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只得將心法念了一遍。好在眼前兩人,一個是他師父,一個成其妻子,既非外人,自也算不上外露。馬帥默默聽完,突然翻手一掌,按在齊天胸口,勁力外吐,緩緩催送過去。
齊天這一次不待運(yùn)氣抵御,體內(nèi)的真氣,快速向胸前匯聚,形成一個漩渦。馬帥挺進(jìn)齊天體內(nèi)的真氣,卷入其間,只轉(zhuǎn)得兩下,便消化無遺。
馬帥收回手,肅然道:“從今往后,任何人問起,你倆都切記守密?!眱A城噘著小嘴,老大不悅:“問也是你,不讓說也是你,這究竟唱的那出?”
馬帥問道:“以姑娘的來歷,想必聽說過‘一真教’?!敝劣趯Ψ绞裁磥須v,人家既然不說,他老于世故,也就不問。傾城道:“你說的是十惡不赦的‘魔教’?”
馬帥淡淡的道:“縱觀天下武林,何處沒有良莠不齊之徒?今日在‘落花山莊’遭遇的崆峒派弟子的手段,又豈是正道所為?”傾城盯著馬帥,狐疑中帶著三分警惕:“老頭你說詞開脫,莫非也是‘魔教’中人?”
馬帥微微一笑:“老漢昔年游俠,也曾結(jié)交不少‘一真教’的教眾,雖非良善之輩,卻也絕非邪惡之徒。至于十惡不赦,更是無稽之談?!饼R天好奇的道:“依師父所說,何又稱之為魔?”
馬帥盤膝坐下,幽幽的道:“此事還得從兩百年前說起,當(dāng)時‘一真教’出了一位練武奇才,年方不惑,武功便己瑧化境。可其人習(xí)武成癡,為了一睹天下絕學(xué),不僅潛入奇門三莊,甚至連九大門派也未能幸免。具體潛伏了多久,已經(jīng)無人知曉,但事情敗露后,三莊九派為了不使門中的絕學(xué)流傳于外,聯(lián)合各派精英,前往‘一真教’迫使交人?!?p> 傾城道:“此事難道不該?”馬帥道:“這也沒人說錯,倒是姑娘一意維護(hù),難道也是同道中人?”“天下人說天下理,難道都是同道中人?”傾城說著瞪了齊天一眼。齊天只得無奈的道:“這話倒也不錯,凡是站在公理一方,都可謂同道中人?!?p> 馬帥搖頭苦笑:“都說‘夫唱婦隨’……”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只見傾城雙手叉腰,情況大為不妙,見機(jī)打住道:“咱們言歸正傳,結(jié)果不知怎的沒能談成,反而大動干戈。是此一役,雙方傷亡無數(shù),自此結(jié)下仇怨。隨著時日的推移,雙方傷亡人數(shù)的增長,這梁子也就越結(jié)越深。武林白道以九大派居首,少林武當(dāng)執(zhí)其牛耳,奇門三莊更是如日中天,他們這一定論,旁人自無異議。”說到后來,語氣多有不屑。
可這話以馬帥的身份說得,別人要是說來,那怕不被視為同“道”中人,也要遭受群起攻之。齊天自也不敢妄加議論,畢竟聽人說起這些武林軼事,都是一口一個“魔教”,說者固然義憤填膺,聽者亦也感同身受,他轉(zhuǎn)而道:“按說喪身其中的前輩各有家門,為何只有兩方廝殺?”
馬帥伸了一個懶腰道:“打個比喻:小貓幫和小狗幫結(jié)了仇,如果小貓幫邀人助拳,小狗幫為了不落下風(fēng),自也得請些幫手。別看江湖雖大,身在其中,難免相互交集,時長日久,這關(guān)系更是盤根錯節(jié)。那些邀來助拳的,或許世交好友,或者兒女姻家,這架還怎么打?是以一直以來,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無論門戶之爭,還是幫派相斗,皆由當(dāng)事雙方解決。”
傾城蹙著眉頭道:“老頭你說三莊九派,就說三莊九派,說成小貓小狗幫,究竟是何用意?
齊天也覺師傅的用詞,多有影射之嫌,只是傾城性情率真不分尊卑,自已可不能跟著亂了長幼之序,岔開話題:“師傅說‘一’……”他這“一”字后面,自是“真教”二字無疑,待見傾城橫眉豎眼,連忙頓住,待要說成“魔教”,且不說師傅有沒有影射之嫌,自己先有了唱反調(diào)之嫌,只得改口道:“師傅說的那個教難道和弟子有關(guān)?”
馬帥望了徒弟一眼,目中帶著憐惜之意,意思似是在說“小子,以后可有的你受的”,點頭了點道:“你祖母傳授的內(nèi)功心法,要是為師沒有猜錯,當(dāng)是‘一真教’的三大鎮(zhèn)教神功之一?!?p> 傾城戄然道:“你說的可是‘無為大法’‘襲常功’和‘天下式’?”齊天對應(yīng)無名心法口決總綱的最后一句:“無遺身殃,是為襲?!保慌卤闶瞧渲械摹耙u常功”無疑。
馬帥臉色凝重:“‘襲常功’乃‘一真教’三大鎮(zhèn)教神功之一,玄奧無方,若被外人知曉,且不說遭人覬覦,就三莊九派,怕也不能輕易容你。”
齊天想起在杭州城外的酒肆中,賀行云誤以為自己是魔教傳人,便欲除之后快,換了有著二百年深仇大恨的三莊九派,哪里還能善罷甘休?
馬帥見他泄氣的模樣,不禁微微失望:“你膽怯了么?”齊天傲氣上來,大聲道:“弟子既不是魔教傳人,也非父債子還,自無代過之理?!?p> 馬帥揶揄道:“就怕你到時有理無處講。”齊天傲然道:“那就奮力一搏,不外死而后矣。”馬帥朗聲大笑:“這才是我的好徒兒,但使為師還有一口氣在,也不能讓你平白遭人欺負(fù)?!?p> 傾城在一旁潑著冷水:“好大的口氣,就憑你師徒倆個,難道還想對抗得了三莊九派?”馬帥嘻嘻一笑:“這不還要加上徒媳你。我們師徒同心,其利斷金;你們夫婦同心,休戚與共?!?p> 傾城為之語塞,心頭一片紊亂。她出身奇門三莊,誠如馬帥所言,家中無數(shù)先輩命喪魔教,這血海深仇非血債血償難以洗白,自己委身朝廷的王候,已然冒了大不韙,再和魔教有染之人姻配,若讓父親知道,還不得大義滅親?
傾城想到父親,滿腹的怨氣,心底尋思:“反正你也不要我這個女兒,我做什么都和你不相干?!彼氲竭@一節(jié),芳心稍定:“要想人家活得長久,還是先教你寶貝徒兒一些本事,別死鴨子嘴硬,送了性命不說,還給您丟臉抹黑?!?p> 馬帥不解的道:“丟臉就算了,怎么還抹黑了?”傾城道:“別人茶余飯后說起:‘死了那小子,聽說是‘重樓榜’上十二肖中‘馬王’的傳人,徒弟如此不濟(jì),師父怕也浪得虛名?!?p> 馬帥想了一想,果然大有道理。他浮云野鶴,雖視金錢如糞土,當(dāng)名利若浮云,惟獨最好面子。當(dāng)初隱退,便因收了一個逆徒,自覺無顏于世,那怕過了百歲,仍然耿耿于懷。當(dāng)下將生平修練的心得,一一口傳面授。
傾城聽他講到后面,盡是諸如何謂“陰陽相生”,怎樣“抱元守一”,如何“三花聚頂”,怎生“五氣朝元”,恍然道:“原來老頭你也是道門中人。”馬帥擺手道:“那些清規(guī)戒律,老漢可操守不來?!?p> 傾城道:“那是打算讓你徒弟去當(dāng)?shù)朗??”馬帥忍俊不禁:“又不是剃度出家,道士也能成家立業(yè)、娶妻生子?!眱A城俏臉一紅,裝聾作啞的道:“和姑娘說這些不相干的干嘛?”
馬帥別開道:“知否老漢為何并不茍同‘一真教’為‘魔教’?”傾城道:“那有什么好說,你和‘魔教’交好,為人家開脫,也給自己洗白?!笨偹闼櫦皩Ψ綆煿@一層身份,沒有說成“同流合污”。
馬帥不置可否的道:“相傳‘一真教’乃尹喜后人伊真前輩所創(chuàng)?!边@些武林秘聞,那怕以傾城的家世也不盡知,馬帥名列‘重樓榜’,乃武林存世有數(shù)的奇人異士,言下自然無虛。
傾城道:“伊真創(chuàng)‘一真’,也算人盡其名,可就傳聞不假,尹喜的后人怎么姓了伊?”馬帥莞爾道:“伊真前輩創(chuàng)立‘一真教’,倒不僅是出于諧音,而是源自‘道德經(jīng)’,意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劣谝烈鼉尚眨灸艘烈幻},具體為何更改,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傾城道:“如此說來,這魔教與道家竟是一脈相承?!瘪R帥道:“當(dāng)年老子西出涵谷,應(yīng)關(guān)令尹喜所求,留書五千言,被道家奉為圣典,尹喜后人從中參悟玄功,說是道家一脈亦不為過?!?p> 傾城這才明白,“襲常功”既然始自“道德經(jīng)”,人家講解道家煉氣之法,自是為了便于齊天領(lǐng)悟,問道:“傳說尹喜最后歸棲武當(dāng)山,那怕和‘武當(dāng)派’沒有干系,多少也沾親帶故,怎的勢成水火?”
馬帥喟然道:“多少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骨肉至親尚且如此,何況其它?”轉(zhuǎn)而向齊天交代:“你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上一個叫方旭的人……如能容手,且寬他幾分?!?p> 齊天見師父不說原委,不便多問,只得應(yīng)過。他對照師父的講解,應(yīng)證自己的修練,平時諸多困惑的地方,頓時豁然開朗,當(dāng)即盤膝而坐,依法而行。
馬帥見他活學(xué)活用,顯然大有心得,轉(zhuǎn)過身去,望著滿池碧水,想起前事,不由一陣發(fā)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