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事祖通神(二)
馬車緩緩地挪動起來,清安和莊赦坐到頭前那輛馬車中,清安拿過一個小壺,倒了兩杯涼茶“法明,明人不說暗話,你這次,見到龍子了么?”
莊赦愣了一下,他是萬萬沒想到這位官正這么直接,不過清安官正一向和他們這些小輩很親,喜歡叫他們的字,他用手指指了指車頭,暗示車夫“不用在意么?”
“不用,都是西陵的人?!?p> “不是‘欽天監(jiān)的人’么?”
“不是,”清安也聽出了莊赦的話外音,笑著喝了口涼茶“看你這副樣子,應(yīng)該是見到龍子了吧?!?p> 莊赦微微點頭,表情格外嚴(yán)肅“官正,如果您指的是‘吃渡’,我的確見到了,海中的君主。。?!?p> 清安點點頭“見到了就好,血給我聞聞?!?p> 莊赦用小刀劃開了手指,一股味道瞬間在車廂里彌漫開來,不過與以往的腥味不同,這味道,倒像是貝肉一般的鮮甜。
聞到這味道之后,清安皺起眉頭“這就是龍子的眷顧。。。不過欽天監(jiān)對于這些都知之甚少,要是有時間的話,真希望法明你能和我多聊聊?!?p> 莊赦苦笑道“大人,我也就是稀里糊涂見到了螭晵,您要是真想要問一些很細(xì)致的東西,不如去后車問那個叫姜小幺的姑娘。”
“姜家人?我知道是知道,但是沒時間探訪,”清安笑著擺擺手“不過我看那小姑娘跟你很親啊,怎么著?帶回來個小媳婦?”
“大人說笑了,那姑娘雙目失明,一直拉著我走路而已,”莊赦笑了笑“不過,在下倒是想了解一下,欽天監(jiān)對龍子的認(rèn)識,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清安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避不開這個話題,隨后嘆了口氣“欽天監(jiān)對龍子的認(rèn)識很有限,很多文書都在先帝的時候燒了。目前,我們知道的,一是龍子有‘權(quán)能’,可以匡扶大胤,二是龍子彼此之間也會互相爭斗,三嘛。。?!?p> “三是什么?”
“九龍子的名字,書沒搶救出來,剩下自斷雙手的老監(jiān)正給我們口述的名字,我們只能記得讀音,”清安嘆了口氣“你幫清本做事,估計等你回去之后,他又要遣你去尋別的龍子,你姑且記一下?!?p> “好?!?p> “東海的叫吃渡,也就是你所碰到的那個,具體怎么寫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此外還有八個龍子,分別是招槍、至末、硬喜、艾熏、銀居、號兮、宣會、記坐,這些都只是讀音,你如果真的循著某些線索去尋龍子的話,可能會出現(xiàn)古人用的很奇怪的字,建議你帶上本字典?!?p> “呃,大人,您怎么就這么確定。。。我會去尋龍子呢?”
清安愣了一下,隨后道“因為現(xiàn)在用不著你啊,清正回來修歷了,清元、他、清玄三個人,幾天就把歷法弄完了,現(xiàn)在一遍遍復(fù)核就行了,你們幾個靈臺郎基本上用不到,而且,你現(xiàn)在又得了龍子的血,你已經(jīng)踏進(jìn)這條河了,再下河,肯定也是找濕了腳的人對不對?”
莊赦被這一番話說得有些不知該回答什么是好,但是他作為一個欽天監(jiān)的小官,可能的確沒什么選擇的空間。
“命令不會太直接,直接告訴你尋龍子這種事,是不可能的,多半是誰在某地發(fā)現(xiàn)了些什么線索,然后讓你去查罷了,”清安笑了笑“到時候,那位云姑娘還有姜姑娘,估計都能為你所用啊?!?p> 聽到這話,莊赦苦笑起來“大人,您可別笑我了,姜姑娘到京師之后住在哪還是個問題呢,我家可住不下第三個人,至于云姑娘,她是清明世的人,本來就準(zhǔn)備在九州云游,我怎么好意思帶著人家處理朝廷的事情?”
清安聽完,笑起來“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嘛,你要是有錢,讓這云姑娘同行,給這姜姑娘一處住所也是可以的嘛,唉,嘖嘖嘖,朝廷竟然讓您這樣的肱股之臣囊中羞澀,不合適,不合適?!?p> “這樣吧,”清安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手頭還算寬裕,在京師城外有兩處田莊,應(yīng)該有空出來的房間供你居住?!?p> “這,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清安笑起來“您是和侄子同住是吧,這樣,讓您侄子到我家田莊去住,我家田莊里也有塾師也有能使喚的人,您就和姜姑娘一起住在城里,聽說您侄子今年也要殿試,到時候免不了互相提攜,來我家住一段時間也沒壞處。至于錢的事情,我會跟監(jiān)正那邊說,給你多撥一些的。”
雖然知道清安可能是好意,但是莊赦還是覺得這清安似乎有意無意之間在把自己和姜小幺配對,但是這種情況下又不好直說。他隱隱之中有些預(yù)感,這清安甚至可能想要看他和姜小幺的孩子是什么樣的,從而加深對龍子的了解——不管怎么說,就算他自己再認(rèn)為自己就是個普通人,他也是領(lǐng)受了所謂的“真血”,他血液中奇詭的異香已經(jīng)說明了這一點。
冥冥之中,他就變成了螭晵的眷屬,也不知是幸事還是不幸。
想著這些,馬車很快就到了京師。
他們意外地離京師很近,似乎水流刻意把他們送到了這里。三人正午左右爬上岸,黃昏時分就到了京師。馬車先把云陟明送到了清明世的商館,又把姜小幺先寄存在了莊赦家附近的一家客棧中,莊赦回到欽天監(jiān),簡單地把這次的行程匯總成了一封文牘,看欽天監(jiān)黃昏時分完全沒人,便來到了清本官正門前。
“誰?”里面久違地傳來了老者低沉的聲音,而后是兩聲抽鼻子“你和海里的那個,有什么關(guān)系?”
莊赦貼著門,小聲說道“老人家,學(xué)生莊赦,從雪崖處回來了?!?p> 里面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隨后道“你,見過那東西了?”
“見過了,領(lǐng)受了他的血。”
“嗯,好事,你手里的,是什么東西?”
“稟老師,是總結(jié)這次行程的文書,粗略地匯總了一番,準(zhǔn)備給您老過目?!?p> “塞進(jìn)來吧,”里面?zhèn)鱽砹四_步聲,而莊赦也把信塞過了門縫,而就在他彎腰剛準(zhǔn)備站起來時,他透過門縫看到了老人注視著他的眼睛,同時,還聽到了清本壓低到極點的聲音。
“無論誰要你的血,都不要給他們,欽天監(jiān)里有叛徒,救大胤,只能靠你。”
說罷這幾句話,清本又走了回去,將多少有些驚訝的莊赦留在了原地。
他此時此刻多少有些恍惚,清本一句話便把大胤這個擔(dān)子壓在了他身上,讓他有些不知做些什么好。他晃晃悠悠地走回了家,簡單地脫了幾件衣服,也不顧身上的味道,只是一頭倒在床上。
他太累了,過去的這十多天,他無時無刻不在緊繃著,他的身體雖然不能說到了極限,但是精神,早就已經(jīng)受不了了。
他睡過去了。
他感知不到,似乎有一個人影循著夜色來到了他家門前。
而這個人影,被另一個人攔住了。
“好久不見,姑娘。走這一趟,你受苦了吧。”
那被攔住的人影低吼一聲“滾開,清安。他得了真血,我必須殺了他?!?p> “姑娘,你要殺他,為什么剛剛從河里爬上來的時候不動手?”清安笑道“難道您后知后覺到了這種程度么?”
“你懂什么!承擔(dān)神血只會把他引向不幸和死亡,”那聲音低吼著戳了戳自己的胸口“我接近螭晵的時候,我的血一直在灼燒這個容器,我的肉體尚且如此,你想讓他承載真血?”
“嘖,我并沒有如您一樣探求神的境界,對您所說的一切,自然也不甚了解。不過您如果一心想殺他的話,我不介意見識見識您的手段。”
那人愣了一下,握著短劍的手不斷顫抖,終于,她還是把短劍收了回去。
“我決定,不殺他了,”她轉(zhuǎn)過身,走了幾步,隨后又開口道“但是你、他還有我,都會為這個決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