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妹妹離開后的第二天，凌晨四點。
奶奶推開洛一鳴的房門，對徹夜未眠的她說：“大寶，走，我們買菜去?！?p> 寂靜無人的空曠街道上，老太太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得慢悠悠。
凌晨時分，天色未明，昏暗的天光下，沙灘上，祖孫倆的腳印綿延向河畔。
老太太的手被拖住。
洛一鳴停住步子，拽著老人家的手，紅著眼睛問：“奶奶，我們不去買菜嗎？”
老太太放下空蕩蕩的菜籃子，握著洛一鳴的手，蹲下來，對她說：“大寶，我們一起去找妹妹，好不好。”
洛一鳴愣了愣，她搖頭：“不好，只剩爸爸一個人——”
奶奶將她的手攥得更緊：“那你想讓爸爸一個人離開，還是想讓他一個人留下?！?p> 十四歲的洛一鳴，有一瞬間的茫然，但很快她就聽懂了這句話。
是啊，她是“喪門星”。
克死了媽媽和妹妹，下一個……
她垂下了眼睛，不再說話。因為無論讓洛父一個人離開還是一個人留下，她都不愿意。
洛一鳴就這樣任由奶奶牽著，走向漆黑的河面。
流水聲夾雜在風聲里，像某種嗚咽。
洛一鳴腦海里忽然響起父親昨夜一遍一遍在她耳畔重復的話：“大寶，你還有爸爸，爸爸還有你?！?p> 爸爸是個很愛哭的人，但為了給他面子，自己和妹妹每次都在他偷偷抹眼淚的時候假裝沒看見。唯獨昨晚，她伸手給這個愛哭的男人擦眼淚，然后忽然覺得，其實愛哭也許并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
洛一鳴忽然用力將手抽了出來，扭頭往回狂奔。
腳下的沙子綿軟，每一步都像要深陷下去，洛一鳴跑得很用力，仿佛有什么正在拽著她的腳，而她拼命掙扎著擺脫。
跑出去沒幾步，肩膀就被追上來的老太太按住。
老人家身子骨一向硬朗，力氣也大，洛一鳴掙脫不開。
她帶著哭腔，抓著老太太的手用力搖頭：“奶奶，我們回家好不好，回家好不好?！?p> 老太太眼眶瞬間發(fā)紅，眼淚奪眶而出，她摸摸洛一鳴的頭，哽咽著說：“大寶，不要怕，奶奶會陪著你的，奶奶陪你一起……”
洛一鳴當然知道，她說的一起是什么意思。
她望一眼老太太背后那寬闊幽暗的河面，哭著喊：“不要，不要，我們買菜回家，爸爸在家等我們?！币贿呎f一邊用盡全身的力氣拖著奶奶的手要往回走。
可她怎么也拖不動。
于是洛一鳴哭得更大聲了，好像這樣奶奶就會跟她回去一樣。
老太太似乎無動于衷，她突然甩開洛一鳴的手，轉(zhuǎn)身自己向小河走去。
洛一鳴懵了一瞬，很快慌了，幾步追上去，拽著老人家：“奶奶，回去吧，我們回去吧，好不好?！?p> 她聲音嘶啞，哭腔讓這一句話支離破碎，字不成字，句不成句。
老太太停住步子，蹲下來給洛一鳴擦眼淚，一邊說：“這樣好不好，奶奶先去，你跟著來?！闭f著，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大寶，奶奶等你。”
說完，將洛一鳴的手用力拉開，轉(zhuǎn)過身，邁著大步走了。
有一天，雨后的深夜，老太太也是邁著這樣穩(wěn)健的步伐，背著洛一鳴走在回家的路上，踏上一個又一個的水洼，直到深色的布鞋徹底被濺濕。今天和那天很像，只不過，是全然相反的方向。她們沒有要回家，甚至可能再也不能回家。
洛一鳴站在原地，看著奶奶的背影，雙手在體側(cè)握成拳，她大聲喊道：“你去也沒用！我不會來的！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我要回家！我現(xiàn)在就回家！”
賭氣一般說完，她猛地轉(zhuǎn)過身，梗著脖子捏著拳頭，渾身僵硬地快步往回走，眼淚不停涌出來，她干脆閉上眼睛，咬著牙一直走，一直走。
直到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走出去好遠好遠，終于停了下來。
洛一鳴沒有睜眼，而是僵著身子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拳頭握得死緊，指甲陷進手心里。她渾身顫抖著，咬著牙關猛地睜開雙眼。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用緊握的拳頭將眼淚擦去，定睛望向河面。
昏暗的天光下，小河安靜地流淌，安靜得仿佛沒有人來過。
“奶奶！”
女孩的喊聲撕裂凌晨冰涼的空氣。
女孩狂奔的腳步扯碎柔軟的沙灘。
唯有河風依然輕拂，好似全然無動于衷。
和伯
這章是楔子。標題請忽略。因為改不了，只好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