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縣令擢推官
燕都大戲臺的第一場演出，顯然十分成功。演出既罷，崔班首領(lǐng)著樂班諸人在戲臺上向大伙兒躬身行禮致謝。便有人喊道：“演得好！咱們明日還要來看。”
“對，明日咱們還來?！?p> “明日能演前溪舞么，俺要看前溪舞！”
霍啟明連忙起身示意大伙安靜：“眾位，且聽貧道一言。燕都樂社兩日之后會在此地再次獻技，想看的，只管去門口買票便是。記住了，是兩日之后！”
“兩日之后？罷罷，兩日便兩日。”
“好，不過天師老爺，兩日之后，俺要看前溪舞！”
“會有的會有的，眾位都散了罷?！被魡⒚餍Σ[瞇。
百姓們散去之后，韓煦方應(yīng)平等文官也與霍啟明等道別。那方應(yīng)平笑道：“卻也奇怪，往日在督府筵席之上，也曾多見樂班演藝，只是今日之觀感，大是不同，竟然格外覺得精妙些?！?p> “這個自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被魡⒚餍Φ馈?p> “說的是，與民同樂，哈哈。”方應(yīng)平心滿意足，告辭離去。
崔乾明領(lǐng)著樂班諸人從戲臺過來，人人面色皆有神采，顯得興奮不已。霍啟明便笑道：“如何，貧道這個主意不錯罷？”
“便是真人主意高妙?！贝耷鞑媸值溃八平袢者@般，咱們都覺得自己有了用處，大伙兒很是感激真人?！?p> “感激我做什么，這都是你們自家的本領(lǐng)。對了，回府之后，記得要排些新曲新舞?！被魡⒚饔謬诟赖溃澳翘m陵王想必也演熟了罷，下次戲臺出演之時，便教百姓們都開開眼界?！?p> 郭繼雁與甄倩兒兩個少女依偎在一旁，這時插嘴道：“平日里奴家也曾去瞧樂班排演，卻是如那位執(zhí)事老爺所說，竟是在這里與大伙一齊觀看，便覺格外不同?！被魡⒚鞴恍?，見甄倩兒兩眼放光，便打趣道：“甄家小娘，道爺我瞧你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莫非你也想去那戲臺之上？”
“真的可以嗎？”
霍啟明有些意外：“果真想上戲臺？你且告訴我，你會什么？”
“奴家會些琴箏之藝，不過不敢與樂班眾位待詔、姐姐們相比?！闭缳粌合肓讼朊媛断采?，“奴婢會唱曲子?！?p> “嗯，那你現(xiàn)在唱一個我瞧瞧?！?p> “現(xiàn)在？”
“對，就現(xiàn)在，無有伴奏，你唱一個?！?p> 甄倩兒有些慌，郭繼雁便笑著扶住她的手臂。甄倩兒定一定神，輕啟檀口，綻放歌喉，眾人只覺鶯聲入耳，珠玉落盤：“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一曲唱罷，她見眾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瞧著自己，心下更慌：“奴婢唱得不好…”
“這還叫不好？”霍啟明伸出大拇指道，“便是韓娥再生，永新當(dāng)世，想來也不過如此！”
他回頭對崔班首道：“明日便為甄小娘排一支曲子，兩日之后，一定要讓她上戲臺?！?p> 韓煦尚未離去，連忙拽住霍啟明衣袖：“真人還要在燕都再呆三日么？”
“??？”霍啟明一愣，他有些苦惱地撓撓頭，“不成，我明日便得與你一道出發(fā)?！?p> 韓煦松了口氣：“好！”然后他就瞧見兒子韓鈺，正好奇地往霍啟明所穿鶴氅的袖袋里掏，連忙將他拽開，“休得如此胡鬧?！?p> 韓鈺撇嘴對父親做了個鬼臉，又轉(zhuǎn)身跨坐在一張長凳之上，對韓昳笑道：“妹妹，我是騎馬的將軍，你來做我的親兵。駕！”霍啟明顧不得逗弄娃娃，轉(zhuǎn)頭仔細叮囑崔班首：“往后來此演藝，便如今日一般，不用顧慮什么。過不多久，必定遐邇皆知，樂社之名，愈發(fā)響亮，亦開一代風(fēng)氣也?！?p> “是，這都是老爺?shù)亩髁x，小的們必定盡心為之，不教老爺失望?！?p> 霍啟明竭力不去瞧少女們崇拜的目光：“既如此，便早些回府歇息去罷。那甄家小娘，不用害怕，只管去演！咱們都會為你鼓氣喝彩?！?p> “嗯嗯，我不怕！”甄倩兒顯得很是興奮，使女冬燕連忙將她拉至一旁：“小娘子莫要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你如今這樣拋頭露面，老爺知道了，會如何想？”
“哎呦，反正他們也不在燕都，你莫要攔我。我就是要上這戲臺，教大家都為我喝彩叫好。”
翌日，王慶來差遣親衛(wèi)營乙隊一哨騎兵，由隊正吳守明率領(lǐng)，護送著霍啟明、韓煦、郭繼騏與統(tǒng)領(lǐng)署戶曹參軍孟元朋等人離開燕都，往海津方向而去。
這隊人馬先至三河縣，韓煦與縣令郜云漢只聊了一刻鐘工夫，便遞給他一道統(tǒng)領(lǐng)署下發(fā)的任免令：“自今日起，郜明府便是河北道之巡查左推官，秩定五品?，F(xiàn)在就請收拾行裝，與本官一道往海津去?！?p> 郜云漢愕然地瞧著韓煦，不知所以，霍啟明便解釋道：“這是郭統(tǒng)領(lǐng)自三河返回燕都之后向韓憲使所舉薦，他稱贊閣下風(fēng)骨崢嶸，當(dāng)?shù)弥赜?。還請郜推官馬上將本地政務(wù)交與縣丞，咱們還得趕路呢?！?p> 郜云漢好容易才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意味不明地瞧瞧霍啟明，便轉(zhuǎn)頭吩咐書吏去將縣丞張同生叫來。
郜縣令加入這支小小的隊伍，他們又花了兩日工夫，趕到了海津府城。
海津刺史楚信章與別駕吳庭文皆至城外相迎，他對韓煦拱手道：“早知憲使大名，燕州之地，正該有憲使這樣才德兼?zhèn)渲税床旄h，專糾不法。便請下馬，入城詳談?！?p> 霍啟明等人俱都下馬上前，楚信章只向他點點頭：“這位便是霍真人？倒也果然是翩翩美少年，今日如何會來本官這里？”
“貧道卻不是來瞧你的，”霍啟明哈哈一笑，“乃是路過，欲往漢沽鹽場去也?！?p> “去鹽場做什么？”楚信章隨口問道，又覷著郜云漢，“郜明府如何也來了？”
“這位如今已是河北道巡查左推官，與韓某一道往各處府縣檢視?！?p> “這樣？”楚信章有些驚訝，他想了想點頭道，“如此其實甚好，郜明府頗能勝任！”
郜云漢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走在韓煦身后。楚信章又對郭繼騏點一點頭，這才領(lǐng)著眾人往城內(nèi)的驛站而去。
諸人在驛站正廳內(nèi)坐定，楚信章便開門見山道：“統(tǒng)領(lǐng)清理官田之舉措，下官十分贊成。其捐田之事，更是令人欽服。只是統(tǒng)領(lǐng)署如何又操商賈之業(yè)？那錢莊倒也罷了，什么書局、織坊，商者賤丈夫，重利無義，燕都諸君奈何熱衷與之為伍，甚至減免商稅，豈非過于優(yōu)容！莫非諸君都已將圣人大義之言，拋之腦后了么？”
霍啟明聞言，微微皺眉，韓煦卻從容答道：“治政之道，理財為先。官辦工坊，規(guī)制巨而出產(chǎn)多，由此而充府庫，利萬民，實乃正道，并未違背圣人之言也?！?p> 楚信章連連搖頭：“非也非也，王何必曰利？夫君子者行己也恭，養(yǎng)民也惠，豈能汲汲營營為利也乎。”
韓煦正欲反駁，霍啟明卻連忙打斷他道：“貧道敢問使君一件事，那新盧國主，至今未有遣使越勃海而來么？”
“至今不曾有?！?p> “這卻是奇了?！被魡⒚鞒烈髦謫柕?，“然則新盧戰(zhàn)事，使君可有知曉？”
“自從統(tǒng)領(lǐng)命下官將書信交與新盧海商之后，下官每隔兩日便遣衙役快手等往海港打聽消息。據(jù)那海商所言，東虜精兵于四月中旬渡訾水而進，新盧兵馬根本無力抵擋，僅僅十一日，虜兵便已攻至柳京城。新盧國主已經(jīng)逃至開京，并遣使求和，納貢輸銀，懇請退兵?！?p> 屋內(nèi)一片沉寂，霍啟明連連搖頭，楚信章繼續(xù)說道：“那東虜汗王雖然答應(yīng)退兵，卻以索拿逃人為由，另擄當(dāng)?shù)匕傩斩嗳f口，糧草近三十萬斛。新盧北面數(shù)州之地，幾為之一空?！?p> 霍啟明眉頭緊皺：“那新盧國主既然并未遣人來燕州報信，則必定已往西京疏奏被兵之事。只是朝廷除了下詔撫慰，又能如何？”
這時親衛(wèi)營乙隊隊正吳守明走進了屋子，湊到郭繼騏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郭繼騏登時露出詫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