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守護好‘果實’——”
視線不住地落在對方的脖頸,或是其他本該裸露在外的部位。
原本還是嶄新的、雪白的又似乎是為了簡單直白地證明自己心中仍存在那一丁點“純白”信念而纏繞在身上的“裝飾物”,現(xiàn)在則沾染上點點暗紅色的血斑。
他受傷了——
就如自己所預料到的相一致——坐在受害者對面的人很滿意展現(xiàn)在眼前的這個景象,他迫使自己將心情喜悅暢快的理由轉(zhuǎn)移到柔軟的床鋪上。
不得不承認,這里一點也不像是位于一座海濱城市中,干燥整潔的被褥,不存在濕痕的墻紙……以及豐富的,沒有被汪洋大海吞噬覆滅的龐大靈力。
“他們還沒有做好準備?!?p> 映入眼簾的是對方因為強行撐起身子而表現(xiàn)出的痛楚神情,對方被沾上痕跡的繃帶纏繞的手指點在自己的胸口,既像是在勸說又仿佛完全就是個警告、亦或是威脅。
但這卻阻止不了聆聽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
“你對他們的放縱,會讓惡魔再現(xiàn)于他們面前?!?p> “這會毀了他們!”救濟者咆哮著,卻將他自己摔進了背后的沙發(fā)椅中,最大限度地讓他自己沉浸在溫和之中,似乎只要這么做,他心中并未得以排遣的負面情感便會得到無形的釋放。
而不會爆發(fā)出來傷害他人、傷害并不愿去傷害的其他生命。
“她很快就要回來了,你有預測到嗎?”
對方閉上眼睛,仿佛這樣一來,他就能忘卻身上所有的痛苦,忘記現(xiàn)在煩惱著他心靈的各種事件。
“你有預測到嗎?”
這可不是所有魔法使們的天敵能給出的幫助、能給予的提示。
那位精靈小姐也沒有繼續(xù)提醒下去吧?救濟者的眼微瞇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更加偏向疲乏的一邊,他掌控不了精神上的那頂天平,他相信自己很快就會得到充足的休息,甚至是永眠。
可惜在他這樣的救濟者心中,“永眠”可不代表最終他的靈魂能前去“永恒的盡頭”。
“你有預測到嗎?”
“——枯樓?”
他不再開口說話了,也不再咄咄逼人地作出警告或是命令。取而代之的是呼吸聲,沉穩(wěn)的、象征著他的疲憊心靈終于獲得休息機會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如愿以償?shù)貢簳r遺忘了身上的痛楚,遺忘了威脅兩者間關(guān)系的瘋狂“友人”——距離聆聽者正式離開的事情差不了多少,那位瘋狂的友人也提前逃出了這座城市,逃去了更安全、更寧靜的地方。
——這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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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他的笑容,同行者如是想著,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少了。
那是因為他逐漸卸下來陌生階段一直維持著的偽裝?從而讓現(xiàn)在理應獲得了信任的他們二人能夠真正地認識他的本質(zhì)?
“你應該笑一笑,老大?!被鸺t色頭發(fā)的半大孩子開口說道,“這會讓我們感到安心——咳,我不理解?!?p> “不理解為什么那胖乎乎圓滾滾的家伙會特意提到我們需要有人保護?!?p> 周圍的氣氛太嚴肅了!小小無聲地抱怨道,這會令他感覺自己的手腳伸展不開,影響自己的速度。
“我可不認為……”被指責不該板著臉的枯樓勉強提了提嘴角,眼前繚繞的云海投影并非是精靈小姐企圖影響現(xiàn)實的現(xiàn)象,而僅僅只是這位合作伙伴“貼心”的呵護。
“值得笑……一笑?!?p> 現(xiàn)在正呈現(xiàn)于他們眼前的,是壓根沒被藏匿起來的“祭品”們。
他們被塞進了一座不足十米高的塔內(nèi),盡管如此,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地顯眼,縱使在“設(shè)計者”腦海中他們應當埋沒在鐵黑色的金屬森林中。
只是在厄爾中逛了沒多少路程,對大氣靈力的濃度極為敏銳的魔法使便輕而易舉地發(fā)覺并找到了這里——
起初躍入視野中的是連綿起伏的殘垣斷壁,很難想象它們會存在于這座正在開發(fā)中的新興城市中。
血液與死亡的氣息隨著越來越往里深入而愈加濃厚,恍若已經(jīng)被沉淀了成千上百的年月。
再緊接著——發(fā)現(xiàn)者的神情凝固了,他們在幾乎同一時刻被震撼到了。哪怕尋找到眼前這一切的人是尼德林也估計駕馭不住氣味與現(xiàn)象的協(xié)力進攻。
參與領(lǐng)土紛爭中的戰(zhàn)士好歹也有著最基本的為人道德,做不出惡心到也能稱為某種程度上的藝術(shù)的事情。
黑色的塔,周圍是黏稠帶有腥臭味的紅色液體,它們居然仍舊在流動著,自塔的最高點向下——一滴一滴,一綹一綹,相互連接著的,幾乎沒有斷開的時候。
在建材與建材之間的,才是人的血肉,才是早已崩潰至盡的生命。
過去也時常遇上類似狀況的搭檔倆也僅僅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充其量不過是因為這是在“新區(qū)”厄爾中發(fā)生的事情。
但是另一位目擊者就沒有這么好受了,也許是合作伙伴的“貼心”之舉成功起到了作用,枯樓的呼吸才逐漸平穩(wěn)下來。
就像是個正常人類一樣,他無聲吸氣,腳下瞬間閃過數(shù)個幽綠色的影子,那些是蓄勢待發(fā)的魔法,能有效防備隨時可能到來的突然襲擊。
“老大……”
閉上眼睛警醒自己不去在意面前足以造成精神污染的場面,鎮(zhèn)靜下來的杰塔顫抖著聲音請示著自家老大能提供的建議:
“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布置在城區(qū)中不知哪處的魔法陣,天知道它真實需要的“祭品”包括哪些方面——血液?血肉?還是貨真價實的生命?不是活祭,于是這些可憐的被抓住的獵物都不再動彈。
——毀了這座黑塔?精靈小姐什么都沒有說,而枯樓心中也一片空白,他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沒能從紅色自高往下會合在一處的場面中脫身。
就好比是懦弱的少年難以從溫馨的家庭場合中,意識到他曾經(jīng)擁有的一切早已離自己遠去一般。
“沒什么好猶疑的。”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無需真正地經(jīng)歷一遍大腦思考,他本能地就想要讓眼前難以被忍受的一切消失。
“讓它消失?!?p> 他也確實是那么說了,聲音如同離弦的箭支,一經(jīng)出口便難以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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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熟識的那位救濟者,曾經(jīng)詢問過自己。
——水之惡魔哄騙某位朋友的話語,有關(guān)于“沒用的死亡”的話題。
他們并非無用地失去了生命,而是凝結(jié)成了助人晉升的傳奇果實,讓它得以握在他們手中。
“可他們還不打算去使用,不是嗎?”身上纏著繃帶的殺馬特微微一笑,再度催促著。
“你得讓他們盡快了,盡快作出決定?!?p> “這是你必須去做的,枯樓。”
他的雙臂輕放在扶手上,后背向后靠去,將自己的身體完全交付給了身下的座椅。
“因為是你給予了他們選擇的權(quán)力?!?p> ___
回過神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焚燒盡一切、且不打算自行熄滅的金色火焰。這一次地上可沒有鋪就白色的羽毛,也沒有偽裝成純白之神的真正神明一副慵懶模樣地躺在附近的某棵樹上。
這里可沒有樹,有的只是數(shù)不清數(shù)不盡的建筑,以及時時刻刻準備著被拋棄的工地。
兩個同行者像往常一樣默契地站在自己身后,目睹著金色火焰的無聲燃燒,他們自己也好似成了眼前景象的一部分,一言不發(fā),就那么靜默著。
靜默著、等待枯樓的心情平復下來。
心慕的紅色血液已然消失在了眼前。
不足十米的黑塔,其中埋藏的血肉,滴落匯成紅色湖泊的粘稠液體,令自己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恐怖的、可能成為失控暴走導火索的景象盡數(shù)消失了,如那個先前于心中許下的愿望一樣。
稍微有些愕然地回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除了杰塔與他的搭檔外,還另外多出了某位人士的身影。
是個熟悉的人,枯樓眨了眨眼,毫無意義地開始假裝起自己什么都不知情。
身上纏繞著繃帶的救濟者,是被靈力的波動所吸引過來的嗎——旋即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云海的投影一下子變得更加真實,他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眼睛所看見的一切實際上只發(fā)生在影響不到里側(cè)任何一處的地方。
表側(cè)已經(jīng)失去了枯樓的身影,游靈沉默著望向臉上裂出一道白紋的精靈小姐。
對方不打算讓他與熟悉的救濟者見面。
【他們最后看到的,也只是你親自處理了祭品的場面罷了?!?p> 【他們會感謝你,而那兩位同伴,雖然心中擔憂著你,卻不能在救濟者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編撰理由想方設(shè)法離開……】
【嘻嘻嘻,他們會以為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直接去尋找所謂的‘喚神法陣’所在地了。】精靈小姐半張臉龐都充斥著慘白,枯樓仿佛能從她身上看見雷澤爾的身影,祂手中捧著那本不合格的劇本,無聲地向自己夸耀著現(xiàn)在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他插手后的結(jié)果。
【他怎么會在這里?】除了那位熟悉的殺馬特救濟者外,還有另外幾個感應到靈力變化的魔法使趕來。搭檔倆在這之前就已經(jīng)離開,全然不必擔心被奧爾菲納或是救濟者抓住、關(guān)押或是遣返。
除了祭品曾經(jīng)被堆放的地區(qū)外,云海中形成了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云朵屏幕,全都是這位合作伙伴閑來無事的成果,它們放映著厄爾中各處的景象,包括乘坐在暗色平面上直奔中央光環(huán)建筑的尼德林等人。
于其中一個畫面中,被稱為“喚神法陣”的圖案正在不斷被構(gòu)成。
枯樓的視線落在正在繪制中的“喚神法陣”上,來自《創(chuàng)世紀》的陣圖也被稱為普通人也能掌握的“神的魔法”。
無需等待精靈小姐給出回答,枯樓自己就已經(jīng)思考明白。
“它是一種,上位魔法……”
需要更好地被守護,以免再度失敗。
就好像是,過去的某一年那樣……游靈下意識地將手抵在虛幻的胸口,仿佛他現(xiàn)在還在那具借來的身體中,并且失去了不斷增強鞏固的控制能力。
投影中的“喚神法陣”不斷發(fā)出光芒,又隨即黯淡下去,無限重復著、循環(huán)著這樣的過程,中心的陣眼同樣一閃一閃,吸引著目視者的注意力。
代表著游靈的星形圖案,好似是企圖去迎合枯樓的不安心理般,在游靈眼中上下浮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