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良久,云不渙終于開口道:“我會如實相告。”
藥會送到,何遠照所做的事情也會如實告知。
何遠照閉上眼,面帶滿足。
柳輕青不忍直視,側(cè)首滿臉嫌棄。
楚歌行唇角含笑,不及眼底。
云不渙只沉眸不言,半晌,率先轉(zhuǎn)身離去。
義薄云天,俠士心腸?
不,只不過是心有所感,一時心軟罷了。
且涼州何家家主,如何如此輕易被害?
終究要見一見,才知分曉。
卻說時間緊急,不論是蔚盈還是何明德都拖不起。三人商量一番,由輕功最好的楚歌行去彭城取迷迭,云不渙帶著解藥去救何明德。
待到天亮,二人出發(fā)。
楚歌行找柳輕青取回酒葫蘆,為防有心人,舍了一貫的黑衣,改穿一身白色勁裝,做男子打扮。
白衣颯沓,映照楚歌行易容后依舊英氣銳利的眉眼,端的是儀容出眾,風姿逼人。
早年游歷江南,彭城也曾去過。楚歌行沿著官道一路疾馳,兔起鶻落間便是幾丈距離。不過一個白日,楚歌行便到了彭城。
彭城繁華,日落時分尚有人排隊入城。好在隊伍不長,不一會兒楚歌行就順利進入城中,直往四??蜅P腥ァ?p> 四??蜅2槐葖拼耗切】蜅?,地段好,名氣大,時已黃昏,自然是沒有上房。楚歌行也不挑,選了僅剩的一間地字號房。
夕陽西下,青年人身姿挺拔,一雙流光宛轉(zhuǎn)鋒銳暗藏的鳳眸,一副清凌凌若冰雪初融的嗓子,惹得大廳的女客紛紛側(cè)目,絮語紛紛,不時霞飛雙靨。
掌柜的閱人無數(shù),自是不會被楚歌行榮光所攝。遂笑著喊了小二引楚歌行去房間,自個兒八風不動地立在那兒,圓胖身量,活似一尊彌勒佛。
是夜,天字四號房的房主——一個中年富商,正在小廝的服侍下洗漱。
燭光明亮,照在富商雪白柔軟,金銀為繡的絲綢褻衣上,一針一線,具顯出無比的富貴和奢華。
“老爺,天色已晚,不如就此歇息?”
那小廝清秀樣貌,一身青衣,布料細致光澤而不違背身份,顯然是富商的心腹。
富商點點頭,嘆氣道:“也罷,你也去休息吧,不必守著我?!?p> “是,老爺?!?p> 未幾,小廝服侍著富商脫鞋登床,蓋好薄薄的錦被,檢查好門窗,燃了一爐安神的香,便挑滅燭火,靜靜退了出去。
隨著氤氳的香氣彌散開來,富商的呼吸也逐漸變得綿長且規(guī)律,緩緩陷入沉睡之中。
又過了約摸一個時辰,等到八仙桌上漆金點翠的茶盞被透窗而入的淺薄月光染得輝亮,屋內(nèi)突然憑空出現(xiàn)一個人。
一個身量嬌小,單薄瘦削的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生了一雙貓似的眼眸,那瞳孔隱約是碧綠色,在夜色中顯得十分鬼魅。
黑衣人的落腳點在房間的中央,屋內(nèi)光線昏暗,他卻如處白晝,貓眼閃閃發(fā)光。他在屋中搜索一番,動作輕巧得像只貓。
片刻后,似乎并無所獲,黑衣人眼眸一轉(zhuǎn),將目標放在了富商床幃間。
黑衣人緩緩靠近床邊,富商只是入眠,尚有驚醒的可能。他猶豫一番,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管,又從管中倒出一點白色粉末,彎腰輕輕在富商鼻前扇了扇。
不過幾息的時間,藥效發(fā)作,富商陷入深度睡眠中,沒個三四個時辰別想醒的來。
黑衣人似乎松了一口氣,貓眼眨了眨,頗有些嫌棄地開始搜索富商身邊及身上的東西。
沒多久,黑衣人就從富商身上搜出一塊圓形玉佩,玉色嫣紅,竟然是一塊上好的血玉。
黑衣人將玉佩收入懷中,滿意地瞇了瞇眼。
目標既然已經(jīng)到手,自然無需久留。天字房均在頂樓,黑衣人縱身一躍,欲沿原路從房頂離開,忽然——
“誰?!”
那聲音既清且輕,哪怕驟然被發(fā)現(xiàn),也謹記身份,未鬧出大動靜。聞言,從屋檐下陰暗處冒出一個人,同樣一身黑衣,俊眉修目,氣度不凡,正是意欲夜探天字四號房的楚歌行。
眼見面前的小少年因緊張而眸子圓睜,一雙碧綠的貓眼又圓又大,像極了被人抓住尾巴,渾身的毛都炸起來的黑貓。
楚歌行微微一笑,往常懶散的笑容映在易容過后顯得更加凌厲和狹長的鳳眸上,竟顯出滿滿的不羈和輕嘲來。
黑衣少年瞳孔驟縮,一時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怒氣——被冒犯和瞧不起的怒氣:“你!”
為什么這個貓眼少年看上去這么生氣,不過是“拿”東西撞上同行而已,有必要嗎?
楚歌行滿頭問號,但該問還是得問:“閑話莫敘,不知小兄弟此行所為何物?”
“誰和你是兄弟?!”
雖然語氣沖得和一點就燃的炮仗似的,黑衣少年卻因此冷靜下來,話鋒一轉(zhuǎn)道:“既是同行,當知先到先得。‘血玲瓏’已到我手,還剩些雜物,便宜你了?!?p> 黑衣少年會和楚歌行說這么多,有兩點原因。
一是盜亦有道,同行規(guī)矩,相同目標先到先得,他人不得相爭,否則會被天下所有盜賊瞧不起,甚者逐出賊界,遭人唾棄。
二是賊不走空,見楚歌行風姿俊逸不似凡人,言語也算客氣,略微提幾句,就當賣個好,說不定日后就用上了呢?
這少年生就一雙貓眼,性格也是如貓兒般狡黠機靈。楚歌行看他一眼,不知為何突然想到“千日春事件”中的暴躁少年謝小星。
一樣的年輕氣盛,一樣的生機勃勃,一樣的……沉不住氣,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多謝?!?p> 話音剛落,貓眼少年氣一提,縱身疾行,落腳無聲,一忽兒就不見了身影。
楚歌行搖頭輕笑,沿著“前輩”的足跡輕松進入天字四號房內(nèi)。眼見桌上杯盞,臺上香爐,無一不華麗精巧,偏偏墻邊箱籠樸實無華,方知為何天字四號房房主空有財而無護衛(wèi)。
財不外露而引賊人不請自來,這房主,怕也非常人。
事實證明,楚歌行所言非虛。待楚歌行從床底取出迷迭離開不久,便見那中年人緩緩醒來,目光清明,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