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來了多久了?”穿著褶裙抹著淡妝的甄甄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
蘇七不得不把頭轉過來面向她,眼角的余光還是忍不住在那棵樹旁做了短暫的停留。最后的一剎那,林雪晴正好轉過身來,目光穿過枝葉上擺動的微風,穿過空氣里遺留的濡濕,穿過落幕下?lián)]灑的金色,像走了千里萬里,和蘇七目光短暫交接。
有時候從沒有見過的人會覺得似曾相識,有時候沒有經歷過的場景會覺得非常熟悉,剛剛那一瞬的對視,林雪晴好像曾經經歷過,那個人,那個場景,怎么會那么遙遠又親切?
愛上一個人,是不是一個看不清臉的眼神就夠了?蘇七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我也剛到”,蘇七用平淡的語氣回答。慣性已經讓蘇七不得不面對著甄甄的眼神,這是一種和諧、友善又直白的眼神交流。他想極力延續(xù)剛才那個充滿千言萬語的對視,他確定在他扭過頭來以后那眼神還在朝向著他不曾離去,如果他知道之后無數(shù)次的相逢中這雙眼睛都甚少與他對視,至少在這一刻,他會選擇無視甄甄的問題,讓他和她在夕陽下對視下去,直到太陽落山,直到再也看不清她的輪廓。
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廂情愿,因為已經有人在叫她了:“我高傲的公主,在朝哪位王子放電呢?”
陳雪嬌過來找林雪晴,她看到了剛才那一瞬的對視,蘇七完美的側顏讓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林雪晴臉有些紅了:“說誰呢,誰放電了,我又不是你,你見我花癡過么。”
這話倒是不假,她還沒真正喜歡過誰,沒談過一次戀愛。但嘴上在對她說話,眼睛卻不看她。
陳雪嬌說:“沒放電臉紅什么啊,還不敢看我,被我說中了吧!”
林雪晴說:“你這人怎么這樣,明明是你要我陪你來的,自己遲到了不說,還在這兒開我玩笑。你再這樣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嘴上這樣說著,可不知為什么,自己心里感覺怪怪的,連那個人都沒看清,剛才的對視卻像是傳遞了千言萬語。
“行行行,我的大美女,我錯了好吧,誰讓你長了一雙大長腿,一米六八的個子兩米的腿,我哪能追得上你,來都來了,快跟我一塊進去吧?!标愌衫盅┣缇鸵虒W樓走。
“你去哪兒?”林雪晴問。
“迎新會啊,”陳雪嬌回答。
這邊,林雪晴指了指足球場。
“足球場?迎新不在教室嗎?”說著掏出手機,又看了朋友圈別人的動態(tài),上邊赫然寫著:末日迎新會,足球場東南。
“有點冷,外套借我穿穿吧”
“好吧”。林雪晴脫下外套,遞給陳雪嬌。
夕陽下,兩個長發(fā)飄飄的美女穿著寢室一起定制的長裙手挽手朝操場走去。
待她倆趕到的時候,已經圍坐了七八人的小圈,蘇七身后放著幾個摞在一起的坐墊。
陳雪嬌看到蘇七第一眼便認出了他,他知道蘇七并不認識她。
她問蘇七:“同學,這里是迎新會嗎?”
蘇七看到陳雪嬌那件外套,旋即一怔,臉看不清,這件衣服印象太深刻了。
陳雪嬌已經從他的眼神里讀到了:他以為剛才和他對視的就是陳雪嬌自己。
難道是她?蘇七不禁在心里猜想。
蘇七說:“是的,我們在迎接末日,歡迎到來?!?p> 蘇七把新生喻作末日引起周圍一片笑聲。陳雪嬌聽著蘇七的聲音,看著蘇七把大家惹笑了自己卻不笑的樣子,忽然想起來,那次在校辯論賽上“調戲”對方辯手的二辯可不就是他!那次校辨賽對方的一辯是個萌萌的小姑娘,被他的詰問弄得臉一下就紅了,臺下笑聲掌聲都有,他卻還板著臉假正經。
不過陳雪嬌可不是那么容易臉紅的小姑娘,她小聲說了了一句,“某些人也只是長得斯文啊,”然后拿過兩個坐墊,給林雪晴一個。
她馬上意識到說這句話的后果,就蘇七身邊一左一右兩個空位置,她們只能分開坐了。如若沒說剛才那句話,她還能請?zhí)K七讓點地方她倆坐一起。
陳雪嬌坐下,既不像甄甄那樣把腿交叉盤坐,也不像林雪晴那樣彎曲膝蓋并腿而坐,而是選擇了把小腿側在一邊的“淑女坐”。
蘇七看著她說:“這是哪家的愛妃,坐得這么有女人味,沒人要我可就收了?!敝車黄β暋?p> 與其說蘇七對陳雪嬌感興趣,倒不如說是對這件衣服的主人感興趣。
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總讓人興奮。
林雪晴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終于沒忍住咯咯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對陳雪嬌說,“愛妃,我怎么以前沒見你這樣坐過”。
陳雪嬌并不看她。林雪晴卻笑起來停不下,當周圍人的笑聲都止住了以后,她還在那兒捂著嘴,聲音倒是沒有了,笑起來的酒窩始終消不下去,想停停不下來的笑,連自己都有些尷尬。
蘇七盯著她看什么時候停下。最后一抹夕陽的紅暈正好打在她的臉上,干干凈凈沒有畫過妝的瓜子臉越發(fā)通透,眼睛鼻子嘴巴都那么中規(guī)中矩,可是配合起來就是那么好看,服服帖帖的搭在一起,一笑起來單純的像山間流淌清澈見底的小溪,讓蘇七看得頗有些出神。
他見過林雪晴,在北風哀嚎大雪紛飛的冬天,下課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看到她一個人走著,沒有傘,也沒有同伴,就那么沉默而孤傲的走著,好像世界就只有她一個人,冰冷而高貴。他知道她沒有看到他,但他從那以后就開始留意這個冰清玉潔的女子。
現(xiàn)在,他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喜歡看她的高冷多一點,還是喜歡看她笑多一點。
只是左右兩個人,他忽然感受到一種矛盾。對于曾經留意的人,他固然談不上喜歡,可總在校園里希望多見她一面。而對于對視的人,如果他的眼神她也意會,那他們之間早就超越了語言。
林雪晴仿佛費了好大力氣才把臉上的肌肉停止住運動,低下頭眼睛望向地面,陳雪嬌直直的看著蘇七,把蘇七看的不好意思了,才沒好氣的說:“姐對老臘肉不感興趣”。
周圍又是一陣笑聲。蘇七假裝咳嗽了兩下,說道:“那就歡迎這些新入學的小鮮肉,你們即將上四年大學,或者相反”。林雪晴再一次笑起來,大概“笑素”用沒了,這次倒沒有持續(xù)多久。
一個學弟問:“學長你是群主嗎?”
蘇七說:“別著急,我們現(xiàn)在就來介紹自己,介紹完身邊的人可以問他一個問題,怎么樣?”
大家七嘴八舌,最后的結論是:可以,誰都不能撒謊,否則詛咒他今年掛科。
問題五花八門,但最多的還是有幾任前任這種關于隱私的問題。
但凡有丁點的機會,一些人總想把別人翻個底朝天。
隔壁問陳雪嬌的問題是:“如果男朋友愛上了別人,會不會成全他們?”
陳雪嬌繃著臉說:“就不能盼我點別的?我會成全他們做焦仲卿和劉蘭芝?!?p> 陳雪嬌問蘇七:“如果結婚了當年暗戀的女神來找你,你會怎么做?”
蘇七想了想說:“我會娶自己愛的人?!?p> 陳雪嬌說,“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p> 蘇七站起來,一步走到陳雪嬌跟前,坐下,面對面正對著陳雪嬌驚詫的臉說:“我會娶自己愛的人吧,這角度夠正面嗎?不夠我再調?!?p> 陳雪嬌一臉黑線,周圍一片噫的聲音。
蘇七回到自己位置,轉向林雪晴問:“男朋友和我誰高一些?”
其實他心里知道答案,只是想聽她說一遍。
“沒有男朋友”,林雪晴盯著地面,并不看他。
遲疑了一下,蘇七假裝不相信的“哦”了一聲,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
其實他相信了,不僅相信,甚至有點竊喜。
為一個連喜歡都談不上的人沒有男朋友而開心,蘇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林雪晴借著殘留的微光,再次確認了旁邊坐著的是上學期高數(shù)課代表。她拋了個極其簡單的問題:“上學期高數(shù)考多少?”
徐謹說:“100。”
人群中立即一片哇哦聲音,崇拜的目光從各個方向傳來。徐謹似乎被蘇七傳染了,也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他問下一個女同學,“你覺得她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他指指林雪晴。
女同學說:“高富帥唄,女生都喜歡”。
很多女生一邊笑一邊說有道理,徐謹笑著搖搖頭。
末日迎新持續(xù)到了最亮的那顆星爬到天邊。
第二天中午,陳雪嬌和林雪晴上完公共課回到寢室,桌上一束滿天星異常顯眼。
風吹榆錢兒
雪晴說:最難忘的,就是從來不愿想起,卻永遠也不會忘記。蘇七對雪晴說:我再沒什么能賠給你了,一生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