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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蛇英雄訣

二十八 大漠胡笳 (2)

龍蛇英雄訣 洪許良 10532 2019-08-23 18:01:58

  而會寧府城門外,完顏亶正領著滿朝文武大臣和數(shù)萬兵馬在迎接白狐女的儀駕。他精通漢禮,特意用了漢禮的八乘大轎來迎接白狐女。

  過不多時,白狐女的轎子便在遠處出現(xiàn),只聞絲竹入云,鼓樂喧天,歡聲雷動,群臣和眾兵將一齊道:“古有昭君出塞,文成遠嫁,今有神女換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完顏亶大笑不已。

  白狐女的轎子到了跟前,完顏亶揭開簾子往里瞧了一眼,即心花怒放,令儀仗開隊,引著轎子緩緩入了城中。

  城中花旗招展,布置一新,眾女真百姓穿著新衣夾道爭睹圣上以漢禮所納的妃子,將大道兩旁擠得水泄不通,喧聲如潮。但轎子的簾子放下了,瞧不見妃子的新貌,有人小聲道:“聽說這新娘子可美得很呢?!薄翱刹皇牵咳舨皇峭γ?,我大金圣上如何會答應放還先前被擄來漠北的大宋君臣?還回趙宋的江山?”“聽說她和大宋太子在一起,二人還沒成親?!薄肮?,那姓趙的小子沒有福氣,咱們大金皇帝仙福永享?!?p>  轎子直來到皇宮后殿里,眾宮女將白狐女領進了寢殿中。白狐女見四周掛滿了許多勾勾串串的怪字,一詫。完顏亶在十多名宮女太監(jiān)的護衛(wèi)下走了進來,笑道:“白姑娘可認得這些文字嗎?”白狐女不作聲。

  完顏亶又笑道:“這些可是你幫我創(chuàng)的女真字?!卑缀疂M臉怔愕,道:“我如何幫陛下創(chuàng)了女真文字?”

  完顏亶道:“你看這些字可都像白姑娘么?”白狐女凝神一看,果然見這些字頗像人形,或顰眉低首,或臨門遠眺,或是清風掠衣,微步生塵……,心下一陣急跳:“他將我的一舉一顰盡化成了字符,他滿腦子可都是我的身影……”想到這兒,登知他對自己的愛慕之切,惴惴不安。

  完顏亶見她垂頭不語,繼續(xù)道:“我大金國建立以前并無文字,后來完顏希尹和葉魯創(chuàng)制了女真字,稱作女真大字。朕今所創(chuàng)造之字,便叫女真小字罷。若不是白姑娘之功,我也創(chuàng)不出這許多字來呢?!?p>  隨即傳下令去,將這些女真小字與當初創(chuàng)的女真大字一并頒行,與契丹字和漢字一道在金朝境內通用,大金國以后用女真字撰寫國書、諭令和文告,并設校堂教女真字。

  眾近侍領諭退去,完顏亶又揮退了眾宮女侍衛(wèi),寢殿中登時只剩完顏亶和白狐女二人,白狐女面色一變。

  完顏亶道:“你于我大金創(chuàng)字有功,我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呢?!眮頎堪缀?。白狐女吃了一驚,將手一縮,不讓完顏亶握住。

  完顏亶一怔道:“怎么?你已答應嫁與本皇了,本皇牽牽你手也不行么?”白狐女道:“皇上尚未退兵,也未讓被掠的大宋君臣還宋,我們也還未行過禮……”

  完顏亶道:“咱們明日再行大禮不行嗎?”白狐女搖了搖頭,道:“行了迎娶之禮,我才是皇上的妃子?!蓖觐亖嵭Φ溃骸澳銈兯稳吮闶嵌噙@婆婆媽媽的許多禮節(jié)。你現(xiàn)下依順了本皇,本皇明日下旨封你為妃不更好嗎?”說罷,又要來摟抱白狐女。

  白狐女道:“不可,陛下既識漢禮,應知漢人以禮節(jié)為重?!蓖觐亖嵪矚g漢禮只是覺得有意思而已,并非當真要一一遵循,且現(xiàn)今美眷在前,他如何肯去理會這些婆婆媽媽文縐縐的東西?心下猴急,又要摟抱白狐女。白狐女從袖中摯出了一把匕首,舉到胸前,道:“若皇上要強辱于我,我寧死也不從,只有一死于皇上跟前了?!?p>  完顏亶嚇了一跳,料不到她身上尚藏得有兇器,見白狐女并無傷他之意,這才鎮(zhèn)定下來,道:“好,好,本皇這便先出去,明日再和白姑娘行迎娶之禮?!卑缀溃骸氨菹孪确帕宋掖笏萎敵醣粨锶サ谋娋挤娇尚卸Y?!?p>  完顏亶道:“好,本皇也答應你先放了他們。”當下命人去放大宋皇帝皇后等人,然后回過頭又對白狐女道:“白姑娘可千萬別做出甚事來?!卑缀溃骸盎噬现斒刂Z言,小女子也不會失信于皇上?!蓖觐亖嶞c了點頭,退了出去。

  白狐女這才如釋重負,想起了趙信,心中一陣如刀絞般痛,手中匕首“嗆啷”一聲掉落在地,低低的叫了聲:“信兒……”

  而此時驛館中,趙信仍未醒來,到得天黑時,才終于醒轉,叫道:“狐兒,狐兒……”

  范鐵芙道:“趙大哥,白姑娘已不在這兒了……”趙信“啊”的一聲,記起白狐女已上了女真人的轎子去了,急忙要下床,范鐵芙要勸住他,被他一把推開。

  范鐵芙道:“趙大哥,你身子尚虛,不可亂動。”搶過去攙住他腋下,趙信腳步虛浮,往前一沖,范鐵芙扶之不穩(wěn),二人倒在了地上。

  趙信道:“我要去找?guī)熃?,我要去找狐兒……”又要掙扎起身出屋去。范鐵芙阻之不住,大聲道:“趙大哥,白姑娘已嫁與完顏亶了,你還能去干什么?”

  趙信頓時如遭電擊一般,僵住不動了,心下一片喪死:“是啊,狐兒此際已與完顏亶成親了,做了完顏亶的妃子,我……我還能去干什么?”突然仰天吐出一口血,眼前一黑,“砰”的跌倒在地,又昏絕過去。

  范鐵芙半抱半拖,將趙信弄回了床上,見他不能再搶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氣,暗自心酸道:“趙大哥當真命苦,從小就國破家亡,現(xiàn)今父母便在眼前了,也還不能相見,所愛的白姑娘又嫁了別人……”想到這兒,也不由默默的垂淚。

  次日趙信又過了午后再醒轉,雖然藥效早過,卻忽如失心瘋一般,只在房中癡癡呆呆的靜坐著,不吃不喝,也不下床。眾人暗暗焦急,生怕趙信已瘋傻,不住和他說話,趙信一句話也不哼,眾人更加擔心了。范鐵芙整治好飯好菜端來給他,他動也不動。

  到得第三日,范鐵芙見趙信仍未動箸,道:“趙大哥,你不吃些飯菜怎么行?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若是餓壞了身子如何是好?”趙信仍恍如不聞,呆呆的坐著。

  范鐵芙又道:“趙大哥,白姑娘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般傷心,若她知道你這般不愛惜自己,定會傷心至極?!壁w信如石像一般,并不稍動。范鐵芙無法勸得他動,嘆了一口氣,只得將飯菜收拾端去。

  第四日,她又另燒了飯菜端來勸趙信吃些,趙信一般無動于衷。范鐵芙靈機一動,道:“趙大哥,你不吃東西,如何護送你父皇母后等人回大宋?“

  趙信這才神情一震,像是自言自語道:“父皇母后?我父皇母后回來了么?”

  范鐵芙道:“還不見回來,不過也快回來了,你快吃些東西下去,不然怎有力氣去見他們?”將一碗熱湯端到他嘴邊,滿懷期待他會喝下去。豈知趙信聽得并非父母得回,又閉口不動了,湯也不喝。

  范鐵芙暗道:“看來要讓他開口說話吃東西,只有跟他說他父皇母后的事?!彼煊值溃骸奥牥坠媚镎f,你父皇母后要七天才回到這兒,不知為何要這般久?”趙信果然又神情一震,道:“是啊,怎地要這般久?我父皇母后不是在這京城中么?干么要這般久?”

  范鐵芙見他終于又開口說話了,心下暗喜,又胡天胡海地說了起來:“可能是你父皇母后要好好收拾,打發(fā)一些下人,所以才要這般久罷。不知這些下人到時會不會跟著你父皇母后回大宋,他們是宋人呢還是女真人?”

  趙信果然慢慢從癡呆中回過神,兩眼有了靈光,道:“他們應該是宋人罷,女真人又怎會去做我父皇母后的下人?”范鐵芙又和他亂聊了半天,趙信終于從悲傷中走出,肯吃些東西了,范鐵芙歡喜之極。

  迪古乃追尋方七佛至第四天時,終于看見一人蹲跪在沙地上,目光呆滯,衣發(fā)散亂,懷中抱著一人,正是方七佛。迪古乃奔了過去,叫道:“師父,弟子終于找到你了……”

  方七佛一動不動的抱著方思尹。

  迪古乃道:“師父,師兄已死了,你該為師兄報仇才是。”方七佛突然眼中兇光一閃,厲聲道:“你師兄到底是怎么死的?”迪古乃道:“弟子聽人說師兄是闖進了皇妃寢宮中……欲調戲皇妃,被完顏亶發(fā)現(xiàn)了……”

  方七佛不待他說完,大怒道:“放你娘的臭狗屁!”一掌將迪古乃打翻了個跟頭。

  迪古乃爬將起來,嚇得面無血色,道:“是,是。弟子也知師兄不會調戲皇妃,一定是有人污陷師兄的。不過,不過弟子也聽說他要去找什么表妹,所以才闖進皇妃房中……”

  方七佛又抬起手“啪”的在他臉上擊了一掌,迪古乃半邊臉登時腫脹得像大饅頭一般,只聽方七佛厲聲道:“我是說到底是誰扮成了范鐵芙那女子將他引進了皇宮中?”

  迪古乃結結巴巴道:“弟子……弟子也不知道。”方七佛兩道目光森然的向他瞧去,道:“會不會是你引去的?”迪古乃嚇得頭皮發(fā)麻,忙道:“此事與弟子無關,弟子縱是有十條性命,也不敢做出謀害師兄之事,請師父明查,請師父明查……”不住磕頭求饒。

  方七佛足足盯了他半刻鐘,才收回兇光,低頭對方思尹道:“尹兒,我知道你喜歡姓范那女子,爹便遂了你之愿,為你娶那姓范的女子為妻,再去為你報仇?!碑斚掠謾M抱起方思尹身子一縱身去了。迪古乃全身已被汗水濕透,見方七佛去了,才松了一口氣,癱軟在地。

  范鐵芙看趙信吃了大半碗飯菜,才滿心歡喜收拾碗筷。忽驛館外傳來了一陣轆轆車馬聲,王倫和藍公佐、范鐵芙等人歡呼道:“啊,定是太上皇和先皇回來了?!北娙嗣尦鲶A館去,趙信也神情激動,奔了出去。

  果然三輛馬車從驛館外黃沙道中駛了過來。三名駕車的馬夫到了驛館門口時,忽然各自身子一側,從車轅上栽倒在地,身子動也不動了。

  王倫等人大吃一驚:“他們怎地死了?”卻見方七佛一手拿杖,一手橫抱著方思尹站在了馬車后,大叫道:“姓范的那個嗅丫頭在哪兒?”

  趙信急忙將范鐵芙拉躲到了屋里,然后對方七佛道:“方七佛,你欲干什么?”迪古乃在方七佛身后遠處奔來,立于二三十丈處,像是極怕方七佛。

  方七佛不知趙信也到了漠北,叫道:“姓趙的小子,你怎么也到了這兒?快叫那姓范的嗅丫頭出來見我?!壁w信暗道:“方思尹怎么了?他找范姑娘干什么?只怕沒好事。”當下道:“范姑娘并不在這兒?!?p>  方七佛一杖向趙信搗了過去,趙信足尖一點,往后退開。迪古乃趕上叫道:“師父,便是這趙信扮成范鐵芙,引師兄進皇宮里被人殺死啦?!?p>  方七佛一聽不錯,這姓趙的要保他大宋江山,自然不會放過反他大宋的人,楊太被平定后,他便對付我和尹兒了,當下大喝一聲,又舞閻杖疾掃過來。

  趙信忙讓王倫和藍公佐等人避開,然后又一閃躲開了他的來杖。方七佛抱著一人,變招緩滯,眼看傷不了趙信,遂向一輛馬車搶去,要將方思尹放進車中,好騰出手來殺趙信。

  趙信生怕他瞧見了車里的父皇母后等人,哪里敢容他靠近?唰唰數(shù)劍疾刺他身后要害。方七佛手忙腳亂,差點兒和方思尹同時被刺中,更加惱怒:“你不讓我將兒子放在這車廂里么?老子便砸爛它?!币徽认蛞惠v馬車橫掃去,若是掃中,必定粉碎,車廂里的人也難幸免。

  趙信大叫一聲:“不可。”疾搶過去伸劍橫挑,但方七佛的重杖勢如千鈞,他哪里能挑得開?一下被震開劍鋒,連退了數(shù)步,方七佛杖勢不衰,“砰”的橫擊在馬車上,車篷架登時被削去,只剩一個車斗。里面并排躺著數(shù)名女真兵將,動也不動,早已死去多時。

  趙信先是大驚不已,只道父母等人必遭了他毒手,霎時心如刀絞,欲要不顧生死向方七佛撲上為父母報仇,豈知看見車斗中并非父母等人后,一下驚愣住了。王倫等宋人瞧車斗中并非先皇等人,也是渾身大震。過了片刻才回過神,各人又驚又喜,趙信向另兩輛馬車趕去,揭開帳幕,里面一般也是女真兵將的尸首,頓時又驚愕懵住了。

  趙信腦中嗡嗡作響:“怎地車中并沒有我的父皇母后?狐兒已然嫁給完顏亶了,難道完顏亶言而無信,他并沒有放還我的父皇母后和太上皇等人?那狐兒……狐兒豈不是上了完顏亶的大當?”想到這兒,腦中一片空白,耳側如有兩記猛雷在轟轟作響。

  方七佛看見車廂中之尸,也是一愣,伸杖將那幾名女真兵將挑落,然后將方思尹放到了馬車上。

  趙信正自呆住,忽王倫和藍公佐驚呼道:“太子小心!”趙信猛聽得頭頂風聲大作,急忙揮劍橫擋,同時疾身飄閃,原來是方七佛趁機暗襲,大杖打在趙信身旁的馬車上,立時將那馬車打得粉碎。

  方七佛既得放下方思尹,趙信便非方七佛之敵,被逼得手忙腳亂,方七佛打得轟轟作響,樹斷墻塌,一眾宋兵搶上去抵擋方七佛,也被打得尸體枕藉。眼看趙信漸漸不支,范鐵芙趕了出來,叫道:“且慢,我在這兒?!毕蚍剿家呷ィ姳砀缒樕n白,雙眼緊閉,已一動不動,吃了一驚,撲到了方思尹身上,叫道:“表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但見表哥已死,登時伏尸大哭起來。她雖然對表哥已無情意,終究是表兄妹之親,并不想表哥喪命。

  方七佛不答理她,仍向趙信撲去,二人酣斗不休,趙信越來越不敵。

  范鐵芙哭了一陣后,心緒才好些,收淚對方七佛道:“方前輩,你是不是懷疑太子殺死了表哥?”

  方七佛道:“不是他還有誰?”手上絲毫不停。范鐵芙道:“不是的,我自始至終和太子他們在一起,太子并沒有離開這兒,也沒有和表哥相斗過……”方七佛哪里肯信她說話?下手更加狠重,趙信險象環(huán)生。

  范鐵芙再也忍不住,拔劍從后面“嗤”的一劍刺向方七佛。方七佛倒杖后擊,在她左肩胛處砸了一杖,范鐵芙半邊身子登時失去知覺,無法再舉劍斗得。方七佛惡狠狠道:“待會再收拾你這臭丫頭?!庇秩②w信。

  王倫等人大慌,只得不停催促同來的宋朝護衛(wèi)兵將圍斗方七佛。這些宋兵將個個身手過人,是軍中千挑百選的好手,但和方七佛這等武林高手比拼,無異于以卵擊石了。只聽相擊聲不絕,二三十名宋兵將紛紛慘呼,被方七佛以閻杖擊斃在地,慘狀駭人:或斷首斷軀,或頭碎胸裂腹破,或被搗成了一具肉泥,沒一具好尸,“閻王十八杖”杖杖取自十八層地獄的死法,哪有一具尸體死得端相體面?

  忽然遠遠塵沙揚起。一彪軍馬馳來,乃是女真人發(fā)現(xiàn)這邊有人相斗,故而趕來察看。眾女真人發(fā)現(xiàn)是大宋使臣被殺,立時將方七佛四下圍住放箭。

  方七佛對趙信惡狠狠的道:“遲些兒再取你性命?!睂⒎剿家г趹阎?,又搶到范鐵芙身邊,伸杖在范鐵芙臂上一搭,反剪了她雙手,然后一手抱著方思尹,另一手抓住范鐵芙后心和鐵杖,飛身踢打開四周來箭,一縱身向遠處奔了去,

  王倫等人吃了一驚:“若不是他要顧著兩個人騰不出手,只怕他尚不肯逃去?!?p>  眾金兵呼喝一聲,紛紛騎馬追趕。然方七佛越逃越遠,最后只剩一個臃大的背影橫擱著一根長長的鐵杖而已,眾人皆怔愕駭然,不信世間有如此功夫之人。

  趙信驚忖道:“我是先去救狐兒還是救范姑娘?”但想范鐵芙此去兇多吉少,性命難保,焉能置她于不顧?當下躍上一匹馬疾追下去。

  方七佛雖一抱一提身上多了兩人,腳下可絲毫不緩,片刻間,即將追兵拉下了一大截。一干女真人眼看追趕無望,勒馬撤回,只有趙信擔心范鐵芙安危,仍四處縱馬追尋。

  方七佛擒了范鐵芙,到了先前的練功荒漠處停下,將范鐵芙擲在沙地上,在她頸后和肩背處點了兩下,封了風池穴和胃倉穴,然后將方思尹平放在了地上。

  范鐵芙見表哥已然遇害了,忍不住又悲從中來,眼淚奪眶而出,哽咽叫道:“表哥,表哥,是誰害了你……”腦中飛快回想當晚方思尹來尋自己的情形,卻無論如何也不知表哥怎樣被害。

  方七佛搓結了一條草藤,將她雙手反綁住,繼而用雙手在方思尹身旁慢慢刨土,臉上毫無悲喜之色。

  范鐵芙道:“方前輩,表哥是如何死的?你該去找出害死表哥的兇手才對?!狈狡叻痣p手只是不停的刨土挖土,并不答理她。范鐵芙只覺一陣陣的心驚:“他要埋葬表哥卻擒我來干什么?”

  過不多時,方七佛刨出了一個大坑,足以容得下二三個人。范鐵芙更加大驚:“他挖這般大坑干什么?”不由不寒而栗:“莫非他要將我和表哥合穴同葬?”

  方七佛挖好坑后,轉身抱起方思尹慢慢放到了坑里,隨之又來抱范鐵芙,范鐵芙驚得差點兒昏厥過去:“他……他真的要將我和表哥合穴同葬……,他要活埋了我……”卻苦于穴道被點,絲毫動彈不得,只得叫道:“方前輩,害死表哥的并不是我,你,你應該另去找人才對……”

  方七佛惡狠狠的道:“如何不是你?尹兒一生被你這小妮子所迷,最后還丟了性命,不找你找誰?且縱然不是因你而死,他這般喜歡你,我也要將你埋了陪他?!?p>  范鐵芙道:“我并沒有迷表哥,表哥他,表哥他……也不喜歡我的,你將我和表哥放在一起,表哥他知道了,也不會同意……”她惶急之下,語無倫次,只求方七佛不生埋她,哪里還顧得說什么?

  方七佛道:“放屁,你活著時不喜歡,待會你死了之后,他喜歡得緊呢?!苯K于將她放在了方思尹身邊,二人并排而臥,范鐵芙仍反剪著雙手。方七佛站起身,默默看了一陣方思尹后,道:“尹兒,現(xiàn)下爹就將她與你一起合穴同葬,了卻你這心頭之愿,你生時不能與她成為夫妻,你們在地下再結為夫妻罷?!彪p掌一推,便想發(fā)掌推沙將二人掩埋。

  范鐵芙已驚得險些昏厥過去,又急叫道:“方前輩,其實表哥還有一樁大愿?!狈狡叻鹨粍C,道:“什么大愿?”范鐵芙道:“表哥一直想當皇帝,在不久前,表哥還說得了《龍蛇訣》后便可當皇帝了,到時他要封我為皇后。你豈能不為表哥了卻這樁心愿?”

  方七佛果然一震:“你這臭丫頭說得不錯?!睂Ψ剿家溃骸昂?,尹兒,爹便先讓你當幾天皇帝,再讓你和這丫頭合穴而葬?!碑斚聫澭鼘⒎剿家С隹?,然后雙掌一推,沙子向范鐵芙洶涌掩來,頃刻將范鐵芙身子埋沒。

  范鐵芙眼前一黑,瞬間如墜萬丈深淵,她苦苦哀求得方七佛不將二人同埋,但抱出來的卻是表哥,要埋的是自己。只聽得方七佛道:“爹埋了這小妮子,讓她先在地下等你?!庇质且徽仆苼恚匙痈雍裰?。

  她躺在沙子下,動彈不得,既無法呼吸也睜不開眼睛,只一遍遍運氣支撐,過了小半刻,再也無法憋氣運功,腦中漸漸模糊起來,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方七佛抱著方思尹往會寧府方向而去。

  趙信正四尋方七佛,驀見一人影從不遠處土丘后越出,急忙下馬伏低身子,一下看清是方七佛,手中仍抱著方思尹,范鐵芙則已不知去向,頓時驚慌不已:“范姑娘呢?難道范姑娘已遭他毒手了么?”

  待得方七佛抱著方思尹奔遠,趙信忙站起身循著方七佛一路上留下的腳印追尋過去,終于尋至土坑前,發(fā)現(xiàn)這土坑只填了一半沙子,一詫,已知這土坑是方七佛所挖,猛地大驚:“莫非范姑娘被埋在里面?”急忙雙手刨土。

  過不多時,果然刨到了一些女子的衣衫,趕忙又連刨了數(shù)下,即將范鐵芙整個身子刨了出來,只見她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趙信嚇得驚魂失魄,立馬將她抱出坑,連聲叫道:“范姑娘,范姑娘……”但覺她手足尚暖,忙以一道真氣傳入她丹田穴中,過了大半時辰后,范鐵芙手足終于微微動了一下,慢慢緩過氣,睜開了雙眼。

  趙信又驚又喜,略舒了一口氣,道:“范姑娘,你終于醒來了?!狈惰F芙氣息微弱的道:“我是活著還是死了?”趙信道:“你還活著,你沒事了?!狈惰F芙這才漸漸回過神。

  趙信問道:“范姑娘,方七佛為何要埋你?”

  范鐵芙道:“我表哥被人害死了,他想將我和表哥合穴同葬……”說罷,“哇”的哭撲到了趙信懷里。趙信輕拍著她身子安慰,然后問道:“是誰害死了你表哥?”

  范鐵芙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壁w信道:“方七佛要抱你表哥到哪兒去?”范鐵芙一下想了起來,道:“方七佛要抱我表哥去當皇帝了?!?p>  趙信猛地想起白狐女,道:“范姑娘,我要去救我?guī)熃悴诺??!狈砰_了范鐵芙,轉身上馬,欲獨自一人而去。剛邁出兩步,想到方七佛若再返回,她豈不是又要遭埋?遂下馬俯身去抱范鐵芙。

  范鐵芙道:“趙大哥,你將我放在這兒罷,救白姑娘要緊,我好了后再自行去得了?!彼龤庀O弱,雖然解開了方七佛所封的穴道,然閉氣太久,已傷了內脈,一時三刻難以恢復神氣。

  趙信道:“我豈能丟下你?你別說話啦。”抱著她放到了馬背上,然后躍到了她身后,二人同乘一騎,疾向會寧府方向馳去,范鐵芙這才不出聲了。

  奔了一陣后,終于看見了會寧府城墻,趙信生怕驚動金兵,不敢策馬入城,抱著范鐵芙趕到了城墻下,縱身一躍,上了城頭進到城里。

  范鐵芙道:“趙大哥,你放我下來罷,我能自行走得了。”趙信遂將她放下,牽著她小心往各殿潛去。宮里靜悄悄地,二人正覺奇詫,突然一陣大樂嗚地響起,嚇了二人一跳,不知宮中何以奏出這般響樂。

  又穿過了一道宮墻,見朝殿前站滿了女真人,四周花旗招展,用彩帶鮮花等裝點得簇然一新,喜慶之極。外圍有女真兵將重兵鐵甲圍住,一干女真大臣身著完顏亶新頒制的官儀朝服立于殿前兩旁。殿前數(shù)十級殿階也鋪上了紅氈大毯,兩側架著十余只大長號角和大鼓,剛才那聲響徹京城的嗚鳴便是這十余只大長號角一齊發(fā)出。殿前正中處放著兩只青銅大鼎、兩張案幾。

  趙信一眼瞧出那兩只金鼎是他大宋之物,是女真人在靖康之變時掠來的,想不到現(xiàn)下卻放到了他們的朝殿前。鼎上燃著了數(shù)枝大檀香,案幾上放著祭拜天地的器物。

  趙、范二人一看這陣勢,已知是完顏亶在辦祭禮或喜慶之事了。果然完顏亶一身袞袍,由眾宮女和近侍護擁著進了一偏殿去。趙信猛地省悟:“啊,這是完顏亶要和師姐成親?!毕氲竭@兒,便想沖過去,無奈四周均有看守的護衛(wèi),趙、范二人只得暫且按耐不敢動。

  偏殿內,白狐女已由十多名宮女裝扮完畢,見了完顏亶進來,眾宮女齊躬身行禮。完顏亶走到白狐女跟前,大喜道:“白姑娘,你從宋人那兒來,本皇便以宋人之禮迎娶你?!庇獱恳缀殖龅?,白狐女只站住不動。

  完顏亶詫道:“白姑娘,你怎么了?為何不同孤王出去?”白狐女不說話。完顏亶看她雙足有異,想邁步似是邁不開了,急道:“莫非白姑娘身上有疾?”白狐女這才面上一黯,點了點頭道:“我雙足不能動了?!蓖觐亖嶓@道:“白姑娘怎會如此?你為何不跟我早說?”忙讓傳御醫(yī)。

  白狐女道:“不必傳御醫(yī)了,我這疾非一般御醫(yī)能治得?!蓖觐亖嵉溃骸鞍坠媚镞@是何疾?”白狐女道:“這是我內傷郁積之疾,天下無人能治得。”想天下間只有她和趙信是神女派傳人,外人不識神女派武學,如何能醫(yī)治好她的經脈內傷?

  完顏亶大吃一驚,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宮女道:“皇上,白姑娘這腿上之疾過一會兒也會好的?!蓖觐亖嵰幌玻溃骸鞍坠媚?,可是這樣嗎?”

  白狐女不答,問道:“圣上當真將大宋雙帝和皇后等人送到太子身邊了嗎?”完顏亶點了點頭,道:“我已命迪古乃送往驛館去了,白姑娘該相信本皇了罷。”

  這時殿外百樂齊奏,長號大鳴,完顏亶問道:“白姑娘可行走得了嗎?”白狐女試著邁動了一下腳步,感覺不再麻痹,只得隨他出了殿,眾女跟侍在后。

  完顏亶牽著白狐女之手來到了一座大鼎前,完顏宗磐大聲宣讀詔折,折中云白狐女如何儀容德貌舉世無雙,完顏亶又如何德勛昌隆,正該合娶白狐女為妃云云。

  念完后便行拜禮,一拜天地靈佑時,完顏亶牽著白狐女之手,同往左側香鼎作揖。再拜祖宗時,二人向右側太廟方向揖身。叫到第三拜禮時,白狐女知這一拜下去,和趙信再無相見之時,不由淚又暗垂,但也只得緩緩彎腰拜下去。

  忽然一人大叫道:“狐兒且慢?!眳s是趙信沖開了護衛(wèi)高聲呼叫。

  白狐女抬起頭,見是趙信,又驚又喜,恍如在夢中,也叫了一聲:“信兒?!壁w信身子一縱,落到了距完顏亶和白狐女十余丈處,道:“狐兒,完顏亶并沒有還我爹娘,他是在騙我們的。”

  白狐女對完顏亶驚詫道:“陛下,這是怎么回事?”完顏亶滿臉怔愕,也不知怎么回事,沉聲對趙信道:“太子,我已命人將宋帝奉還了,有誰這么大膽竟敢違我圣令?”

  趙信道:“你命人送來的三輛馬車上盡是你們女真兵將的尸體,馬夫也被人在驛館前殺了,你不信命人查究一下便知道了?!碑斚乱皼_去拉白狐女。

  數(shù)十名金兵伸長戟將他擋住。完顏亶把臉一沉道:“本皇并沒有騙你,你要鬧事,本皇可不能饒你?!睌?shù)百名金兵立時來擒趙信。范鐵芙此時真氣已恢復了五六成,忙拔出劍也趕上前來相助。趙、范二人被金兵重重圍住。

  忽然砰砰兩響,兩名金兵侍衛(wèi)從殿頂飛撞跌下,繼而聽得一人大叫道:“狗皇帝,還我尹兒性命來?!睆牡铐斏下湎拢蚰_踢,擋著披靡,正是方七佛,懷中猶抱著方思尹。

  方七佛大叫道:“是誰殺害了我尹兒?快滾出來,快滾出來。”完顏亶和一些宮中侍衛(wèi)認得是那晚在皇宮里相斗之人,一凜。金兵隨之紛紛來捉拿他。方七佛揮舞閻杖,眾人如何能敵得住他?一個個被打得人仰馬翻。

  方七佛縱身一躍,撲向完顏亶。完顏亶臉上變色,由數(shù)百名金兵護衛(wèi)著往后急退。

  方七佛直闖進朝殿里,眾金兵正要擁進殿里去擒他,忽一張大椅凌空飛出,將沖進去的十余人撞倒在地,個個吐血不已。大椅勁力不衰,繼續(xù)往外飛出,“砰”的落在丹墀前,原來是完顏亶的金椅。

  方七佛又從殿里搶出,飛起一腳,將一金鼎踢得骨碌碌滾下殿階去,然后將方思尹放到了金椅上,轉身對眾人大叫道:“你們快來拜見皇上,快來拜見皇上?!?p>  數(shù)千名女真人一下驚呆了,想不到他竟敢讓人坐了圣上的金椅,且是一死人!趙信和范鐵芙也吃驚之甚:“他當真將方思尹放到了完顏亶的御座上,讓方思尹當了一回‘皇帝’!”

  方七佛仍在大叫道:“你們快殺了完顏亶,拜我尹兒為皇?!蓖觐亖嶓@怒之極,大聲道:“將這瘋南蠻子拿下?!北姳鴮⒉患岸汾w、范二人,紛紛向方七佛撲去。

  白狐女見狀,身子一縱,落到了趙信身邊,道:“信兒,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顏亶當真沒有送還你的父皇母后等人么?”趙信道:“沒有,他們送來的只是女真人的尸體,并沒有歸還我父皇母后等人。”白狐女不由吃了一驚,道:“完顏亶是堂堂一國之君,怎會如此言而無信?”趙信道:“女真人是狄蠻夷族,素來言而無信,卑鄙無恥?!?p>  白狐女道:“那這個方思尹呢?又如何死了?”趙信道:“方思尹被人扮成了范姑娘引他到皇宮里殺死了,方七佛要為他報仇?!卑缀氩坏桨l(fā)生了這許多事,道:“不知是誰引的他?”趙信搖了搖頭,道:“信兒也不知道了?!?p>  完顏亶見白狐女落到了趙信身邊,又急又怒,顧不上方七佛奪椅,又對趙信大聲道:“趙信,本皇確已將你父皇母后交還,你若是不信,且讓本皇查來。”

  趙信已不信他,道:“你若有意,先將我父皇母后等人送回大宋再說?!碑斚聦Π缀溃骸昂鼉?,我們走?!蓖觐亖嵣掳缀痛穗x去,急忙下令道:“將這三人圍住,誰也不許走?!壁w信看了一眼白狐女道:“狐兒,我們殺出去,得能和狐兒死在一塊,信兒也高興得緊。”白狐女既悲且喜,點了點頭。

  范鐵芙心下微一酸,道:“我也和你們死在一塊?!碑斚氯松碜右豢v,向金兵殺了過去。但金兵人多,三人難以殺得透重圍,白狐女身子一沖,險些跌倒,趙信回搶過來將她扶住,道:“狐兒,你怎么了?”

  白狐女雙腳似一下凝住了,再也邁動不得,趙信大吃了一驚:“狐兒,你的腳……”白狐女神情哀婉,道:“我的腳……不知為何邁不動了?!壁w信驚道:“狐兒的腳難道被真氣堵住經脈了么?”忙俯身看她雙腳,心下已然明白過來,驚道:“莫非狐兒沒有每日將真氣鎮(zhèn)???”

  白狐女面色一悲,黯然點了點頭。趙信道:“為什么?為什么狐兒不每天運氣療傷?你不是答應信兒要好好療傷的嗎?”

  白狐女悲道:“信兒和你父皇母后、太上皇等人離開大漠后,我焉能獨活?待你們還了大宋后,我,我便不活了……”說罷,兩行淚又垂了下來。

  趙信心下大為感動,同時一陣絞痛,道:“狐兒,你怎么這般傻?怎么可以不再療傷?”

  原來白狐女只想換回圣帝,并不想嫁給完顏亶。她受傷未盡愈,本來須每天將散亂之氣一點點導入雙足經脈中,但她見和趙信相聚無望便抱死志,打算待嫁與完顏亶后,只需趙信迎回了他親人,即任由內傷發(fā)作而死,到時完顏亶怪趙信不得,也不能再追回他的親人了,是以任由散亂之氣在雙足陽明胃經和太陰脾經等經脈外亂竄,以致經脈大損,不能再行走得,須重將雙足經脈之亂氣重新逼出導入正脈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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