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海市何地（一）
莊赦在練習潛水。
他當然不是真的在潛水，西山郡出身的他，從小連河都沒下過幾次，怎么可能去海里練習潛水？他是在練習那種，被姜小幺稱之為潛水的某種能力。
屏息，睜開眼。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微微有些扭曲、被覆上了一層深藍色彩的水底。不過他眼前的深藍，遠遠沒有姜小幺那天展現(xiàn)給他的深藍深邃。
被覆蓋上了這層深藍水紋的一切，都變得慢了起來，慢得讓他無法忍受。他想舉起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手的移動速度慢如龜爬。
在屏息的時間，不能攻擊，不能逃跑，能做的，只有站在這里，唯一能夠正常進行的，是想和看。既然如此，他也便明白了這個所謂能力該如何使用，規(guī)劃、觀察、做出決定。
就在他準備進一步探求這片深海的真相的時候，他被不知是誰打斷了。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這種潛水會被人打斷。
就像是被誰抓住了領口，用力地一拎，他被從水底整個拎了出來。他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姜小幺此刻站在他的背后，手從背后抓著他的衣物。
“不要潛得太深?！?p> 姜小幺簡單地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而莊赦則回頭看著她。姜小幺身上藏著的謎，不比云陟明少任何一點。
“小幺，我想問你，”莊赦帶著姜小幺，院子里的角落“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關于螭晵、關于大海、還有古岱國，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姜小幺輕輕地用手指戳著莊赦的肋下“你問這個誰知道啊。。。我知道的一切，也都是夢中零散的神諭和從娘胎里帶出來的知識，比如深潛。”
“為什么？為什么深潛是危險的？”莊赦看著姜小幺灰白色的雙眼，里面像是有無數(shù)白霧在慢慢流轉一般。
“潛入海中、潛入海中，就像漁夫和采珠女一樣，在大海之中，人們可以探求財富，但是稍有不慎，它便會將你吞噬，”姜小幺像是在念誦什么禱詞一樣低聲說道“夢醒之后，你擁有了一片寧靜的海，但是一切深海之下，都藏著一盞燈火，就像海中閃光的金塊。”
“海中的金塊，是危險的么？”
“或許吧，因為直到現(xiàn)在，深潛到燈火的地方的人，都沒回來過?！?p> “誒？除了我以外，你還知道別的能夠‘潛水’的人么？”姜小幺的話讓他有些意外，如果姜小幺知道其他的深潛到海中的人的話，那也就可能從他們那里知道更多和螭晵有關的消息。
“我知道，但是那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姜小幺慢悠悠地說著“我在我人生的第一次深潛中，看到了他們，看到了他們的尸骨，如果你有一日能夠潛到我所潛到過的地方，估計，也能見到他們吧?！?p> 莊赦看著姜小幺，這個女孩帶著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就像是一片深海，一片黑藍色的深海。他隱約間想起，之前的夢境中周圍出現(xiàn)的尸骨。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告訴你遠離大海也沒有意義，”姜小幺從懷里抓了一小把藥草，塞進嘴里嚼了起來“不過，無論如何，都不要去追溯那深海中的燈火，記住這一點，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哦?！?p> 莊赦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在深潛這件事上，姜小幺的確比他的經(jīng)歷豐富得多，聽她說的，總沒有什么壞處就是。
他坐在磨盤上，把思緒從深潛拉回到他要查的事情上。這幾天在東海居士的書房里，收獲頗豐，對螭晵——這個深海中的神明有了一定程度的認知。
螭晵，原本是古岱國的地方神明，在古帝統(tǒng)一九州之戰(zhàn)之后，成為了所謂的“龍子”也就是泰丕的孩子。父弱子強，父強子弱，每當泰丕衰落，螭晵就會作亂海濱。根據(jù)清本居士的調查，目前有據(jù)可考的幾乎每一次岱州大水，都和螭晵有著某種難以言明的關系。
如果說清本的意思是讓他修復封印，鎮(zhèn)壓螭晵，那這件事實際上也不是很復雜，只需要潛入到清本當年到的擺放石像的地方，把石像修復了便好，這幾天，東海居士和小童也一直在制作一個木像，準備先將螭晵鎮(zhèn)壓，隨后等人手足夠，再把石像運過去。
但是鎮(zhèn)壓螭晵又是為了做什么呢？
在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莊赦發(fā)現(xiàn)了一本清本官正的手稿。
手稿本身的內容并不是任何人能夠閱讀的，上面的內容，是一堆排列散亂的字，組合在一起根本無法形成任何完整的句子。莊赦能夠發(fā)現(xiàn)，這似乎是一種朝廷常用的，給那些不甚重要的信息使用的暗碼，只要找到暗碼本，馬上就能知道這手稿上說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確詢問了東海居士，清本官正是否說這里的某本書很重要或是某本書上面有什么特殊的記號，但是沒有，這里的書籍多數(shù)都是直接搬過來的，里面沒有任何特殊的記號。
此外，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鄉(xiāng)野村言了，比如所謂的九龍子傳說。
據(jù)說，在古帝誕生之前，龍神泰丕生下九個孩子，分別執(zhí)掌九州。但是當泰丕與古帝結盟之后，這九個孩子反而發(fā)起了叛亂，古帝和泰丕便合力剿除平定他們的叛亂。
這段毫無疑問就是在映射古帝統(tǒng)一九州之戰(zhàn)，而九龍子中，目前唯一一個確有其事的，可能也就是岱州的螭晵。九龍子的故事被很多評書藝人借題發(fā)揮，甚至出現(xiàn)了所謂“九龍子得三為王得五稱帝”的說法。
不過在他看來，這些說法顯然都是空穴來風，如果九龍子真的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夠保人稱王稱帝，那史書中為何沒有半點相關的記載？
不過這些有關九龍子的故事的確是不錯的消遣，這讓他有點好奇，如果螭晵在某個話本里被人“收復”，那藝人和作者會如何編排這個在傳說中堪比仙山圣岳大小的“龍子”。
思索了一會兒，他便不太在意這件事了，畢竟現(xiàn)在的要務，是搞清螭晵封印的位置，究竟應該在那里把木雕擺下去。
根據(jù)東海居士所言，螭晵就潛藏在謝丫村外面的那片海中，而謝丫村里，在他們來的時候，全是那種詭異的鱗皮怪物。而當東海居士在這個山頭住了兩個月時間之后，居然發(fā)現(xiàn)，謝丫村里又住進去了普通人，這讓東海居士有些意外。但是過了幾天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些住進去的漁民也都是普通人，發(fā)現(xiàn)這里沒人住了便住了進去。
如果這么說的話，他們完全可以去謝丫村跟村民們好好溝通一下，然后找到木雕應該陳列的地方。
莊赦這樣想著，突然，姜小幺的表情突然出現(xiàn)了一股子詭異的變化，她開始嗅著空氣中的氣味，雖然莊赦什么也沒聞到，但是姜小幺的表情，卻愈發(fā)凝重起來。
“莊大人，你看大海的方向，能不能看到什么，奇怪的東西？”
莊赦看著她的樣子，多少感覺有些困惑，隨后望向大海的方向，發(fā)現(xiàn)了本來不應該出現(xiàn)在他視野中的令人驚異的東西。
那是山岳，突然出現(xiàn)在海中的一座巨大山岳。
就像是傳說中的仙山一般，佇立在大海之中。就像傳說中一樣，那座巨大的仙山周圍，環(huán)繞著無數(shù)輕拍著羽翼的飛鳥和一圈圈的祥云，而莊赦卻從那仙山之中，感覺到了一絲可怖的不祥氣息。
旁邊的姜小幺焦急地問道“怎么樣？看到什么東西了么？”
“看到了，一座。。。山。”
姜小幺并沒有進一步詢問那到底是什么，而是表情突然變得十分驚恐，跌坐在地上“現(xiàn)在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是不是要出事了？”她抓著莊赦的衣領“告訴我莊大人！告訴我！”
“今天是。。。七月十三。。?！鼻f赦看著姜小幺異常的樣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心中馬上算出了這一天的日子。
“潮水呢？”
“戌時三刻滿潮，明日寅時干潮?！?p> 姜小幺把口中的所有的藥渣都吐在地上，閉上眼望著天“就是今天了，今天就要去！今天不去就完了！就完了！”說完，姜小幺嘴里突然發(fā)出吐泡泡一樣的聲音，聽起來就和林子里那些鱗皮人發(fā)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小童也跑了過來，湊到莊赦身邊“莊大人，師父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