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林間夜語（2）
“那聽你的，便不點(diǎn)?！?p> 季臨也沒有執(zhí)著下去，把手中東西隨意扔到了一旁。這林子極大，他怕埋了伏兵也不敢隨意出去走動，便只能與蘇錦蓮一起待在此處。見她忽然不說話以為她害怕了才去點(diǎn)火，現(xiàn)在蘇錦蓮不想，他堂堂八尺男兒自然也不怕黑。
蘇錦蓮這才松了口氣，兀自靠在了一邊的巖壁上。她穿的衣服不薄，但石壁也是磨的背部微痛，只是一直盤膝坐著也是太累，倒不如換個稍微舒服點(diǎn)的姿勢受著。
“對了季臨，你相信……今生前世嗎？”
她忽然小心翼翼地開口，心臟隨之懸起。緣分這一事說來玄妙，她既不知季臨為何對她那么好，也不知他到底能接受自己到何種程度。心跳撲通撲通地亂跳，似乎是頭一次對別人的看法這樣緊張。
“前世今生？”
他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正認(rèn)真思考著這個平常極少接觸到的詞匯。
片刻后才道，“我不信每人既定的命運(yùn)，但若是前世今生若是指幾輩子的輪回，我倒也相信命中可能注定的相遇?！?p> 蘇錦蓮立馬來了興致：“那你覺得，何為命中注定，何為偶然？”
“去寧江游湖是偶然，若沒有裴家公子那一邀請，我怕是會在客棧窗邊坐看云卷云舒自斟自飲；和你相遇也是偶然，但一次次的偶然多了，也就城了命中注定。”
夜色深沉，她坐得離灑在洞外嶙峋亂石上的月光遠(yuǎn)些，便也看不清臉上的紅霞緋云。
蘇錦蓮生得一副好樣貌，前世在初長成時也曾聽過鄰里少年的花式不一的甜言蜜語，自然也懂得季臨這看似平淡的話語下暗藏的俏皮。若能將一切都放開……
“若能將一切都放開，我也愿在寧江鄉(xiāng)間尋一小院，春看花開滿庭，夏尋菱角尖尖，秋采桂花蜜飲，冬舞雪梅林間?！?p> 她忽然念出聲來，聲音雖低，離得近的季臨卻聽得清清楚楚：“你還會跳舞？”
“會一點(diǎn)點(diǎn)，只是沒舞姬那般柔美靈動，頂多像個猴子?！?p> “江南是水鄉(xiāng)，水流密布如網(wǎng)，那我就乘一葉扁舟到你所居之地，看你舞上一段?！?p> 季臨立馬道。
“你怎么這么無賴，為何平白無故舞給你看？”
“你給我跳舞，我就給你學(xué)猴子水中撈月，竹籃打水?！?p> 季臨袖子裂開露出繃帶，衣袍上血污一片，笑容卻是溫暖明亮，能讓人忽略了那些并不美好的外在，只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臉上。
她還是第一次那么認(rèn)真地打量季臨，從前遠(yuǎn)遠(yuǎn)打量只覺得面如冠玉，身若修竹。近來細(xì)看，長眉如墨染，雙瞳似沉湖，輪廓并非刀削斧砍的線條分明，但也讓人看得只覺得舒適流暢。他生得很白，氣質(zhì)溫雅，由于常年練武也沒有那種文弱的書生氣，陽剛與溫和并濟(jì)。此時正屈膝坐立，安靜地與她對視。
她頗沒出息地呼吸一滯，連忙移開了目光。
季臨心頭一喜，倒是頭一次覺得他這張生得不錯的臉給他帶來的榮光令人歡欣。
“似乎有人！”
她忽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有鞋履踩過草坪。來者應(yīng)有二三十人，還有壓得極低的聲音在交談。
季臨也收回目光，一手本能地?fù)踉谒那懊?，另一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觀望。所幸剛才兩人沒有點(diǎn)火，這山洞較小，又有草木葳蕤籠罩在四周，這才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我們這樣找什么時候是個頭，天色又這么暗了，有火把也只能看得清個人影啊?！?p> 一名舉著火把的大胡子男子抱怨道，“況且我也想撒尿了，不如你給我舉著，我去前面方便一下吧?！?p> “都他媽找了幾個時辰了，誰不想歇歇，別找借口，都是男人又沒個娘們，要尿就在這里尿，誰還看你不成？”
前面的健壯男子似乎是個領(lǐng)頭的，聞言立馬斥責(zé)了幾句，“我可給你們說好了，誰都別想著偷奸?；＿@時候不找到，等他們帶著圖紙出去腦袋搬家的就是我們了，還尿，別到時候猴子在你爛掉的尸體上撒尿！”
他說話粗俗但也有幾分幽默，惹得隊里前面離得近的幾個人都大笑起來，但又很快被喝止。
季臨回過頭來向蘇錦蓮比了個“噓”的手勢，又朝她勾了勾手指。蘇錦蓮會意，一只手抓起地上的一顆石頭也悄無聲息地湊了過去。
一行人很快從他們藏身的山洞前經(jīng)過，雖是嘴上嘻嘻哈哈，但周圍的一草一木也都沒放過，全都分散開來細(xì)細(xì)翻找，不肯錯過一絲一毫。眼見著不可能躲過，蘇錦蓮與季臨對視一眼，忽然一顆石子猛然擲出，正好砸在那專心尋找的領(lǐng)頭男子頭上，在暗夜里濺起一大片他們看不清楚的血花。
“啊——”
大胡子男人離小頭領(lǐng)最近，手里正好也拿著個火把，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石子準(zhǔn)確無誤地貫穿了前面頭領(lǐng)的頭顱。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一個大男人重重倒下，瞬間成了一具沒了生息的死尸，還死不瞑目。
“放火！”
大胡子也是個果斷的，明知敵在暗我在明，追去反而會被暗中襲擊，不如索性放火燒山，讓那兩人無路可逃。
“快走！”
小隊既然能被派來追捕，執(zhí)行速度自然是極快。大胡子一聲令下后拿著火把的人只留下一個照明，其他全都扔進(jìn)了這邊的草叢里。瞬間熊熊烈火升起，如一只可怖的野獸在夜風(fēng)中發(fā)出一聲嘶啞怒吼。
季臨直接往地上一滾，手中石子彈出，越過火焰“蹭蹭”砸去，也有兩人重重倒下。
秋天天干物燥，火焰最容易蔓延開來，加之此處草木茂盛，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嗆人的煙味已經(jīng)鉆入鼻腔，周圍也變得熾熱起來。
蘇錦蓮渾身都是一顫，抓住季臨的手也忍不住用力，甚至指甲劃得他有點(diǎn)疼。季臨這次抱起蘇錦蓮也是抱得就駕輕熟，直接輕功躍起，堪堪逃離了那一片火海區(qū)域。
嘶啦——
布帛碎裂的聲音乍然響起，蘇錦蓮毫無準(zhǔn)備地從季臨懷里撲通落下打了個滾，揚(yáng)起灰粉塵屑紛紛灌進(jìn)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