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府邸。
與崔猷相識后,江辰多少放松了些警惕。明白崔猷來此的目的,不單單是與他江辰結(jié)友,更重要的是奉了于易的囑咐,與其對崔猷本身認(rèn)可的仙人隱蔽他來此尋找江辰的目的,最后落得個虛情假意的下場,倒不如崔猷開門見山,將所有實情如實告知,江辰反而覺得崔猷是個可結(jié)交的實誠人了。
江辰帶著崔猷來到自家后花園觀賞他今年新栽種的花木。
有月季、雛菊、百合、蒼松……應(yīng)有盡有,色彩斑斕,香味撲鼻。一時間,崔猷有一種身在花海暢游的感覺。即便于易洞府中也有同樣類似的一大片花海,崔猷仍覺得江辰這邊更讓他煥然一新。
賞心悅目到不至于,可能是由于時常去于易洞府觀棋賞景,已經(jīng)有了一種見怪不怪的情緒在里面了。
“你真該去見見于師兄。”崔猷道“你們兩個性格中實在有太多相似之處?!?p> 江辰道“你覺得這樣挺好?”
崔猷點了點頭“不然呢?”
江辰笑道“有緣就會見到的?!蓖M?,又補充道“不過,聽您這么一說,我還很有興趣去認(rèn)識一下他。”
江辰雖然是新晉仙人,但自身見識與涵養(yǎng)卻容不得他面對眾仙人時生出自卑感,反而在剛才與崔猷初識的短暫交手中,江辰已經(jīng)有了一種錯覺——天庭中,所謂逍遙靈仙層次的仙人,有很多都名不副實。甚至可以說,即便是核心戰(zhàn)力較強的仙人,遠遠不如那些在四方邊境守護四門的天神、天仙。
這有些類似人間王朝,邊境將領(lǐng)由于常年打仗,戰(zhàn)斗經(jīng)驗豐富,而一些中央的太尉,皇庭控備軍、散騎常侍、中護軍等一些官職,雖然也手握重兵,但實際兵員戰(zhàn)斗力遠不如邊境打仗的軍團。
即便太尉居于三公之一,又掌管整個天下兵馬,實際能憑借威望讓天下兵員信服的卻少之又少。這些在部隊常年征戰(zhàn)的武卒,都統(tǒng)一聽命于自家長官,從下到上,伍長聽什長,什長聽百戶,百戶聽千戶,千戶聽指揮使,指揮使聽大都督。層層遞進,直到最后的太尉,能夠掌管的都是部隊最高長官一級的大官員,至于手下武卒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幾個人。
真到打仗還是得靠那些邊境將領(lǐng)武卒的齊心協(xié)力,至于朝廷太尉,也就是下達朝廷命令,真要親臨戰(zhàn)場指揮作戰(zhàn),威望不夠,也絕不會有人聽從。
這崔猷的性質(zhì)就有些類似凡俗世界中朝廷官員的基本格局了。雖然身為天庭七十二路羽林軍之一,但真正能在邊境混得一官半職的人極少。江辰有幸成為南部戰(zhàn)區(qū)薛元帥部下,能夠在天庭遇到危險,或是三界任何一處地方遇到危險,下界支援,積攢功德,對江辰而言,其真實價值不知要比崔猷高多少。
但隨著官級仙祿的提升,江辰也會逐漸遠離核心戰(zhàn)場,成為天庭中樞,這是必然。說白了,還是江辰如今的實際仙祿神位不如崔猷高罷了。
即便江辰同為天庭七十二路羽林軍之一,但他剛剛步入仙途,也從未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實力,威望名聲自然遠不如崔猷,況且江辰也從未想過以此來證明自己,因此如今江辰的地位仍處于羽林軍末流仙人。
須知,七十二路羽林軍并非只有七十二人。在很多同層次仙人中,有不少仙人戰(zhàn)力修為相差不多,加入羽林軍后,等級排名大都相同,無可厚非。
二人正觀賞花園景致,有仆從宮娥進來稟報。園外有門神通稟,儒家君子求見。
江辰一怔,與崔猷相視一眼。
儒家君子?
他不記得自己有特意結(jié)交儒家門人。
不過看看崔猷,江辰便大致明白了。
他也不曾去結(jié)實崔猷啊,這人不照樣來了?
江辰本就不是那種為了刻意迎合他人形成一種自己廣結(jié)群仙錯覺的人。畢竟真正能讓眾人信服并樂意來結(jié)實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自身實力過硬并得到他人認(rèn)可。說白了,還是利益互換。江辰性格中有孤僻特征的存在,因此面對一些人的刻意迎合,江辰反而會反感,像崔猷這樣的,江辰就覺得很不錯了。
雖不至于如何賞心悅目。但崔猷總歸是有自己想法的。至于崔猷口中的于易,江辰也不樂意為了認(rèn)識誰而刻意迎合,最后落得個授人話柄的結(jié)局。如果有緣,二人遲早會見面的。
他這一生認(rèn)識的人很多,但能夠真心相待的卻很少。只因有些人雖然認(rèn)識,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人生過客罷了。
人生如逆旅。
來則迎,去之不留。
二人同出花園,園外果然恭恭敬敬站著那門神。
江辰道“邀二君子去我迎客廳?!?p> 門神領(lǐng)命退下,江辰帶著崔猷前往自己的迎客廳等候。
萬劍宮外,儒家兩位君子談笑風(fēng)生,相互考教著對方對于。經(jīng)史子集的領(lǐng)悟。
布衣典忠道“同樣是人,有的成為君子,有的成為小人,為什么呢?”
長衫于瑯道“注重身體重要器官的需要的是君子,注重身體次要器官的欲望的是小人?!?p> 典忠道“同樣是人,有人注重重要器官的需要,有人注重次要器官的欲望,又是什么緣故?”
于瑯道“耳朵、眼睛這類器官不會思考,因此容易被外物所蒙蔽。他們一旦與外物相接觸,便被引向迷途了。心的官能是思考,一思考便能分辨道理,不思考便不能。這是上天賦予我們的。首先確立心這個重要器官的主宰作用,那么次要器官就不能奪走心中的善性了。這樣便成了君子了?!?p> 一旁門神聽得昏昏欲睡,明知聽儒家君子一席話,遠勝過自己在這里枯守洞府百年得到的好處,可這門神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就仿佛被人放了瞌睡蟲,昏昏沉沉,疲憊不堪。
進入通稟的門神很快出來,二君子見門神回來了,就不在說話。那門神道“我家主人邀請二位上仙到議事廳一聚。請隨我來。”
典忠和于瑯雖同為儒家君子,但性格卻截然不同。
典忠性情敦厚沉穩(wěn),于瑯則有些粗暴沖動。
當(dāng)初在儒教道場“小圣賢莊”時,復(fù)圣授業(yè),便曾評價于瑯,“瑯有子路之性,無子路之識”,意思是讓他多向子路學(xué)習(xí),對于求道一事,不敢怠慢。
須知,儒家子路,乃至圣最為器重的學(xué)生。
當(dāng)初還在混沌界修行時,子路盡管那么粗暴,那么沖動,但品德特別好,武功也好。至圣的確喜歡他。
他是后來在衛(wèi)國出大亂的時候戰(zhàn)死的。
混沌界春秋世界,衛(wèi)國發(fā)生變亂時,子路剛從外面回來,原來他可以躲開這場禍亂的,但他沒有逃避,他聽到消息認(rèn)為“見危授命”,更應(yīng)該前去,不能逃避。
子路進去以后,正在戰(zhàn)亂,他參加作戰(zhàn)而死亡,臨死時一身都是創(chuàng)傷,曾經(jīng)自言自語說出老師的諄諄教誨,認(rèn)為儒者之死,應(yīng)該整其衣冠。所以臨終時,抱著重傷,戴上帽子,整理好衣服,端端正正站在城樓上,面對至圣家鄉(xiāng),深深一拜,然后才斷氣。一個人一身創(chuàng)傷,還如此從容,知道大限已至,整理衣冠,扣好扣子,死得端正,這種精神修養(yǎng),太不容易,他能如此,絕非偶然。
因此,在這件事后,子路順利飛升,得到無限功德,也成為了繼復(fù)圣之后,又一位飛升天庭的儒門圣賢。
所以這里說于瑯有子路的性格,在學(xué)識方面卻不如子路,絕非危言聳聽。
為什么?
因為復(fù)圣知道于瑯會接受他的建議,更加虛心求學(xué)。道理明白了,行為也要配合得上,此即所謂“履踐”的工夫。
于瑯戰(zhàn)戰(zhàn)兢兢,欣然接受。
為何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欣然接受呢?
他因為怕做不到事理合一之境,等于是自欺,所以他最怕老師的教誨,每次復(fù)圣教誨于瑯,都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但事后于瑯也一定會修行改正,樂此不疲。
畢竟面對十二哲之一的子路,于瑯自覺還差的太遠,如果有人批評他有子路的性格,在于瑯看來,反而是器重夸贊的言語。
此時,見那門神出來交代讓二人親臨議事廳說話。
原本就覺得江辰一個區(qū)區(qū)圣皇境,聚仙谷開會竟然還要讓他們兩個君子來請,那以是給足了他天大的面子。沒想到江辰這么不識好歹,竟不親自出來迎接,那也就罷了,卻還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似乎是他們刻意來迎合江辰,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于瑯明顯臉上布了一層黑云,儒家喜怒不形于色的諄諄教誨,被他早早地忘于腦后。
于瑯冷冷道“聚仙谷召開仙人大會,凡參加羽林軍并有正式編制的仙人,不論身在何處都要去參加。原本是可以通過天道令傳遞消息的,但江辰是新晉仙人,還沒有拿到天道令,我們便前來拜訪告知。你現(xiàn)在回去通稟你家主人,就說讓他速速出來,我等在外等著便是?!?p> 那門神倒也擅長觀他人眼色行事,知道有言語觸怒了對方,卻又不知自己哪里說錯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一言不發(fā),正準(zhǔn)備打道回府,就要重新去告知江辰。
典忠卻道“道友留步?!睂τ诂樀馈叭瞬恢粦C。我等就去見見狂侯又如何?”
于瑯有些失態(tài),連道“罷了罷了。就去一趟?!?p> 兩道身形在門神的帶領(lǐng)下重重落地,山頂呈現(xiàn)出鳥獸散。
門神將他們送到居于山間的一處宏偉宅院后,便消失了。
二君子并肩步入其中。
江辰老遠就察覺到山林異像,有人來了。
與崔猷結(jié)伴飛出,在半空中見到二君子,遠遠的就行禮。
江辰道“小仙江辰,初見二君子,有失遠迎?!?p> 典忠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p> 于瑯道“狂侯好大架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請的是哪路神仙。”
江辰尷尬一笑。
典忠看到江辰身后的崔猷,奇怪道“嗯?崔仙師,聚仙谷召開仙人大會,你怎么沒到場?卻來這里和狂侯說話?”
崔猷有些遲疑,愣了下道“聚仙谷開會?我……我不知道啊。”
典忠取下腰間懸掛的玉制令牌,連道“天道令指示,怎會不知?”
但凡進入天庭并有資格順利加入羽林軍的仙人都會被賜予一塊天道令。
天道令的形狀材質(zhì)會隨著使用者心意變化。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儒家門人大多會將天道令變成玉質(zhì)裝飾品掛在腰間。所表達的寓意自然也很明了“謙謙君子,溫潤如玉?!?p> 須知,三教并存,儒家奉行仁義,一字千斤,儒家至圣有堪比圣人實力,與佛祖如來,觀音菩薩并稱天庭五方五老,地位尊崇。
儒家君子各有類比,性格不同,所行仁義方式也不同,于瑯善考題,乃清談名流,江辰當(dāng)下很憂郁啊。
典忠性格仁義,卻是愚忠,典型的書呆子,但能奉行“仁”,被復(fù)圣稱為類比名貴玉器,堪稱一絕,后期也將成為復(fù)圣親傳。由外門入內(nèi)部,不過天庭九日,人間九年而已。
而于瑯性格則相對豪放狂傲,他的傲并非傲氣,而是傲骨。
如果將典忠必做一朝忠臣,那于瑯就是一朝大將。與儒家圣賢子路性格相仿,因而二人雖然地位不同,關(guān)系卻還不錯。
崔猷驚訝道“在下來時未曾佩戴,不知此事。實在罪過。”
于瑯道“崔道友何以如此粗心大意?”
崔猷原本來拜訪江辰,覺得二人飲茶說話不過片刻,也無須他鄭重其事。事實上,對于初來乍到的江辰,崔猷一開始并未放在心上,也頗有些瞧不起江辰,雖然明知,江辰以圣皇境修為登天飛升,必然有過人之處,但他畢竟仗著比江辰高出一個大境界的先天優(yōu)勢,不曾將他放在眼里,可沒想到的是,初來乍到的江辰卻在崔猷的試探下,徹徹底底給他上了一堂意味深長的人生課,啪啪打臉,崔猷深以為意,覺得自己傲慢無禮,最是為人不恥,心中頗有歉意。之后又隨著和江辰片刻間相處交流,崔猷已經(jīng)深深被江辰身上獨有的魅力所打動,渾然忘卻時間,被二君子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已在江辰此處呆了近三個時辰。
典忠道“那也趕巧了。我們快走吧?!?p> 面對緊急事態(tài)仍不疾不徐,娓娓道來。
江辰不得不佩服儒家君子教養(yǎng),倘若儒家門人各個如此,不得不說至圣的手段樸實無華,卻最有威力。事實上,這僅是江辰看到的表象。典忠、于瑯二人可以算是儒家君子中最為突出的兩個,復(fù)圣曾說過這二人不需百年,就能突破逍遙仙層次,徹底晉升大儒行列。只是這個于瑯相比典忠,在心性方面,還略微差一些。不過有很好底子做根基,也無傷大雅。
江辰心知事急,也就不留二人進入議事廳喝茶休息,時不我待,隨著二君子、崔猷三人一同離開萬劍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