯一一個站出來幫助他的人。
或許是天生的大漠之女,面對寒槍利刃的時候,她面無懼色,神采飛揚,李孝元有那么一瞬間,心中的那根弦不知被什么撥動了一下。
這件事情誰都不知道,就算和他再親近的人都不知道,公孫明月無數(shù)次地催他盡快動手,李孝元都找了各種理由拒絕。
他的舊傷越來越重,有時候,他甚至覺著自己等不到李孝蕭倒臺的那一天,自己沒辦法把母妃扶上太后之位,沒辦法,沒辦法看到聰兒長大成人的那一天。
模糊朦朧之間,李孝元好像聽見外面有人吹笛子,吹得是南國的曲子,有凝神靜氣的作用,之前他聽公孫明月吹過,對他心緒雜亂失眠很有控制作用。
李孝元這一晚睡得很好,他很少睡過這么安穩(wěn)的覺了。
“王爺,您起了?!崩钚⒃俦犻_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天大亮,古玉上前攙扶他“末將馬上命人傳膳。”
“現(xiàn)在什么時辰?!崩钚⒃鹗秩嗔巳嗵栄?,他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自己很少如此放下警惕,這個樣子,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陳時,末將已替王爺告了假?!惫庞裉胬钚⒃弦路?,自家王爺這些日子里的勞心勞力他其實都看在眼里,今日王爺如此。
說不定真的與他們這些近衛(wèi)私下議論的——與這位陸姑娘有關(guān)。
“昨夜的笛聲是誰?”古玉是他的心腹之人,李孝元任何事情都沒有對他做過隱瞞,因此此時此刻也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顺隹凇?p> “回王爺,是陸姑娘?!惫庞裥南铝巳?,也是明明白白地回了自家王爺?shù)脑挕?p> 李孝元心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一瞬間有一些釋然,看起來自己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無情之人。
他嘴角浮現(xiàn)一絲笑容,不過一霎那的功夫,他搖搖頭驅(qū)散自己的念頭,這些全都是不該有的。
他自己本就是個不久于人世的人,既然喜歡著人家姑娘,那還干什么平白無故地拖累人家?
先不考慮人家接不接納自己,自己與她身份是一道最大的鴻溝,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在一起以后又要分開,那圖什么呢?
李孝元又覺得一陣頭暈,古玉在一邊眼疾手快上前扶住“要不要喝藥?!?p> “不用。”李孝元閉了閉眼睛,盡力穩(wěn)住呼吸,公孫明月給他開過一劑藥,說是實在難受的時候可以煎了喝,有助于緩解。
李孝聲重現(xiàn)金陵城。
看來有些事情有必要好好再想想了。
有些人也要重新考慮要不要相信了。
陸阿寧的房間里,她正摩挲著掌心中的竹笛發(fā)呆,她掛念李曦,又憂心賀文和釋薇,吹了陣笛子,一夜未眠。
也不知道李孝元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陸阿寧感覺得到,這個男人心中有太多的秘密咽在心里,她有一些不明白,明明身居高位,心腹眾多,父親兄弟仍在,李孝元到底在想些什么,不愿意開口。
她懂得生在天子皇家高處不勝寒,但是她不明白李孝元為什么對一些事情非得要閉口不談。
諱疾忌醫(yī)可不好。
她嘆了口氣,搖搖頭,雙手扶在桌子上撐起身子,決定給自己找點東西吃,這樣下去身體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