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世世難回,九重云云不移。這一場劫難,終究要她親自面對。
“母后,阿紫回來看您了,您可歡喜嗎?”
這一幕讓站在靈前的千川不由得緊握住手中的清心劍。
一念清心,一生執(zhí)守。每個人都逃不過宿命的安排。
“郡主一路奔波,先回歸燕閣歇息片刻,再為王后守靈不遲。”千川上前道。
見她身形不動,秋若寰也上前勸道:“去罷!聽寰姨的話,至少也要先換下這身衣衫。”
燕姝晗被千川帶到歸燕閣時,花搖正等在那里,來回徘徊,雙手絞在一起,神情說不出的緊張,見到她的那一刻,臉上頓然又是淚又是笑,張口便不知遮掩地喚“公主”。
花搖是母后帶給她的人,從小便陪伴在她身邊,十分知心知意。
燕姝晗緩緩上前,含笑看著她,語氣淡淡的,“花搖,以后不能再喚我公主了,知道嗎?”
花搖憋著淚,卻終是哭著點頭,趁著轉身推開房門時抬袖擦干臉頰上的淚跡。
房間里面的擺設是她從前喜歡的,與當年在宮中時除了格局小些外別無二致,心底一股熟悉的溫暖涌上來,燕姝晗這才覺得渾身疼痛,這么多天一直麻木的身體,這才有了一絲常人的疲勞之態(tài)。
如今,她才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她是真的回來了,而從前的那五年,渾渾噩噩,猶如一場被染地鮮紅的大夢。
燕姝晗走到屏風之后,浴池的水冒著騰騰地熱氣,她坐在池邊,任溫水在手指尖拂過,溫軟舒適。
“郡主,你看看這里可還缺什么?明天我派人去準備?!被〒u拿著干凈整潔地素白衣衫進來。
燕姝晗起身,接過衣衫,環(huán)視了一周,“很好,這里一切都很好,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不必侍候?!?p> 花搖怔住,被她說話的語氣驚訝到,直到她轉身才反應過來,又一瞬紅了眼眶,“郡主,您真是……不一樣了呢!要是王后娘娘還在,定是很欣慰的。”
燕姝晗握住衣衫的手緊了緊。
花搖退出了房間,整個屋內霎時間安靜下來,燕姝晗將自己埋入水中,整個人被包裹在溫暖的水中,心神都安寧了下來。
頤王后甍逝,元氏皇族給予最高的國葬禮節(jié),以慰燕氏,昭告天下,一時民心大盛。
燕姝晗只是守在靈前,日日夜夜,不論來來往往多少人,她不問也不說話,千川和花搖也一日一日地守著她。
直到入青云陵那一天,她跪在陵園前,頭頂?shù)纳n穹已是漆黑一片,繁星點點,甚是好看。
“父皇,母后,阿紫會永遠陪在你們身邊。”
說完,便眼前發(fā)黑,暈厥了過去。
夢里經(jīng)年歲月猶如泡影,輕易就被戳破,無情地占據(jù)著內心最深處的柔軟之地。
燕姝晗醒來是在三日之后,這段時日太過勞累又心力交瘁,加之在東境荒澤之地待了五年,那里常年瘴氣彌漫,環(huán)境惡劣,身體本就極差,能夠這么快醒來已是大幸。
花搖見她醒來,又是激動又是委屈,“郡主,你終于醒了,嚇死花搖了。”
燕姝晗伸手擦了擦她的淚水,臉色依舊蒼白的厲害,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微微彎了彎唇角。
她抬眼看見千川也守在門前,心里一陣暖意,至少這里還有一直關心她的人。
秋若寰送來許多補品藥材,還挑選了一名醫(yī)術精道的女醫(yī)師住在燕王府照料燕姝晗。
休養(yǎng)了半月,燕姝晗已經(jīng)能夠在庭院里轉轉了,秋若寰隔兩日就會來看望她,此時正陪著她聊天。
如今母后秋氏一族大概只剩下這一人能夠如此待她了。
“謝謝你寰姨!”
秋若寰輕輕拍了拍她的雙手,慈愛地看著她,“傻孩子,說什么呢!你是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脈,我們是至親,姐姐不在,你就是我的女兒?!?p> 燕姝晗靠在秋若寰的懷中,就好像回到了從前一般,她靠在母后的膝上撒嬌一般,她有一絲慶幸,慶幸當年寰姨嫁給了如今的榮王,母后一族終能保全。
院中的山茶花吐著蕊白色的花苞,有絲絲縷縷地清香鉆入鼻間。
花搖在一旁煮著茶水,笑嘻嘻地,“王后娘娘說郡主最喜歡這花,命我們一直悉心養(yǎng)護著,說要是哪天郡主回來,見不著,定會不開心?!?p> 燕姝晗看著那小小的花朵,忍不住抿唇。
似乎這一切平靜又美好地不太真實,但如果這是真的,她會好好活下去。
宮里送來貼子時,燕姝晗一時沒反應過來,畢竟春獵是姜國最為看重的盛會之一,到時皇族以及朝中各大世家貴族,甚至友國都會派人來參加,可怎么會邀請她?如今是元氏皇族的天下,她應是最不該出現(xiàn)的人才是。
花搖卻是開心極了,一直忙忙碌碌得準備春獵要用的一切物什。
春獵每兩年舉行一次,她離開的時候一直心心念念著來年的盛會,每次都很早很早地開始準備,只為了那人一眼的停留。
想起當初,她一門心思全都撲在元澈的身上,從前不會射藝,她便日以繼夜地在校場練習,練得雙手被磨出血也不停;不會騎馬,她便一遍一遍上馬,不知摔下來了多少次,痛得在床上躺了半個多月。
可盡管她后來能夠箭無虛發(fā),策馬狂奔之時,元澈也從未好好地看過她,也許連知曉都不一定呢!她的事,他從來不愿意去了解,就算擺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有的時候,燕姝晗也會靜下心來想,為什么她這么喜歡他,他卻不屑一顧呢?而她又愛他什么呢?她整整一個年少的愛慕,少女情竇初開的美好,都毫無保留的給了他。
可笑的卻是,她從未有一次贏過。
她想,元澈是真的不喜歡她,卻也是真的喜歡林衾柳的罷!畢竟那位出自靖陽侯府,又師承藥王宮,還救過他的性命。
可她,卻也是真真正正地為他付出過,并賠上了大半個燕氏皇族。