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甫看到這個樣子,一時被驚訝到不知道說什么,急忙解釋道:“某并未做什么事,為何諸位要抓我?”皇城司的人哪里肯聽他的解釋,毫不猶豫地將他抓了起來,徑直帶到了南衙議事廳,想要進行一番審問。
介甫一到南衙府門,便被其中的威嚴和肅穆所震撼到。幾人帶著介甫,穿過儀門,來到了正廳。正廳內早有那開封府尹,未來的皇帝趙熙端坐在那,旁邊坐的是皇帝身邊的內侍李憲。
介甫四下環(huán)顧,趙熙看了介甫幾眼,說道:“犯人王介甫,可還不知罪么?”介甫此時才明白,這是審案的南衙,不是平時與皇帝交談政事的南衙。
霎時,王介甫便跪了下來:“在下王介甫實無罪過,還請?zhí)用鞑?。”太子也有心輕判,便說道:“今日李公公告知吾皇,說是公搶了皇城司金玉令,還打暈了李公公。吾皇甚是惱怒,特讓在下來一查此案?!?p> 李憲聽不下去了,憤憤站起身來:“今日介甫與某共去左掖門調皇城司查案,那王介甫私自便離開,后來竟將探事司玉令交于他人,將某打暈后奪走了金玉令。不信的話,太子殿下可下令搜身?!?p> 太子聽完,覺得有理:“介甫公,我相信你,但搜身一事還是不得已啊,對不住了?!闭f罷,太子看看兩側調來的禁軍:“搜?!蓖踅楦σ幌?,突然打斷了:“且慢,太子千萬聽臣解釋啊?!?p> 太子叫住了禁軍:“且慢,介甫公若有何冤屈,便但說無妨,我一定會為先生做主的?!闭f完眼神示意了一下介甫,介甫自然心領神會,便開始解釋,拿出詭淵交給他的兩塊玉令呈給太子:“殿下請看,這便是兩塊玉令,臣到左掖門后,安排完探事司任務后便想要趕回家去取物,到家后不幸被一杯茶迷暈,醒來后就發(fā)現(xiàn)玉令不見了。后來我又到左掖門,便被帶到城東某屋中。屋中先后來了兩人,第二個人自說叫詭淵,他將兩塊令牌交給臣后就放了臣。臣出門后立即前往左掖門,就被皇城司的人抓到了這里,還望殿下明察。”
“一派胡言!“李憲聽完怒道,“若是那個叫詭淵的人搶了令,還給你作甚?再說,家中會有人給你下蒙汗藥么?”
說完,李憲看向太子:“殿下莫要聽他胡言,此等罪過,理應當斬,誅三族。望殿下明察?!?p> 太子看向介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介甫公,你身居國公之高位,理應為陛下……”太子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對,慌忙改口道:“理應為國分憂,怎么做出如此之事?”說完,問李憲道:“李公公,現(xiàn)在幾時了?”李憲看了看:“回殿下,現(xiàn)已申時了?!?p> 太子想了一下:“罷了,今日天色已晚,先押他到大牢,明日再審?!崩顟椝坪踹€想說什么,嘴角不由得動了動,被太子看到了。太子說道:“李公公先回去吧,父皇也快用膳了,沒您在不合適。左右,將王介甫打下牢去,明日再審。”左右出來四個禁軍:“喏。“李憲看到這樣,也不由得行了個禮:“小人告退?!?p> 這一切結束后,天已全暗,太子趙熙來不及去用膳,便急忙跑到牢中,問左右獄卒要過鑰匙后,急忙找到介甫那間牢房,介甫正在睡覺,趙熙沒忍心叫醒他,吩咐獄卒道:“到街上買幾個餅,再帶點雞鴨肉之類,帶點酒給他。再來幾個人給他掃掃房間,換套新的厚被褥。順便端幾盆水,要熱水,給他洗洗臉擦擦身子,他愛干凈。要是可以再備些紙筆之類?!豹z卒不解,但仍然照做了。趙熙看了介甫一眼,暗暗說道:“老師,學生愿意信您一次。”
趙熙做完這一切后,便連夜走到了司馬光的家中。看到司馬府上仍然亮著燈,心想司馬光恐正忙,不好打擾,便久久站在門外。直到有人出來關門,才看到有人站在門前。
仆人連忙問道:“客站在門前有何要事?”趙熙說道:“請稟報司馬學士,就說太子有事相商?!捌腿寺牭教佣郑柚鹿庥执蛄苛嗣媲澳莻€人,覺得他身份不俗,便慌忙帶他進了府。
司馬光聽到后,慌忙放下手中工作,急急地邊走邊疑惑道:“想我私下里與太子無太多交情,太子這么晚找我可是有事商議?”見到太子后,司馬光正想遞茶,卻被太子攔住了:“司馬學士休要這樣,今日在下深夜有擾,實在是有要事相商啊?!八抉R光趕緊問道:“臣一介儒生,不懂政事,有何可幫殿下分憂的?”
太子聽到司馬光這樣說,覺得司馬光是拒絕了,便連忙急中生智道:“此事與司馬學士的仕途未來有關,司馬學士不僅是幫我,也是在幫自己啊。”
司馬光聽到太子這樣說,知道此事不是小事,便說道:“殿下且但說無妨?!碧訃@了一口氣,將今日之事緩緩道來,又說道:“介甫公與司馬學士也是同僚,萬望司馬學士在父皇面前求求情,饒過介甫公一命吧。”
司馬學士聽完,愣住了。
雖然他并不喜歡介甫的新政,但他一直從心里覺得介甫是個可用之才。若是因為此事便草草送了命,只怕不僅介甫性命不保,自己可能也要招到一個罪名。若是此事為真也還好,若是此事為假的話,只怕自己文官之首的名號也要被唾棄。
想到這,司馬光本來便準備一口答應,但他又一想,如果介甫本來就有意要反,若是幫他說話,只怕將來自己也會落得個亂臣賊子的罵名。
“殿下,您確定王介甫本來就有意要反么?”司馬光試探道。趙熙堅毅地回答道:“這次我選擇相信介甫?!彼抉R光想了想:“臣也愿意相信介甫公一次,只是我本人不好出面,我有一個學生目前在深山,也是時候出面了,若介甫公本意不反,那人也算救了介甫公一命吧?!壁w熙突然感到有了希望,雖然不是司馬光本人,但也夠了。
“那我在這里先謝過司馬學士了?!壁w熙說道,“只是司馬學士的學生現(xiàn)在何處?”司馬光答道:“他如今在眉山,待臣寫信給他,再到他到京城,恐要半月之余。只是不知道殿下能撐得住這么久么?“趙熙答道:“即使有一絲希望,我也要試試。”
幾日后,眉山的蘇子瞻收到了京城的來信?!白佑桑质钦l寄來信了?”子瞻看著子由手中的信,問道。子由拆開了信:“還是京城那邊來的,我說那邊人怎么天天給你寄信,他們難道不需要處理政務的嗎?”
子瞻嘟囔道:“怕不是又讓我潛心修行的吧?!罢f完從子由手上搶過了信:“次次都是你先看,這次讓我看看。“子瞻拿到信,草草看了一遍,看完后徑直走了出去。子由攔住了子瞻:“你又出去干嘛?”子瞻不似平時的語氣,竟有些興奮地說道:“我去找一下老師?!弊佑煽粗诱暗臉幼?,知道攔不住,便放任他去了。
子瞻拿著信,急忙跑到那位老人的草屋,敲了敲門,發(fā)現(xiàn)門沒鎖,便試探道:“老師?老師?我進來了?!闭f罷便推門而入,卻看到老師安詳?shù)靥稍谝粡埐菹?。子瞻叫了幾?“老師,老師,醒醒,學生有事要問?!?p> 那老人卻沒反應,子瞻靠近一摸,手腳都是冰涼的?!霸懔?,老師他……”子瞻正準備跑回去通知子由,卻剛發(fā)現(xiàn)子由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白佑?,這……”子瞻看向子由。
“老師幾日前便覺得大限將至,便拄拐來給你講了那番話,怕以后沒機會告訴你。那老家伙,那幾天身體都那樣子了,還不忘……”子由雖然嘴硬,但時至今日,說出來后還是覺得有些傷感,他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那天我將老師攙扶回來后,他給了我這個,這次我沒偷看,你打開看看吧?!闭f完,子由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子瞻。
子瞻強忍住悲痛,從子由的手上接過了老人的遺書,打開后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袄蠋煛弊诱翱赐晷?,正想開口,卻被子由攔住了:“老師那天說,說的再多沒用,做了才算,讓你無論有什么感想都要付諸于實踐?!白诱奥犕?,著急地問道:“那老師還說什么了么?”
子由看著子瞻,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樣說。一直以來的他,在子瞻眼里總是個話多的弟弟,而子瞻作為兄似乎一直在幫助著,甚至可以說是保護著子由,無論是出蜀道是的懸崖峭壁,還是為官時的艱難困窘,子瞻在子由面前,永遠都是那個默默護著他的兄長。
但今日,子由看著子瞻,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道怎么說。他總覺得子瞻應該可以接受這件事,但事實到來后對子瞻來說似乎也很殘酷。子由猶豫了很久,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子瞻這句話,思前想后,最后還是決定告訴子瞻。
“從心,便就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