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若疾風游欻翩翩(下)
莊赦想了想,決定還是帶上她,不管她背后藏著的是什么,也不管她身上有多少個謎團,她曾經(jīng)為了莊赦一眾人而被怪物丟出的怪人砸中,這是事實。她不管怎么說,都和莊赦一眾人從謝丫村殺了出來。
他開口道“云姑娘,我這段時間,可能要去一趟舜州金安郡,你要一起么?”
云陟明聽了,顯然變得興奮起來“哦?金安郡?聽說那是前朝的都城?”
莊赦微微點頭,雙眼朝樓頂上的那兩個西陵衛(wèi)瞄了一下“這樣,我們?nèi)ノ壹伊摹!?p> 說著,他帶著云陟明,便來到了自己家中,把姜小幺也叫到書房中,三人圍著案子坐了下來。
“小幺,沒人在偷聽吧。”
姜小幺仔細聽了聽,開口道“沒有?!?p> 莊赦點點頭,說道“好,那我把事情給二位說清楚,我是欽天監(jiān)靈臺郎這二位都已經(jīng)知道了,我到東??さ哪康?,是肅平禍亂,而現(xiàn)在,欽天監(jiān)五官正為了大胤江山,準備讓我去尋龍子。經(jīng)過一系列的對古籍的調(diào)查,我確定舜州金安郡的陵云山老欽天監(jiān),有龍子的線索,這一次,生死未定,如果你們不愿去的話,我不強求?!?p> 姜小幺聽到莊赦這番過于嚴肅的話,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她拆下右眼的紗布,將那個藍得讓人生畏的眼球露出來,口吻像是念著祭文的犧牲一般“海中的君主憤怒已被平息,這副殘軀也已然變成他所舍棄的玩具,真血的主人,你是我在這地上唯一的主人,我自然追隨您?!?p> 聽到這話,旁邊的云陟明突然掩嘴笑起來,她攏了攏頭發(fā)“什么鬼,小幺你說話好怪,莊赦,我跟你去,畢竟在這邊也顯得無聊,不過你要記住一件事,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生命危險,我可能會先跑掉,你不介意吧?!?p> 莊赦愣了一下,隨后嘆了口氣,點點頭“你我萍水相逢,無緣無分,你愿意陪我們?nèi)ヒ呀?jīng)是幫大忙了,萬分感謝?!?p> 云陟明微微點點頭“好,那什么時候出發(fā)?”
“我覺得,盡快出發(fā)好一些,到金安郡采買一些必備的東西,”莊赦看了看旁邊的姜小幺和云陟明“盡快走,我怕情況有變?!?p> 云陟明點點頭“可以,那我們明天出發(fā),什么時候?”
“寅正行么?”莊赦看著云陟明“盡早走,快馬的話一天路程,晚上就能到金安郡過夜。你們看怎么樣?”
“我無所謂?!?p> “好,小幺你也沒什么問題吧,”莊赦看著姜小幺。
她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神態(tài),突然皺起眉,吸著鼻子“怎么回事?味道,東北方,味道有些奇怪?!?p> 莊赦蹙眉,湊到姜小幺面前“怎么了?怎么奇怪了?發(fā)生了什么?”
姜小幺突然露出一副仿佛萬箭穿心一般的表情,她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不斷地顫抖“醒了,醒了。。。塵世中的其他,其他君主,醒了。。?!?p> 莊赦看著姜小幺的樣子,這個女孩一向神神叨叨,但是話卻準得不行。君主在姜小幺的話里通常是指螭晵,姜小幺口中的“其他君主”八成是指除了螭晵以外的其他幾個龍子,其他幾個龍子的蘇醒意味著什么,他不知道。但是龍子如果和螭晵一樣具有意識的話,那么他們可能會在塵世之間給予權能,讓凡人成為他們的眷屬。到那時,估計就又會出現(xiàn)當年古帝統(tǒng)一九州之前的情況。
他回頭看了一眼云陟明,沒太在意云陟明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驚詫,看著擔憂的云陟明,他開口道“云姑娘,你先回去吧,明天寅正,在我家門口,我先去跟欽天監(jiān)要兩匹快馬,明早出發(fā)。”
云陟明點點頭“小幺不會騎馬吧,這樣,你要兩匹,一匹帶行李,一匹騎,到時候隨時換,我會從清明世要馬的?!?p> “好。”
莊赦看地上的姜小幺仍在不斷抽搐著,掙扎著,先是把她抱了起來,放到她的臥室床上,蓋好被子。這時,她身體仍在不斷顫抖,但是嘴唇已經(jīng)開始翕動。
“怎么了小幺?你大聲點?”莊赦湊到姜小幺的嘴邊,嘗試著聽清她說的是什么。
“藥。。。我的藥。。?!?p> 莊赦皺起眉,突然想到姜小幺經(jīng)常嚼的藥草,“她的藥”應該指的就是那些藥草。他拿起旁邊姜小幺的布包,從里面掏出一個紙包,打開,將里面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藥草倒進姜小幺嘴里。
姜小幺似乎僅僅是在嗅到那藥草的一瞬間就變得多少有些安靜了,藥草到了嘴里之后,更是直接本能地嚼了起來,嚼了一會兒,她身體的抖動就停了下來。很快,她便已經(jīng)不再顫抖,平穩(wěn)的呼吸代替了剛剛無規(guī)律的痙攣。
莊赦看她的狀態(tài)穩(wěn)定了下來,決定直接去欽天監(jiān)要馬。他換上官服,鎖好門直奔欽天監(jiān),而到了欽天監(jiān)之后,卻發(fā)現(xiàn)開著的書房門,只有清玄官正的。其他幾位官正的書房門,都被鎖了起來。
中官正清玄,聽起來似乎是所有官正中最大的一個,他的年齡的確是所有官正中最大的,已經(jīng)是年過百歲的老人了。而他的身體,在所有官正中也是最差的,經(jīng)常能夠看到清玄官正走著走著突然咳嗽起來,然后一口黑血吐在地上的場面,不過也正是因為身體似乎很差的緣故,清玄也是唯一一個常年待在欽天監(jiān)基本不出門的官正。
但是問題是,莊赦跟清玄一點都不熟。
清本是他的頂頭上司,清元在清本病了后代替清本成為了欽天監(jiān)主事的人,清正這人很親民,甚至和欽天監(jiān)的小吏們都打成一片,清安則是時常出現(xiàn)在街頭巷尾的劇場中。只有清玄,似乎和誰關系都不近。
現(xiàn)在,似乎要馬這件事,也只能找清玄官正了。
他走到清玄的門前,還沒進門,就聞到屋中一股淡淡的燒灼味道,這股燒灼味兒帶著某種莫名其妙的草藥香味,像是空中拂過的蛛絲,你知道它就在那里,卻難以觸碰和掌握。
莊赦輕輕敲了敲清玄的門,里面?zhèn)鱽硪宦暋澳奈??!?p> 莊赦低頭應到“靈臺郎莊赦,有事煩請清玄官正?!?p> “什么事?”清玄官正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干癟枯槁,比起其他四位官正,他真的像一位老人,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
莊赦聽到清玄并沒有讓他進去,于是駐足原地,開口道“在下明日要前往金安郡陵云山,煩請清玄官正批下快馬兩匹?!?p> 里面的聲音說道“可以,”隨后,便是紙張抖動的聲音“接著?!?p> 老人的聲音帶出了一張紙,上面是清玄手寫的批條,蓋著欽天監(jiān)的印。莊赦朝著門一躬身“謝過清玄官正?!彪S后,便直接離開了。
清玄聽到屋外的人離開的聲音,嘆了口氣,站起身,邁著步子走到清本的臥室門前,低聲道“他要往金安郡去了?!?p> 里面的那人沉默了一會兒,隨后發(fā)出低沉的聲音“麻煩你了。”
清玄嘆了口氣,點點頭“不麻煩,說到底,這終究是我欠你和師父的人情,只不過,金安郡啊,那個地方是真的不想去?!?p> “沒辦法,畢竟你對這個是最熟的,”里面的聲音也帶著種無奈的情緒“是吧,洪兄。”
聽到這個稱呼,清玄官正全身上下忽地一振,呼吸也沉重起來,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堪的過去。
“清本,你還是,不要這么叫了吧?!?p> “我懂,但是當年留的疤,現(xiàn)在還沒好么?”
“這疤,會跟我到墳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